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公山魈交代,南帕卡武裝集團的藏身處位於中緬交界的瀾滄江主航道上,是一片熱帶雨林,氣候與環境條件惡劣,常年無人定居。根據公山魈的粗繪地圖,技術部門在第一時間對該地點進行定位,並將準確經緯度數據傳給了一線。

  行動前夕,根據中央指示,在克欽邦某臨時會議室中,秦崢給負責突擊的利劍行動組進行最後一次戰略戰術安排。

  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而嚴肅,聚精會神地聽著。

  兩小時後,「咔嗒」一聲,秦崢冷著臉關閉投影儀,側身,黑眸掃過那些年輕剛毅的面孔,「南帕卡和幾個主犯的照片,記清楚了麼?」

  戰士們吼著應:「記清了!」

  秦崢說,「考慮到南帕卡等人是窮凶極惡亡命之徒,活捉可能會有難度。所以上級給我們做出了最新指示:儘量抓活的,但遇到極其特殊的情況,可以當場擊斃。」

  「是!」

  「很好。」秦崢唇緊抿,右手食指重重點在桌面上,沉聲命令,「明天的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一次,年輕的特種兵們齊刷刷地站了起來,筆挺如一排頂天立地的松,抬手敬禮:「是!」

  「記住,你們是軍人,要做的事永遠只有一件——絕對服從命令。」

  「是!」

  半刻,秦崢面無表情地點頭,「注意安全。散會,都回去早點休息吧。」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戰士們站得筆直,原地列隊,跟在後頭安靜而迅速地走出大門。

  深夜。

  中緬交界地帶的上空,夜色如墨,繁星點點,瀾滄江宛如一條有生命的玉帶,蜿蜒,溫柔,緩緩流向大地遠方。

  秦崢站在窗戶邊兒上抽菸,煙霧迷濛下,江水仿佛籠了一層薄紗。他眯了眯眼,靜半刻,食指摁亮手機屏幕。

  撥出一個號碼。

  雲城,余兮兮的手機響了。她垂眸,視線掃過那幾個跳動的漢字,立刻接起來。

  「……老公?」

  她還是那副熟悉的聲口和腔調,嬌軟輕柔,試探的,不可置信的,只有兩個字,卻依然能聽出壓抑的欣喜。秦崢淡淡勾嘴角,異國他鄉,戰鬥前夜,他的心卻離奇安定下來。

  他嗓音低柔:「被我吵醒了?」

  「沒有……」余兮兮回答。

  秦崢離開的這幾天,她擔憂忐忑,孕吐症狀也有所加重,所以,儘管白天能勉強維持正常的工作生活狀態,失眠卻成了常事。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但余兮兮不打算告訴秦崢。所以她語氣平靜道,「我還沒睡。」

  秦崢挑眉,食指隨意地往窗外撣菸灰,「那你在幹什麼?」

  她抬眼,漆黑的夜漫無邊際,「在看天。」

  他也抬眼,瞳孔中映入璀璨星光,笑,「那還挺巧。」

  「什麼巧?」

  秦崢靜道:「我也在看天。」

  余兮兮忽然也笑了。他們相隔千里,此時此刻,卻都看著同一片天。

  「為什麼忽然給我打電話?」她眉眼溫婉而柔和,半開玩笑,「這麼關鍵的時候,不會分心?」

  「會。」秦崢答得毫不猶豫。

  「……」她心跳漏了一拍,輕咬唇,雙頰微微泛紅,「那你還打?」

  秦崢靜了靜,說:「想你了。」

  雪白的指尖輕輕摳窗台,余兮兮低頭,輕聲說:「我也想你。」

  他眼神一軟,「肚子裡那小子皮不皮?欺負你沒有?」

  余兮兮有點無語:「還沒生出來呢,你怎麼知道是小子?萬一是個小丫頭呢。」

  秦崢笑,逗她,「我親自下的種我能不知道?肯定是小子。」

  余兮兮臉通紅,不高興了,「成天想著兒子,你重男輕女呀?」

  「不經逗。」秦崢嗤,「早說了,只要是你生的,是個球我都稀罕。丫頭也挺好的,跟你一樣漂亮,以後跟著你學動醫。」

  她好笑,「那兒子呢?」

  「送軍校去。」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分鐘。余兮兮臉上笑著,心頭卻已敏銳察覺出不對——他一貫嚴謹自律,這通電話,恐怕絕不是閒聊這麼簡單。

