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錄音並不清晰,對話中時不時便穿插電流的呲呲聲,但在場的每個人仍舊聽清了這段交談的字句。

  「咔噠」,江海燕把存儲器從筆記本電腦上拔出,道:「這些並不是通話的全部。但後面的內容電流雜音太大,聽不清,我已經交給技術部門處理。但是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我們幾乎可以確定,和沈荷通話的女人也是青衣花旦之一。」

  周圍靜了數秒。

  邊兒上的魏梟眉頭緊皺,遲疑道:「……剛才我不是聽錯了吧?青衣跟花旦兒,提到了余兮兮?」

  江海燕說:「你沒聽錯。她們的確提到了余兮兮。」

  「……」魏梟的臉色瞬間微變,「而且聽這兩個人的意思,那個南帕卡好像又準備對余衛國實施報復。」

  「對。」江海燕點頭,「所以沈荷想從余兮兮身上下手。」

  「但另一個女人在阻止。」

  何剛緩慢說著,把煙放進嘴裡深吸一口,眯了下眼睛,眼尾位置霎時便擠出大片的褶皺,看上去,滄桑遍布。他轉眸看秦崢,目光平靜,半刻說:「秦老三,沈荷的同夥認識你媳婦兒。」

  語氣平靜篤定沒有起伏,是一個肯定句式。

  會議室里的眾人心頭一沉,目光在彼此之間往來,驚詫又疑惑。

  秦崢卻冷靜如常,沒答話,只靠在椅背上緩慢吐煙圈兒,臉色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

  「剛才的說法不準確。」何剛點了下菸灰,隨後道:「她挺維護她的。看樣子,你女人跟她的關係可能還不只是認識。」

  有組員接話問:「既然有號碼,那應該很容易就能查到號碼的主人。」

  江海燕搖頭:「我查過,那個號的實名主人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婆婆,並且已經去世半年。不是那個同夥本人。」

  「聽聲音,那女的應該挺年輕,估計和余小姐的年齡差不多。」

  「……朋友?同學?同事?」有人推測。

  「管她們是朋友同學還是同事,只要是熟人,排查一下崢嫂的社會關係就能確定懷疑對象。」說干就干,魏梟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何剛道:「何隊,排查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我這就調人跟我去走訪。」

  說著就一頭往外沖。

  何剛皺眉低斥:「給我回來。」

  「……」魏梟動作驟然頓住,撓著腦門兒悻悻往回走,很不解:「咋了何隊?」

  何剛一巴掌拍他後腦勺,「我讓你去走訪了麼?自作主張。」

  魏梟怔楞:「不走訪怎麼確定那個同夥的身份?」

  「明天晚上南帕卡集團和李老四有交易,這個同夥必然就會現身,你現在去走訪只會打草驚蛇。」江海燕說完稍稍停頓,又靜道:「而且就算真要訪,你也完全沒必要驚動其他人。」

  「啊?」

  「……」何剛兩指夾著煙,餘光一瞟,朝自個兒旁邊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淡聲說:「余小姐的老公不就在這兒麼。」

  魏梟這才一拍腦門兒回過神,恍然大悟:「對啊。崢嫂的事兒問崢哥不就行了麼,我還真夠二的。」

  江海燕拿眼風瞥他,冷冷道:「你這不叫二,叫又笨又蠢。」

  魏梟:「……」

  其他組員全都別過頭憋笑。

  「行了,說正事的時候都給我嚴肅點兒。」何剛蹙眉斥了句,轉頭,視線直直落秦崢臉上,沉聲道:「老弟,你媳婦兒身邊有哪些朋友,你應該都清楚吧?剛才那個聲音……」

  秦崢隨手把菸頭扔進紙杯,沒什麼語氣地說:「那個聲音我應該聽過。」

  眾人愕然,目光齊刷刷看向他。

  會議室里的空氣都有半刻的凝滯。

  饒是老成鎮定如何剛也不由眸光一跳,盯著他,煙嗓子壓到最低:「你知道是誰?」

  半刻,秦崢平靜點了點頭,「但是需要進一步確定。」

  下午要去看病人,按時下班來不及,於是,余兮兮跟科室主任請了個小假,下午兩點半左右便從基地離開,坐地鐵前往科北路。

  法拉利在周易小區的車庫裡寄放了幾個月,沒人清洗,車身上早已堆起厚厚一層灰。余兮兮無語又心疼,把車開進4S店搗騰,足足一個小時後才讓它恢復本來面貌。

  四點整,鑲滿水鑽的超跑從雲城鬧市區疾馳而過,穩穩停在一家寵物店門口。

  風把頭頂的雲層吹散,沒有了遮掩,燦爛陽光筆直照向大地,車身大面積的透明水晶在太陽底下反光,誇張而招搖,引得無數行人和周邊店家側目。

  幾分鐘以後,大家看見寵物店的門開了,年輕貌美的女老闆從裡面走出,鎖上店門,轉身逕自坐上那輛法拉利。

  引擎隆隆,跑車絕塵而去。

  余兮兮哼著歌開車,周易坐副駕駛室,看她一眼,眉眼間有種陌生的凝重,「兮兮,我有話對你說。」

  「……」余兮兮的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彎唇,笑容儘量如常:「怎麼了?」說話的同時,伸手把音樂的音量調到最低。

  車裡安靜幾秒鐘。

  然後,周易嚴肅道:「你下次能不能別開這麼騷包的車來接我?知道的是我有個富婆閨蜜,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傍大款呢。」

