蔣學沛？
冬露有些意外，她平時和他沒什麼交集，他怎麼會為她寫這個？
不，也不一定是為了她。
他也許只是單純想寫，又或是教別人做題時留下的板書。
這題這麼難，全班大概也只有他會做了。
冬露沒說什麼，拿手機把解題步驟拍下來，打算回家再認真看一遍。
「我先回去了，拜拜。」她拍完後對徐柔道。
「嗯，路上小心點。」徐柔笑得不太自然。
冬露點頭，「你也是，早點回去吧，最近天黑得比較晚。」
她走出教室，沒忍住又把手機拿出來，仔細研究照片上的題。
除了解答步驟外，她對字跡也有點在意。
白色的粉筆字寫得有稜有角，一筆一划都透著力度，清晰利落。
很大氣的字體。
冬露雖然沒和蔣學沛接觸過，但老師叫過他去黑板寫題，她見過他的粉筆字，落筆較輕，清秀整潔，像女孩寫的字。
和照片裡的不太像。
冬露沒想太多，背著書包回家，媽媽今晚又不回來，她要做晚飯。
冬露到家，看到冰箱裡沒菜了，只剩三個蛋，就乾脆拿昨天的剩飯炒了三碗蛋炒飯。
晚飯時，冬騏餓著肚子回家，看著餐桌上乾巴巴的飯，不敢相信地大叫：「我昨天做辣椒炒肉，你今天就拿這個敷衍我？」
「冰箱裡沒菜了，愛吃不吃。」冬露喝了口水。
冬騏還要抱怨，黃建華敲了敲他的碗，「好了，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閉嘴吃你的！」
冬騏只好坐下，悶悶不樂地扒飯：「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你沒去買菜，懶成這樣，難怪媽嫌棄你。」
黃建華瞪眼，「兔崽子你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遍！」
「……」
冬露沒心思聽他們吵架，吃完飯後就回房學習了。
她拿出卷子，再把手機那張照片調出來，看了許久，在腦中慢慢理清思路，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她又在草稿紙上把過程完整地演算了一遍，然後對答案，全對。
她淡淡笑了，伸了個懶腰，總算會做了。
*
第二天去學校，冬露看到後面黑板上的題已經沒了，估計是被值日生擦掉了。
她本想去問問蔣學沛那道題是不是他做的，可一看到他座位前有那麼多人，就猶豫著沒過去。
周瀟涵還沒來，她一般都是踩點到。
冬露拉開椅子坐下，把早讀要看的書拿出來，無意間抬頭，看到沈宸拎著書包懶懶散散地走進教室。
他竟然這麼早來，真少見。
少年戴著白色鴨舌帽，額發有點亂，蓬鬆地翹起來，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似的，他半耷拉著雙眼皮，表情有點困，眼底覆蓋著陰影。
錢浩早早來到教室抄作業，看到沈宸坐下又要睡，實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沈宸，你每天都不睡覺的啊？總是這麼困。」
沈宸沒理他，只打了個哈欠。
錢浩的同桌宋霧壞笑：「那還用問嘛，肯定是去和妹子大戰到天亮了。」
錢浩還是個純情的小處男，有點懵：「你怎麼知道？你做過？」
宋霧嘚瑟：「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泡妞手到擒來，女孩子的身體軟得那叫一個銷……」
他說到一半，沈宸忽然踹了一下他的桌腿，聲音發沉：「行了，少說兩句。」
宋霧不服氣，可看著沈宸黑漆漆的眼睛，想起了關於他的傳聞，便忍了下來。
這種不要命的瘋子他惹不起。
後面終於安靜了，沈宸轉回頭，看著前桌女孩僵直的背，雖然看上去很正常，但掩藏在細碎髮絲下微微泛紅的耳尖出賣了她，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被玉白的肌膚襯得特別明顯。