  果然,秦崢靜了數秒,嗓音沉沉地喊她,「兮兮。」

  她應:「嗯?」

  他微垂眼,掐滅菸頭淡聲道:「要一切順利的話,明天過後,咱們就能見面。」

  余兮兮眸光微閃,意識到了什麼,放在窗台上的手指無意識蜷緊。半刻,她儘量穩定情緒,笑笑,語氣輕鬆而平淡:「那比我想像的快多了。」

  電話另一頭卻沉默良久。

  然後,秦崢說:「那是最好的情況。要是不那麼順利……」

  「不會的。」她打斷他,語氣平靜至極,重複:「不會的。」

  他卻道,「也就隨口一說。別緊張。」

  余兮兮:「我沒緊張。」

  他們站在兩片土地上,仰視同一片天空。

  那一刻,晚風忽烈,秦崢迎風看著滿天的月和星,沒有說話。

  余兮兮動了動唇,眼裡蒙上霧,語氣卻堅定如石:「你讓我等,我就會等,不管距離多遠時間多久。我信你。」

  不知怎麼的,她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剎那,瀾滄江畔的風,停了。

  秦崢極淡極淡地笑,點頭,鄭重應下和她的約定:「好。」

  那通電話之後,秦崢再沒聯繫過余兮兮,同樣的,她也沒再聯繫過他。夜晚很快過去,清晨,天空的東方泛起一絲白,淡金色的光芒灑遍江面。

  規定的出發時間是七點整,但這一晚,無人能入眠。還不到六點,戰士們便從床上爬起來了,拾掇自己的裝備和武器,神色沉肅,靜默不語。

  等待即將到來的惡戰。

  六點四十左右,行頭妥當的何剛敲響了隔壁房門。

  裡頭傳出道聲音,低沉冷漠:「沒鎖。」

  於是何剛擰了下門把,推門入內。一轉頭,看見木桌子旁站著個高大人影,一身迷彩軍裝筆挺利落,挺拔如山。

  何剛沉聲說:「直升機已經到了。」

  「嗯。」秦崢冷靜地點頭,眸微垂,面無表情地給突擊步槍裝彈,「我帶『利劍』行動組先進行突擊,你帶著你的隊員和武裝特警守在附近,隨時保持聯絡,等我消息。」

  何剛臉色不好看,「嗯。我知道怎麼做。」

  「哐當」一聲,秦崢拉動機柄將子彈上膛,看他一眼,「怎麼了?」

  何剛:「據公山魈說,南帕卡集團本身的成員就有五十來人,還有收錢辦事的僱傭軍超過二十個,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好對付。」

  秦崢說:「我和他交過手,放心。」

  何剛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緩慢點了點頭,「總之,你們任務艱巨,萬事務必小心。」

  秦崢摳出油彩,用手抹在臉上的某些部位,然後把步槍槍身也抹勻,一回身,一塊淡黃色的東西掉了出來。

  何剛彎腰給他撿起來,端詳一陣後遞迴去,納悶兒:「護身符?你怎麼有這玩意兒?」

  秦崢不答,只是接過來貼身放好。

  何剛看他的表情,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你媳婦兒給的?」

  「嗯。」

  「……這女人果然都一個樣,李琴以前也給我弄過。」何剛嘀咕著,忽然搖頭失笑,「圖個心安而已,屁用沒有。」

  那頭秦崢的各項裝備已經整理好了,走過去,拍了下何剛的肩,語氣很淡,「先走了,何隊。」然後繞過他準備出去。

  何剛忽然拽住他胳膊,微哽地笑,「回去慶功的時候,不醉不歸。」

  他沒吭聲,嘴角勾了勾,走得頭也不回。

  數架直升機從瀾滄江的上方橫穿過去,飛掠穹隆,巨大的噪音和狂涌的風遙相呼應。戰士們端坐在機艙里,戴頭盔,持步槍,神色冷峻而鎮靜,低眸往下看,入目便是一望無垠的綠,江水彎曲回折,在叢林間流淌。

