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月前上將軍王翦預謀兵動之時,國府上下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再有不到半個月,從各郡縣抽調的吏員,加上中央學宮的學員,足有六百餘人,可入燕國治理,通徹秦法。」
從武真侯手中接過文書,昌平君熊啟快速一覽上面的內容,旋即,出列殿前,一禮而落,說道國府的情況。
一戰之力擊潰燕國、趙國等的助力,實在是勝仗,王翦文書中算是自謙。
一戰過後,燕國當不足為懼,今歲攻下薊城,來年留下一支兵力,其人便是率兵南下,匯合王賁、楊端和等了。
那個時候,也如同武真侯所言,魏國當納入秦國掌控,三晉也當徹底納入輿圖。
俯覽諸夏,整個北方大地不為隱患,中原腹地,不為隱患,只消鞏固一二所得,那時,諸夏間,就只剩下三個諸侯國了。
秦國!
齊國!
楚國!
也是諸國中最為強大的諸侯國。
而在中樞所謀的順序上,也是他們兩個最後。
至於最終如何抉擇,……。
全憑大王一心。
「甚好。」
「此事不得怠慢,攻下燕國的土地簡單,可是要將燕國的土地徹底化入秦國,可就是一件麻煩之事了。」
「前幾日同武真侯閒談,武真侯一言:欲要使得諸夏萬民一心,欲要令萬民認同秦法,則諸國之內一切當不存。」
「傳寡人令,除了醫者、音律等書籍以外,其餘詩書史冊盡皆焚滅,將燕國大地上所有看到的燕國文字,一一剪除。」
「再從國府撥出十萬金,於燕國諸郡各縣建立學堂,適齡幼子當入內啟蒙,傳我大秦文字,傳我大秦史冊,傳我大秦律法。」
於國府的準備,秦王政不做評價,那是國府所應該做的事情。
數百官吏入燕國大地,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王弟說的很對,有些事情,現在就可以做,現在大秦也有這個資格做,雖然會遇到不小的抵制,可那些不是問題。
「喏!」
於大王此策,昌平君熊啟並不覺得稀奇,先前在蜀地、趙地、隴西兩郡也都有這樣的政策,將當地的所有文華湮滅。
以大秦諸般種種取代,文字、服飾、習俗、律法等等諸多方面。
「此可為書同文,今歲以後,凡是在燕國內出現的書籍、文字非我大秦允許,一律重罪論處,若有抵抗,連坐誅殺。」
「另外,護國學宮內熔煉有一灰物,寡人稱之為——水石,如水韻一般形體,化石塊那般堅硬,學宮會派出專人,前往燕國,修築馳道。」
「以上將軍俘獲的十多萬人勞力修築,今歲以後,凡是行走在大秦治下的馬車,必須符合秦國規定,車需同軌,路需同屬。」
「若有所違,重罪論處,若有抵擋,連坐誅殺!」
秦王政娓娓道來,雙手背負身後,將中樞的一道道指令下達,此令不為國謀,自己可以一力貫徹行之。
亂世重典。
這個時候,不以重典將諸多政策推進,若然諸夏歸一,再行重典,可就有些麻煩了,秦王政口中之語不絕。
殿下的郎中令蒙毅執筆不斷,將一切記錄在冊。
「車同軌!」
「路同屬!」
昌平君熊啟低語喃喃,神容微變。
諸般言語,聽著很熟悉,可聞大王之語,無論是力度上,還是廣度上,都非先前可比,這般推進……,後果……未敢多想。
興樂宮廳殿之內。
中樞諸人在列,丞相李斯聞此,微微頷首。
廷尉王綰聞此,先是有些遲疑,而後也是頷首。
國尉聞此,眉目略有一挑。
參知政事的鬼谷蓋聶聞之,劍眉更是挑動。
……
諸般政策,深層次意義截然不同。
「目下大秦治下,度量之用源至商君之法,可有石、鈞、斤、兩、銖五類,山東諸國之人也有先前之用。」
「今歲起,凡我大秦治下,當沿用商君之法,國府各大行署行之,與大秦之內的商賈之人,度量諸般,盡皆此法。」
「若以山東諸國之法為準,重罪論處,涉及大事,連坐不殆。」
