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趙佗之語。
李信無言。
或許接下來還有機會,但實則自己已經敗了,而且敗的很慘,自己非看不出項燕主力之意。
然……自己願意賭一把。
自南下伐楚,楚國淮北之地的楚軍接連退守,二十萬主力南下,勢如破竹,只剩下汝陰最後一道防線。
而那道防線,自己也將其攻破了。
誰曾想,項燕竟然真的冒險迂迴而動,包抄城父等地,意欲困殺自己,而今還有一支從平輿、寢縣等地出現的十多萬楚軍!
十多萬楚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的?
何以先前沒有任何察覺?
且消息都不曾傳來!
果然匯合那支楚軍,項燕之力四十萬上下,而自己麾下的二十萬精銳,歷經損傷,現在已經十五萬都不到了。
「不能夠被楚軍在這裡攔阻。」
「務必破開前方楚軍的封鎖。」
「軍司馬傳令蒙武將軍部,縱然輕兵敢死,亦是要打出一條通道。」
輕兵敢死!
秦軍傳統步卒。
凡遇戰事,果然攻打城池困難,便是從軍中挑選勇武步卒,組織輕兵敢死之隊,以為強攻。
其隊,後果……百不存一!
亦或者被強敵追擊之時,需要強力斷後,輕兵敢死,不惜任何代價,給予攔阻,千不存一。
然……數十年來那般輕兵敢死之隊已經不多見了,因為秦國兵鋒逐步強橫,遇到的對手已經沒有值得秦軍如此的了。
眼下……,前後遇到圍困,若是不能夠打出一條通道,則……此次伐楚二十萬大軍,頗有可能全部葬身於此。
念及此,心中更為之悲痛,旋即,看向軍司馬,艱難下令。
「喏!」
沒有遲疑,當即便是又快馬追向西側的蒙武大軍,傳達軍令。
******
「將軍,秦軍果然向著這個方向撤來了。」
寢縣東進至新陽,那裡相距城父不遠。
項梁奉令,秘密調遣從淮南而出的十萬軍,不入主力大軍,從淮水而過,便是直達汝南。
其後……隨著百家從昌平君那裡傳來消息,沒有遲疑,兵鋒直達平輿,那裡只有守城的數千人,萬人都不到。
輕而易舉的便是將其南下,匯合同樣到達那裡的昌平君等部,其部收攏楚國殘餘之力,加上百家之力,有三萬餘。
兩軍會師,亦是在平輿不作停留,留下些許守軍,便是東進寢縣,十多萬大軍強力功成。
秦軍在寢縣的防禦也是被破開,收攏楚國殘餘之力,兵鋒臨近十五萬上下,而同時汝陰那裡的消息也傳來。
汝陰城破,大司馬兵困城父,李信主力返回。
聞此,項梁便是大喜,只要李信返回,那麼……其人、其兵已然全部落入大司馬圈套。
再加上自己之兵,從後方突襲,前後夾擊,李信此次伐楚的二十萬軍,當可有很大機率給予全部殲滅。
「哈哈哈,早就等著他們了。」
「全軍列陣,左右伏擊,布置陷阱,弓弩營壓上,秦軍潰逃,軍中守御器械當不多,正合殺敵。」
項梁身披重甲,立於新陽之旁的一處要道上,聞斥候所報,大喜不已,今日雖天色暗淡了下來。
卻絲毫不影響全軍士氣。
想來這個時候,父親之兵也在他們後面了,更好!
「是。」
「……」
諸將大喜,秦將李信率兵突襲楚地千里,真以為是楚軍畏戰不出,不過策略爾,現在就是將場子找回來的時候。
十多萬兵力調遣,雖多,可……用來困殺之用,容易無比,暮色之下,整個這處要道旁側的叢林中,已然殺機隱現。
「哈哈哈,昌平君!」
「此次我軍已然勝券在握,李信南下伐楚的二十萬大軍,當接下來全部葬身於此。」
歸於幕府軍帳,上首一禮,見過錦衣著身的昌平君熊啟,沒有昌平君這數日來的接連壓制秦軍信息。
他們進軍也不可能這般之快。
也不可能形成眼前局勢。
「太好了。」
「果然全殲秦軍,那可以算得上秦軍自邯鄲之戰以來,最大的敗績了,於秦國來說,絕對是一個重重的打擊。」
幕府之內,諸將林立,其餘還有許多勁裝著身的百家之人,聽此消息,亦是大喜,彼此相視一眼,歡悅之聲不斷。
邯鄲之戰,魏信陵君率領五國之兵,殲滅秦軍二三十萬,秦國雖取得長平之戰的勝利,可邯鄲之戰直接給予秦國重重的打擊。
自此之後,秦國十年之內,大軍鮮少出函谷關。
這一次果然也是如此,那就是諸夏的機會,那就是百家的機會。
十年的時間,足以山東諸國之地變換一個嶄新的局面。
「李信行軍,突襲強戰,若非此次嬴政派遣他領軍伐楚,怕是我等還不容易取得這等戰國。」
固然是楚軍運籌得當。
同樣也是秦將李信那邊給予不少的機會,千里突襲,正是淮北空虛,主力東進,正是平輿等地空虛。
合該他們有此勝利。