  不多時,直升機在開闊地帶把所有人放下去。

  按照既定計劃,利劍行動組突擊,其餘人暫時原地待命。熱帶地區的叢林,植被千奇百怪,茂盛的枝葉遮天蔽日,幾乎當完所有陽光,四處都充斥著腐爛枯葉的腥臭味。

  戰士們恍若未覺,舉起槍,一邊觀察四周一邊前行。半刻,秦崢低頭看了眼定位手環,目前他們所處的經緯度距離目標已不足八百米。

  他打了個手勢。戰士們瞬間悄無聲息地分散開,成功隱蔽,負責偵察的年輕士兵則弓腰,往前快速靠近。

  秦崢兩手舉槍,眼神如鷹,緊盯目標方向。

  幾分鐘後,通訊設備傳出一道年輕聲音,語速快而穩:「報告!目標區域內發現敵人數十名,警惕性較弱,均持有武器;營地東南西北四方各設一崗哨,有專人放哨,建議先行狙擊;敵人大多集中在營地西北角;未發現南帕卡。報告完畢!」

  秦崢沉聲命令:「狙擊手,立刻按建議擊殺。」

  「是。」另一道聲音說。

  不多時,扳機扣下,子彈從狙擊槍的槍口迸射而出,幾乎沒有丁點兒聲響。幾個哨崗上的男人依次倒下。

  偵察兵忽然又道:「發現南帕卡。目標人物在營地東北方向的一間屋子裡。」

  秦臻立刻下令:「爆破準備,炸了西北角,其餘人以爆炸聲為信號,正面……」

  話音未落,背後突的傳來一句英語:「你們是什麼人?!」

  「……」秦崢沒有一刻猶豫,推動安全栓,轉身,面無表情地爆了那個傭兵的頭。

  數十米外還有一個黑人壯漢,大罵一句,黑洞洞的槍口頓時對準秦崢,扣下扳機的剎那卻被擊中,手一歪,子彈打進秦崢背後的老樹。

  「砰」一聲巨響。

  外圍區域,何剛抽著煙,眉皺如川。

  魏梟往叢林深處張望,神色焦灼:「開始了……何隊,咱們怎麼辦?真在這兒原地待命麼?」

  「……」何剛咬牙,狠狠把菸頭扔地上碾爛,「準備支援!」

  「是!」

  營地里的毒販頓時慌張起來,緬甸語此起彼伏,怪誕而憤怒:「有軍隊!」緊接著便是一陣接一陣的槍聲。

  與此同時,營地西北方向猛地爆炸,震破雲霄,火光燒亮半邊天。訓練有素的戰士們立刻拉開陣型正面突進,配合默契,撕開一道口子後又迅速分開,兩兩一組行動。

  天空下起了雨,由小轉大。

  遍地鮮血融入雨水,刺耳慘叫聲融入雨聲。

  一片混戰中,視線也被雨水模糊,秦崢眸色冷漠,一槍就殺一個,快速搜尋南帕卡的蹤跡。突的,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進入視野:高大健壯,膚色黝黑,五官周正,但一雙眼睛狠光畢露,絕非善類。

  仿佛察覺到什麼,中年男人也看向了秦崢,兩道視線交匯。

  南帕卡怔住,顯然十分詫異,「……他?」

  一個白人傭兵眉頭緊皺,問:「老闆認識這些人?」

  南帕卡面色陰鷙,眯起了眼睛,沒等他開口,一枚子彈便撕裂空氣打向他的左腿。他側身一閃,沒打中。

  後邊的幾個緬甸人惱羞成怒,面容猙獰,紛紛朝著那個開槍的戰士後背射擊。

  秦崢吼:「躲開!」

  然而還是遲了。

  幾枚子彈被擋在了防彈衣外,還有一枚卻擊碎了年輕戰士的頭盔。他僵了瞬,挺拔身軀緩緩倒在血泊中,睜著眼,俊秀蒼白的面容安詳而平靜。

  「世全!」戰士們紅了眼,悲憤欲絕。

  南帕卡擰了下眉,朝數個外國傭兵冷冷地命令:「殺光這些中國人,護送我出去,我再給你們一百萬美金。快點!」

  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傭兵們相視一眼,照辦,於是分出幾個送南帕卡離開,其餘人繼續和利劍行動組膠著,打掩護。