沈宸眸光幽深，想著宋霧剛剛描述的畫面，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喉結滾了滾。
冬露預料得沒錯，周瀟涵在鈴聲結束前最後一秒衝進來，嘴裡還咬著一塊麵包，小臉汗涔涔的，幸好老師還沒來。
學生們還算自覺，紛紛拿出英語書背單詞，唯有沈宸睡得不動如山。
早讀上到一半，冬露忽然聽到門口很吵，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校服的高大男生站在門口。
有點眼熟。
冬露想了半天才記起他是上次在操場打架的陸越。
班上一陣騷動，對他議論紛紛。
看來他真的很有名。
周瀟涵更是興致勃勃：「陸越來我們班幹什麼，找人單挑嗎？」
冬露蹙眉，考慮著要不要叫老師過來。
那邊，陸越忽然望過來。
四目相對。
冬露微微一愣。
陸越見心上人一臉陌生地看著自己，認都不認識的模樣，臉色很陰沉，對坐在門邊的男生道：「把姓沈的給我叫出來！」
男生顫巍巍道：「我們班有很多姓沈的，您找哪個？」
陸越不耐煩：「當然是最不要臉的那個！」
冬露一聽，心有靈犀地知道了他說的是誰。
果然，身後的沈宸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雙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跟著陸越出去了。
*
「昨天是誤會，我認錯人了。」
一到沒人的地方，陸越立刻解釋道，表情像吃了蒼蠅般噁心。
沈宸靠在牆上，緩緩嘆了口氣：「太過分了，昨天還說喜歡我，今天就移情別戀了，現在的男人啊，嘖嘖。」
陸越一陣惡寒：「你就不覺得害臊嗎？」
沈宸笑得唇紅齒白：「我是被表白的那個，又不是表白的那個，為什麼要害臊？」
「如果不是你發了錯的通訊錄，我怎麼會認錯人。」陸越慢慢冷靜下來，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他看著沈宸：「你應該猜到我喜歡誰了吧？」
沈宸沒作聲，漫不經心地點燃了一根煙，煙霧繚繞。
這是他第一次在學校抽菸。
「沒錯，我喜歡的就是冬露。」
陸越當他默認，直言不諱道：「你如果幫我追到她，出多少錢都行。」
「一萬，兩萬，還是十萬……」陸越財大氣粗，「隨便你開。」
沈宸吸了口煙，垂眸淡淡道：「抱歉，沒興趣。」
陸越眯眼：「為什麼？你不是只要給錢就願意做任何事嗎？」
「糾正一下，」沈宸輕笑，站直身體，對著他的臉吐了口煙圈，「是大部分事，而不是任何事。」
「而你說的這事，剛好包括在小部分事裡。」他摁滅菸頭道。
*
下了早讀，冬露看到蔣學沛身邊終於沒人了，就拿著卷子去找他。
「請問一下，昨天黑板上的題是你寫的嗎？」
清冷好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澄淨如流水。
蔣學沛一愣，從書中抬起頭，冬露俏生生地站在跟前，烏軟的黑髮散在肩頭，肌膚如瓷，她靜靜看著自己，眼睛帶著詢問。
「啊？」蔣學沛有點被嚇到，冬露還從沒主動找過自己。
「你剛剛說什麼？」
冬露耐著性子，指著卷子最後一題問：「這題是你解出來的嗎？」
蔣學沛感覺到女孩的靠近，柔順的髮絲掃過他的肩臂，清淡的甜香隨之飄過來。
近距離看，她長得真的很漂亮，一點都不遜色於徐柔，甚至更勝一籌，只是她氣場太強了，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很容易讓人忽視她的相貌。
蔣學沛一下紅了臉，都沒聽明白冬露的意思，看了眼題，發現自己會做，就連連點頭，「嗯，我解的。」
沈宸從外面進來就看到這幕，冬露和蔣學沛的腦袋都快挨到一起。