「都言秦軍不可一世,今日一觀,不外如此。」
「不過山東諸國無大將也。」
一人再次感嘆,輕蔑之意顯露無餘。
「……」
「……」
一時間,整個幕府之內,更為之陣陣歡悅,大勢已成,秦將李信的主力大軍已成瓮中之鱉。
任由他們擒殺。
「武真侯曾言,行百里者半九十。」
「項梁將軍不得大意。」
「軍中也不能夠攜帶,只要安穩拿下這一戰,楚國便是轉寰的餘地。」
上首昌平君熊啟聞此,擺擺手,落下一語。
不到最後一刻,切勿多言勝利之事。
否則容易滋長驕縱之意,於最後的收尾之戰不妥,自己雖未領過兵事,但也知道這個道理。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夠放鬆。
「喏!」
「末將當親自督戰。」
項梁拱手抱拳一禮,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左右而觀,深深頷首,都走到了這一步。
那李信大軍的確要穩穩拿在手裡才好。
……
……
「殺!」
「殺!」
「……」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已然徹底暗淡下來,虛冥深處,雖然有月光,但一輪殘月光耀不顯。
等待許久,見秦軍旌旗開路,大軍隨後,項梁當即軍令下達。
頃刻間,萬千羽箭覆蓋面前的虛空。
落在遠處的秦軍陣營之中。
「敵襲!」
「敵襲!」
「……」
「啊!」
「噗!」
「……」
自城父撤軍,一路之上,接連進軍,受到李信將軍的軍令,蒙武組織輕兵敢死之人,當先一步。
如今,果然遇到襲擊。
目光所至,組織的數千輕兵敢死之人,在那萬千羽箭與弩箭得壓制之下,難以進步,甚至於連敵軍的身邊都碰不到。
看著那一位位勇武無比的老秦人兵卒在敵軍的羽箭下倒下,蒙武之心亦是痛楚萬分。
此戰……秦軍損失太大了。
而且接下來,楚軍前後環繞,他們突圍都是相當大的麻煩,除非不惜代價的突圍。
可那個代價,怕是南下伐楚的二十萬大軍都要為之葬送大半。
「將軍!」
「我軍傷亡太大,輕兵敢死,已然損傷大半。」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便是偏將來報。
「舉盾防禦,大軍徐徐推進!」
蒙武目視遠方,的確傷亡很大,看來這裡的敵軍很多很多,雖如此……,當即又是令達。
「喏!」
數百個呼吸之後,便是重甲步兵而出,舉起手中盾牌,嚴密無縫,對著要道的前方,逐步衝去。
後方的軍中,只有動用本來就已經快耗盡的箭簇,給予壓陣。
然……,下一刻,便是從敵軍中飛出一顆顆巨石,與大量攜帶火焰的石塊,由空而落,砸在秦軍先鋒營中。
「將軍!」
「我軍不住前進,可敵軍不住後退,就是不與我軍交鋒,只是不斷的消耗!」
又是半柱香的時間過後,軍司馬來報。
「報!」
「將軍,李信將軍已然趕至!」
「……」
前後西側的兩支大軍匯合,諸將匯聚一處,盡皆神色沉重至極,前方有楚軍十多萬,後方有楚軍二十餘萬。
四周盡皆被封鎖,去路如何?
「將軍!」
「後方項燕大軍,已然重甲兵壓上!」
「……」
「將軍!」
「前方楚軍不在後退,軍陣而列,重甲兵壓上!」
「……」
「將軍,四周盡皆有大軍圍上!」
「……」
簡單的幕府之內,李信與蒙武等人匯聚一處,尚未思忖出絕佳的突圍之策,若是軍中那般強力之物還在,還能夠強力突擊。
現在……那般強力之物都已經損耗在汝陰、城父等地,軍中已經不存。
箭簇之用更是缺少後勤輜重,已然幾近不存。
伴隨著前方軍中一道道訊息傳來,整個幕府之內更是氣氛肅然至極,彼此無言,無良策出。
「將軍!」
「為今之計,只有堅守於此,靜待援軍。」
「趙佗有軍陣,名曰八陣,隴西之時,曾以數萬軍攔阻匈奴聯軍二十萬,使得匈奴二十萬聯軍不能進一步。」
「今我軍仍有十餘萬部卒,左右兩支偏師也有十萬,南陽那裡也有十萬精銳,南陽郡更有十多萬守備之兵。」
「只要能夠堅守下去,援軍自當到達,楚軍自當退去!」
趙佗獻策,武真侯那裡還沒有傳來消息,不知道武真侯現在行軍何處,但據猜測,應該也快了。
如此……,現在要做的不是突圍,而是堅守。
拱手抱拳一禮,左右以觀神容慘澹的軍將,現在……他們還有餘力,並非是最後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