  僱傭兵大多來自各國特種部隊,身經百戰,作戰能力極強。在傭兵掩護下,利劍行動組的成員幾乎無法近南帕卡的身。加上南帕卡集團的武裝分子人數眾多,秦崢一行幾乎全都負傷,不敢貿然行動,堅守著各自機位和對方交火。

  南帕卡逐漸快要衝出包圍圈。

  「……」秦崢緊抿唇,背靠著牆閉了閉眼,然後從身旁的戰士手裡一把奪過狙擊槍,側身躺倒,端起瞄準,目光極冷也極靜。

  「砰」,一個傭兵倒下。

  「砰」,又一個。

  對方頓時被激怒,火力集中攻向秦崢所在的位置。他飛快閃開,一枚子彈從他手臂的肌肉間穿射而過,留下一個血窟窿。

  南帕卡再次被逼退,咬咬牙,竟拔開一枚手榴彈的安全栓扔了過去。

  又是一陣巨大的爆炸聲。

  太過突然,兩個年輕戰士沒能及時躲開,身體各處被嚴重炸傷,躺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

  「張濤!根子!」其餘人大喊。

  趁他們火力減弱的空檔,南帕卡和幾個傭兵逃脫包圍圈。

  秦崢沉聲朝通訊儀開口,語氣極其鎮定而冷靜:「利劍請求支援,有人受傷。主犯正往營地東北方向逃竄。」說完,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幾個戰士,命令:「你們留在這兒等支援。掩護我突圍,不能讓南帕卡逃走。」

  何剛一行已經抵達營地附近,端著槍步伐飛快。

  大飛走在最後邊兒,忽的,腳下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可噠」聲。他動作頓住,踩著原處沒有動,臉色驟然間一片慘白。

  虎子剛好轉頭看他,見他呆著不動,頓時擰眉,催促道:「你傻站著幹嘛?走啊,沒聽見崢哥那邊兒在請求支援!」

  大飛笑了下,額角冷汗簌簌往下流,「……沒什麼,我有點兒累,想站著歇會兒。你們趕緊先去支援,快走。」

  虎子無語,往回走想要拽他,「我去,現在是你喊累的時候麼!趕緊……」手指碰到了大飛的胳膊。

  靳建飛厲聲道:「別碰我!」

  「……」虎子手一僵,直直愣住了,「誒,你小子抽風呢?」

  前頭的隊員們也已察覺,皺起眉,全都站在了原地。何剛盯著靳建飛,目光在他身上審度一圈兒,最後落在他僵硬筆直的右腿上,瞬間明白。

  「……沒什麼。」大飛強迫自己擠出笑,故意用一副輕鬆的語氣說:「我真是有點兒累。你們趕緊過去啊,全都圍著我幹什麼?」

  大家覺得奇怪,還是沒有往前走。

  靳建飛額頭的汗越來越多,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這時,何剛低聲道:「先去支援利劍,別耽擱了。」眾人聽了連忙動身,他又低聲補了一句,細聽喉頭竟有些顫:「注意腳下。這條道兒上埋的有地雷。」

  「……」隊員們錯愕,隱約明白過來什麼後,所有目光齊刷刷看向靳建飛,驚而痛。

  他仍是笑,只是這回眼裡卻帶上了淚,「都別看了,快走吧。比起這個,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得干。」

  「大飛……」隊員們的眼睛全都紅了。

  靳建飛大吼:「走!」

  大家低頭,用力把淚意吞回去,轉身,毅然決然,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疾步往前。

  何剛站在原地沒有動。

  大飛強笑了下,「何隊,您幹嗎呢,快走啊。」

  何剛的眼睛是紅的,別過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想說什麼,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

  靳建飛安靜地站在原地,仰起頭。

  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要停的徵兆。

  秦崢追著南帕卡跑出數里遠。

  大雨傾盆,整個世界是模糊的,看不見遠方,也看不見前路。

  這段路,他一個人,一把槍,殺了四個護送的僱傭兵,彈藥耗盡,自己也多處中槍,鮮血將殘破的迷彩染得血紅,幾乎全靠意志力硬撐。前方,南帕卡同樣沒有子彈,同樣身負重傷,卻依然咬牙往前狂奔,不肯就擒。