秦王政居於上首,再次一言落下,而今山東諸國中,韓國、趙國已滅,燕國主力不存,不日可滅,魏國那裡又傳來好消息。
縱然可以抵擋,也支撐不了多久。
當其時,整個諸夏大地,除卻濱海的齊國和南方楚國以外,中原之地盡歸秦國,諸夏風華匯聚中原。
而欲要統御中原長久,非有一心貫之。
若然那些人有著相同的語言,有著相同的風俗,有著相同的文字,那麼……亂象當不為彌生,秦國之下可為長久。
「今歲起,凡大秦縣丞以上官吏,必須通曉秦國雅言,不為精通者,撤之。」
「五年之後,郡縣之內,行文、雅言之屬,須得貫之。」
續接先前之言,秦王政再次語落。
不強求諸夏萬民盡皆通曉秦國雅言,但欲要在秦國之內為官,必須精通此言,否則,便沒有治下的資格。
「相邦,諸般事可有難乎?」
整個廳殿之內,陷入一陣淺淺的寂靜。
秦王政看向下首的昌平君熊啟。
「大王之意,當為書同文、車同軌、路同屬、音同言、度量歸一等諸多法。」
「一者不難,若要同時頒布,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當年商君變法強秦之時,也是分數批先後落下。」
肅重的黑色袍服著身,高山冠束髮,熊啟思忖數息,近前一步,拱手一禮,大王之意自己知曉,可諸般國策太多。
怕是全部施展之下,不能夠有針對的給予貫徹。
操之過急,更是不能夠收到很好的成效。
「大王,老臣以為,大王之言……太過激進也。」
「諸國之風華,自有韻味,諸國之文字,也有傳承,諸國之言語,也有源頭,果然秦國之用取代。」
「無異於埋葬一切,數代之後,上古、三代、大周俱成傳聞之事也。」
國尉尉繚子眉目緊鎖,未等上首大王回復相邦之語,便是忍不住近前一步,拱手一禮,朗聲而道。
聲音雖有些蒼老,可內蘊之力仍舊洪亮。
「丞相以為如何?」
周清位於右側上首尊位,身軀微側,對著國尉尉繚子看了一眼,視線落在李斯的身上。
於王兄今日所言,自己也是詫異,本以為接下來會緩緩推進的,不曾想,如今一下子全部出去了。
「秦國之所以強,乃是法治之強,乃是法歸一之強。」
「書同文之策,萬民所學秦國文字、秦國之書,則心不為生亂,心不亂,則秦國不易生亂。」
「車同軌之策,馳道歸一,則萬民車馬行之暢通,果然如目下諸國車馬,混亂不已,道路迥異,焉得通行。」
「路同屬之策,自當關卡設立,無論於之計然,還是稅賦之用,還是兵行,都可為大用。」
「度量歸一,功效自不必說,雖難,可為萬世法。」
李斯近前一步,拱手一禮,看向大王,看向武真侯。
大王所言這般之策,自己先前也有思忖,只是沒有大王所言這般深入而已,不過,越大的好處,往往道法陰陽,推進下去,會有更大的阻力。
於己身來說,當為大用。
「廷尉以為如何?」
周清視線落在王綰身上。
「秦法之下,一切有序運轉。」
「諸國之法、規則散亂,且更為諸國孱弱之緣由,自當變之,以合秦法,也當方便許多。」
執掌秦國律法,王綰自然認同大王之策。
「蓋聶先生以為如何?」
周清沒有多言,聞之,視線一轉,又落在蓋聶的身上。
他……現在有這個資格參知政事。
「在下以為,大王此策……不妥也。」
雖入中樞,不為重任,白衣著身,參知政要,聞上首武真侯之言,明銳之眸閃爍亮光,深深的呼吸一口氣,近前一步,拱手一禮。
此策……太過了。
若然那般諸多策落下,且以秦國之力貫徹實施下去,蓋聶覺得,數十年之後,諸夏當不為諸夏,會是另外的一個存在。
說著同樣的話。
看著一樣的書。
有著同樣的服飾。
失去……諸子百家與當今之世所有的斑斕色彩,萬法歸一,不為燦爛,萬法歸一,不為昌盛,萬法歸一,不為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