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吉凶難測

  第1章吉凶難測

  秦老太爺歿了。老人家這一死,秦家就要亂了。首當其衝的便是那享譽整個涼州城的清風書院何人承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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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後宅清溪院。

  秦夫人一身素衣,平日慣用的金釵銀簪都收進了首飾匣子裡。瑞冬一邊用細篦子仔細的給她理著鬢邊幾縷碎發,一邊輕嘆道:「好端端的,摔一跤人就沒了。家裡一下子就亂了,真真是禍從天降。」秦夫人看了看臉上的妝容,眉角微微一垂:「早幾年他老人家就不太爽利了,勸了幾次讓他別那麼操勞。老夫人也整天苦哈哈的勸解著,也不見多聽一句。」

  瑞冬是秦夫人的陪嫁丫頭,主僕數年自是清楚自家主子最是在意什麼。「……好在這次是咱們大爺主事,也往二爺那邊送了消息,咱們家大小姐那邊也派了崔媽媽親自去接。」

  聽瑞冬提起女兒,秦大夫人唇角抿的更緊了。「她這一番折騰,又少不得被她婆婆念叨。」

  「家中有長輩故去,當孫女的回家祭拜上香,這可是連國法都攔不得了。若是親家夫人因這挑剔咱們大小姐,那可就真真的是無事生非了。」秦夫人又輕嘆了一聲。「她那婆婆本就是無是生非的性子,可憐我那兩個玉雪可愛的外孫女,天天被她們祖母拘在身邊學規矩,我這個當外祖母的想要見一見,還得看人家的臉色。」

  瑞冬自覺失言趕忙找補道:「前幾日咱們家三姑娘陪著老夫人去寺里上香,好端端的卻落了水,整整昏了兩日,連郎中也搖了頭。昨天晌午突然便醒了,這可真的吉人自有天相。」秦夫人目光沉了沉,想起次女……她其實對次女不太上心,長女乖巧陪慧,長子機靈討喜。至於次女保寧……

  生時艱難,險些要了她性命。

  從小被奶娘帶大,懂事後寡言少語的,天天冷著張臉像誰欠了她銀子似的。便是在她這個母親面前,也是個悶葫蘆性子。秦老夫人整日理佛,秦夫人耐不住性子,便經常差遣次女去做陪,倒也省了不少她的事。可偏偏……「吉人天相?恐怕未必。」

  瑞冬迎上秦夫人唇角幾絲諷意,將即將出口的話盡數吞了。

  三小姐落水轉危為安,偏偏老太爺歿了。難保有人……

  做為秦家不受寵的三小姐,保寧住的小院有些偏僻,她本就寡言木訥,最初還有丫頭私下裡嘀咕幾句,時間久了便連下人們也覺得三小姐合該住在這裡……反正家裡有沒有這位三小姐也沒什麼干係。陪著老夫人理了幾年的佛,也沒見老夫人對她哪怕多看上一眼,若換個聰慧機靈些的,早就成了老夫人的心尖肉了。

  連帶著被分派到保寧院裡的丫頭也總嘆自己命運不濟。

  哪怕分到庶出的四小姐院中也是好的。在丫頭們看來,正經嫡出的三小姐,還不及庶出的四小姐在秦夫人那裡有臉面。

  「……昨兒我看到四姑娘院中的雨晴了,她說前幾日夫人又賞了四小姐幾匹新緞子,說是讓四小姐多裁幾件新衣裳,等開了春夫人要帶著四小姐參加賞花會。」幾個小丫頭湊到一起小聲嘀咕著。

  「要給四小姐議親了嗎?」

  「自然是要給四小姐找婆家。」「可咱們三小姐……」丫頭想說三小姐親事還沒著落呢。

  「三小姐!咱們三小姐壓根不願往夫人身邊湊,哪像四小姐,天天請安問好的。要我說啊……興許將來四小姐能越過咱們三小姐去。」

  「你們幾個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撕爛你們的嘴!」一個俏麗的丫頭厲聲道。幾人一驚,眼見是三小姐身邊服侍的大丫頭胭脂,立馬求饒道。「胭脂姐姐饒命,我們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這時,正屋的帘子挑起,一人含笑喚著。「胭脂你去哪了?姑娘正找你呢。」

  胭脂回首,憤憤道:「香印姐姐,她們背後說姑娘是非。」

  幾人慌張俯首口稱冤枉。胭脂更氣了。「沒有!你們明明說咱們姑娘將來定然不及四小姐。」

  香印眉頭蹙了蹙,依舊柔聲開口。「姑娘剛剛睡了,莫吵,若是吵醒姑娘,仔細你們的皮。」胭脂瞪了幾人一眼,忿忿邁步。香印也轉身回了屋子,前一刻還瑟瑟發抖的幾個小丫頭,眼底難捱鄙夷。

  主子金貴,當丫頭的自然也水漲船高。主子沒落,當丫頭的自然也耍不起那威風。

  下人們口中的三姑娘,此時正眉頭緊蹙。

  自從昨日睜開眼,保寧腦子一直昏昏沉沉。

  似睡非睡間,她再次回到了那個困了她半生的金籠子。

  已經四月了,可是鳳儀宮裡依舊死氣沉沉的,院子裡那棵老桃樹沒有丁點動靜,似乎和保寧一樣連動彈一下都覺得多餘。往年這時候各宮妃嬪們你來我往的,那棵老桃向來喜歡湊熱鬧,三月初便開得一片奼紫嫣紅的。

  門外有了響動,瑞兒用身子頂開帘子,將滾燙的藥汁放到保寧手邊。搓了搓燙的發紅的指尖小聲抱怨道:「娘娘,灶上的嬤嬤越發的不上心了。連給娘娘煎藥的時辰都給忘了,奴婢看她們是欠教訓了。」

  保寧端起藥碗小口抿著。這藥她喝了幾年了,最初覺得難以入口,喝的多了倒品出幾分其中的甜澀味道來。「春困秋乏夏打盹兒,連咱們宮裡的桃樹都如此,由她們去吧。」瑞兒似乎想說些什麼,可見保寧精神不濟最終沒有開口。扶著喝了藥的保寧躺下,替她掖好被角,輕嘆一聲退出內室。

  她又做夢了,她夢見了……滔天的大火吞噬了整個秦家軍,有人站在火中焦急的對她說著什麼。可是保寧什麼也聽不到。這時有人將她攬進懷裡柔聲安慰著,語氣鄭重的對她說:這輩子只娶她一個,若負此言,天誅地滅。

  保寧眼角浸了一滴淚,她翻了翻身,再次沉沉睡去。

  「走水了,走水了……」叫嚷聲起,滔天的大火借著風勢不過幾息間便將整個鳳儀宮卷了進去。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保寧:呸!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