  路到了盡頭,兩人停在瀾滄江邊上。

  雨太大,秦崢的視線已有些模糊,他擰眉,竭力維持著清醒,血跡在背後流滿一路,又被鋪天蓋地的雨消逝,和著泥土流入湍急江水。

  南帕卡體力有些不支,秦崢立刻上前一把鉗住他左臂,狠狠擰到背後。

  忽的,幽冷的白光一閃而過,他凜目,側身躲,險險避開那把鋒利匕首。罪犯面容猙獰,又是一刀。

  此時的南帕卡已是喪家之犬,拼狠斗惡不要命,加之秦崢失血過多,反應不及平時敏捷,這刀躲過了要害,腹部卻被劃開一道血口子,鮮血汩汩湧出。

  他咬牙,五臟六腑痛得幾乎扭曲,仍下頷緊繃一聲不吭,盯著對面。

  南帕卡冷笑,用一口極其蹩腳的中文道:「我記得你……三年前,你害得我一敗塗地……秦崢?對,你叫秦崢。我記得你。」頓了下,又說:「三年前你輸在我手上,還搭上了那麼多條命,這次也和之前一樣。」

  秦崢淡笑,滿臉的傷滿身的血,虛弱至極,卻沒有絲毫狼狽,「輸的人是你。」

  「我?」南帕卡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頭大笑,然後狠聲說:「可惜,你殺不了我,你馬上就要死了。就算我不動手,你也活不長。」

  「死就是輸麼?」他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我死,是因公殉職,為國捐軀。你活,也只能像下水道的死老鼠,一輩子見不了光。」

  南帕卡大怒,揮刀刺他。

  秦崢看準時機側身躲開,反手,一把將刀奪過。南帕卡見勢頭不妙,情急之下轉身又要跑,秦崢眼前花了又清,清了又花,各處傷口已痛得失去知覺,用盡全力反剪南帕卡的雙臂。

  南帕卡拼死反抗,忽的腳下一滑,帶著兩人齊齊落入江水之中。

  冰冷的水流瞬間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秦崢擰眉,感官已極其遲鈍,神智也在逐漸遠離,卻依然察覺到南帕卡劇烈掙扎,像要來搶他手裡的刀……

  南帕卡摸到了刀柄;

  「儘量抓活的,但遇到極其特殊的情況,可以當場擊斃。」

  秦崢閉上眼,手指在顫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幾秒間,匕首完全沒入南帕卡的左胸。他渾身一松,意志力與意識同時在腦海中分崩離析,像偉岸高山,每一寸土地都溶進了這片江水。

  三年前,在這片埋葬了無數英魂的異國他鄉,他抱憾終生;

  三年後,使命完成,他也終於成為了無數英魂中的一員。

  可終究還是不夠圓滿。

  還是不夠圓滿。

  不知想到了什麼,秦崢微擰眉,極力想抓住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腦海中的畫面支離破碎,最後又定格:陽光晴好,萬里無雲,他心愛的姑娘一身白衣清艷似雪,沖他甜甜地笑。

  她臉皮薄,愛笑也愛哭,喜歡罵他流氓;

  她嘴硬脾氣壞,心腸卻比誰都柔軟;

  她說,恭喜你秦首長,你要榮升成爸爸了;

  她說,你讓我等,我就會等,不管距離多遠時間多久。我信你。

  ……

  江水被血染紅,又被雨稀釋,奔流不復回。他不知看到了什麼,微微勾起唇。

  大雨瓢潑傾盆,瀾滄江的水流,湍急向前,他知道,它會送他回她身邊,回那片他摯愛的,用生命捍衛的土地。

  雲城,退役軍犬贍養基地食堂。

  「啪啦」一聲脆響,沒由來的,余兮兮指尖一抖,手裡的碗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李成抬頭,見她臉色難看得嚇人,不禁皺眉道,「余醫生,你不舒服麼?」

  「……」她怔怔的,恍若未聞。像感應到什麼,十指無意識收攏,唇和雙頰再沒有一絲血色。

  今天雲城也下雨。烏雲密布雷聲滾滾,越來越大,不停。

  像天在流淚,永遠不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