  余兮兮無語,飛起一記白眼甩好友臉上,「你這表情,我還以為是什麼呢。合著就說這個呀?」

  「不然呢?」周易給自己扣上安全帶,隨口道:「你以為我要跟你說什麼。」

  「我以為是大事兒。」

  「比如什麼?」

  余兮兮認真思考了下,平靜道:「比如你被野男人睡懷孕了。」

  周易:「……」

  見好友瞠目結舌被逗得說不出話,開車的人樂了,忍不住,噗嗤笑出一聲兒。

  周易好氣又好笑,罵她:「余兮兮同志,您說話什麼時候變這麼粗俗了?」

  余兮兮扭頭,「我剛才說的話很粗俗嗎?」

  「難道不?」

  她說:「我覺得還好呀。」稍頓,拿起隨身杯子喝了點水,淡淡補充,「我老公一般就是這麼說話。」

  周易:「淨撿些不好的學。」

  余兮兮瞥她一眼:「亂講。我家秦首長哪兒哪兒都好,哼。」

  「行行行,你家首長是電是光是唯一的神話。」周易無奈,只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搖了搖頭,從包里拿出粉餅盒補妝。半刻又想起什麼,道:「聽說張偉航的小孩兒下個月做滿歲酒。」

  余兮兮有點兒詫異,「班長都有孩子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可不是,感覺昨兒還在一起聽入學講座,轉眼就畢業三年了,結婚的結婚,生小孩兒的生小孩兒。」周易勾嘴角,換上副打趣的口吻:「對了,你和首長打算什麼時候要小寶寶啊?」

  余兮兮的臉蛋兒瞬間緋紅。

  之前沒結婚,她擔心懷孕,和秦崢親密時總會要求他做措施,他寵著她順著她,再不樂意也會照辦。可領完證之後,他便直接把家裡的所有安全套都給扔進了垃圾桶,次次負距離零接觸……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答道,「大概,就最近吧。」

  「最近?」這話周易只是隨口一問,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驚訝道:「你才剛結婚,年紀又小,幹嘛這麼急要孩子?」

  余兮兮說,「話這麼說沒錯,但是我也不能只考慮自己。秦崢馬上都三十了,再不生,以後他跟小朋友的代溝多大呀。」

  「帶小朋友很辛苦的。」

  「辛苦點也沒關係。」她笑得一臉無所謂,「為了我們秦首長,別說生一個,生一窩都沒問題。」

  周易:「……」

  兩人東拉西扯地閒聊,就在這時,余兮兮包里的手機響了。她單手去拿,看見來電顯示後頓都沒頓就接起來,夾到耳朵和脖子之間,甜甜地喊:「老公。」

  周易誇張地搓胳膊,雞皮疙瘩掉一地

  余兮兮咬牙,作勢打她。周易笑著往旁邊閃。

  聽筒里,秦崢低沉的嗓音淡而平靜,「在哪兒。」

  「在開車呢。」

  「一個人?」

  「和周易一起。」她柔聲答道,「我們正準備去市三醫院看程院長。」

  對方靜幾秒,語氣沒有絲毫變化:「接著幹什麼。」

  「接著就開同學會,吃吃喝喝唱唱歌。」余兮兮說著,換了只耳朵夾手機,晶亮大眼促狹地眨巴眨巴,「你忙完……」

  那頭忽然桌球一陣響。

  她蹙眉,「什麼聲音?」

  「沒什麼。」秦崢面無表情,冷著臉組裝手裡的CF98,動作乾淨利落。淡聲道,「剛躥過去一隻耗子。」

  「……」余兮兮默,心想禁毒總隊的辦公環境也真夠惡劣的。然後哦了一聲,繼續道:「你忙完沒有?」

  他說:「快了。」

  她咬了咬唇,試探著向他發出邀請:「那晚上跟我們一起去玩兒嗎?」頓了下,又輕輕撒嬌地補充一句:「我想你跟我一起去呢。」

  秦崢嘴角彎起個極淡的弧,「嗯。我晚飯的時候過來。」

  余兮兮眸子一亮,很雀躍:「好呀好呀!那我等下把地址用簡訊發你!」

  「行。」隨後電話便掛斷。

  周易轉眸,見她握著方向盤眉眼彎彎,不由好奇:「你幹嘛笑得這麼燦爛?。」

  「秦崢要跟我們一起去參加同學會。」

  「……」周易眉心幾不可察地微擰,很快如常,扯唇綻開一絲笑來,「是麼,那挺好的。」又問,「你不是說他最近很忙麼?有空玩兒?」

  「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良心發現想陪我,也有可能今天比較閒。」余兮兮淡道,抬眸掃了眼擋風玻璃外,說:「給張偉航打電話,就說我們還有五百米就到了。」

  與此同時,行動組成員們的槍枝組裝完畢。

  何剛撐著腰在會議室里來回踱步,半刻才沉聲道:「到地兒之後給我們地址。譚同、虎子、大飛和我會在附近接應你,外圍有海燕和魏梟,負責應對處理突發狀況,隨時跟我們保持聯絡。」

  虎子把槍別腰上,問:「崢哥,嫂子朋友要真是沈荷的同夥,咱們是不是得立刻衝上去拿人?」

  秦崢冷靜道:「今晚的主要任務是確定周易的身份,以及保證其它群眾的安全。抓不抓得看情況。」

  眾人緩慢點頭。

  何剛嘆氣,上前幾步,站定,抬手重重拍了下秦崢的肩膀,「但願那個周易不是。要真是,你那小姑娘恐怕不好受。」

  「……」他沒答話,清定黑眸透過窗外枝葉看向遠處,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