他的臉色沉下去，幾步走過去，剛好聽到冬露問起黑板上的題的事，他腳步一頓，就聽到蔣學沛痛快地應了——「嗯，我解的。」
「……」
沈宸簡直氣笑了。
你解的？
你解的屁！
冬露沒想到真是他解的，正要表示感謝，一股力拽住她的手往後一扯。
冬露猝不及防，轉頭，看到來人後皺眉：「沈宸，你又發什麼神經？」
沈宸充耳不聞，上前一步，人擋在她前面，垂眼看著蔣學沛，眸子黑不見底，「你說那道題是你解的？」
「是、是啊……」蔣學沛聽過沈宸傳言，有點怕，但還是嘴硬：「我本來就會做！」
沈宸點頭，白皙的指節敲了敲桌面，「那你解解看。」
蔣學沛被他輕蔑的態度刺激到了，直接拿過草稿紙做了起來，為了彰顯自己確實會做，連卷子都合上了。
冬露有些生氣：「你又想幹什麼？」
沈宸心情也不爽：「我還想問你在幹什麼，大白天的和男生貼這麼近，有傷風化。」
冬露聲音冷了下來：「你亂說什麼，我只是問題目而已。」
沈宸挑眉：「那你怎麼不問我？」
冬露冷笑：「我為什麼要問一個分數只有我零頭的吊車尾？」
沈宸：「……」
真特麼憋屈。
「我寫完了！」蔣學沛停下筆，抬頭憤憤地把草稿紙甩到沈宸面前，「你看我會不會？」
沈宸瞄了眼，還真沒寫錯，心情更煩了。
冬露也看了看，眉頭一皺，雖然答案是對的，但解題方法和步驟和昨天黑板上的完全不同，所以她又問了一遍：「昨天黑板上的題是你寫的嗎？」
蔣學沛不明所以：「黑板？什麼黑板？」
那會是誰？
冬露狐疑地看向沈宸：「不會是你吧？」
「當然不是，」沈宸皮笑肉不笑，「我這個分數是你零頭的吊車尾怎麼配解這麼難的題？」
冬露：「……」
給你點陽光你還傲嬌上了是吧？
上課鈴打響，大家回座位坐好。
第一節課又是數學課，羅岳福依舊講卷子。
沈宸有點煩躁，心靜不下來，想睡又睡不著，最後乾脆玩起了手機。
冬露心中已有了計較，若有所思地看著卷子發呆。
羅岳福好像真的被他們的成績傷到了心，下課後，一氣之下給他們布置了兩倍的作業，練習冊整整要寫四頁，其中不乏很難的題。
「老師，你也太狠了吧！」
「做不完咋辦？」
立即有人喊道。
黃建華哼了一聲，「就該讓你們長長記性，還重點班呢，連人家普通班都不如！作業明天檢查，沒寫完的通通給我抄十遍！」
「不要啊……」
底下好多人抱怨他不人道。
下午自習課。
班上學習氛圍難得濃重，都在拼命趕數學作業，周瀟涵一臉生無可戀：「啊啊啊好煩啊，都不會做怎麼辦？露露，寫完記得給我抄啊。」
冬露這次倒是寫得很順，看了眼後面大題，發現都會做，但她沒有馬上動筆，而是微微偏頭，不動聲色說：「我也不會。」
周瀟涵驚訝：「你竟然也不會，哪道啊？」
冬露：「倒數第二題。」
身後，低頭玩手機的沈宸耳朵動了動，嗤了聲，拿出抽屜里的帽子戴上，堵住耳朵，換了個姿勢繼續玩。
周瀟涵：「你要不要去問老師？」
冬露搖頭：「算了，我回家再算一下吧。」
她頓了一下，又道：「如果實在做不出來，明天問下蔣學沛，他一定會做。」
沈宸：「……」
這帽子質量太差了，聲音都遮不住。
放學，班上的人漸漸走光，徐柔背起書包，見沈宸懶洋洋地賴在椅子上不動，不由問道：「沈宸，你還不走嗎？」
少年看著手機，眼皮都沒抬，「嗯，你先回去吧。」
徐柔看到前面的座位空了，稍稍安心，笑著對他說：「明天見。」
然後就走了。
沈宸等人都走光了，才不急不緩地拿出數學練習冊，翻到冬露說的那道題，只看了幾眼就合上了。
他拿了只粉筆走到後面黑板前，想要故技重施時，一個清淡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你在幹什麼？」
沈宸的手僵在空中，像慢動作回放一般，他緩緩轉頭，冬露不知何時站在了教室門口，抱胸倚在門框上，表情平靜地看著他。
空氣陷入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