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新道理與現實與書本的差距

  得到大爺的同意之後，徐愛民開始了自己第一個調查對象，就是這個工地看大門的大爺。

  徐愛民看著大爺問道：「大爺您這麼大年紀了還出來做事？家裡人就不管您嗎？」

  大爺笑道：「你這娃娃說的，這年頭誰不是一天不做事就會餓肚子。而且大爺還沒老的做不動事，在這裡看個大門一個月也能賺個兩百錢，也算是為家裡減輕負擔了，這都是朝廷的仁政，不是朝廷，誰會僱傭我這樣的老傢伙。」

  陳買一臉晦氣道：「某記得朝廷僱傭了很多老人來罰款，某有一次就被抓了，罰了一錢，朝廷這樣做某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現在的長安城已是後世帝都的樣子，大量的老頭老太太，帶上紅袖章，監督街道四周的衛生情況。

  雖然大漢不至於像中世紀，屎屁尿到處都是，但比後世肯定是差了一大截的，現在長安城有百萬人，關中的人口超過了500萬，是整個大漢人口最密集的地方，關中要是出現瘟疫，會直接會給大漢來一擊重創。

  所以徐凡一直重視衛生安全和日常衛生習慣的推廣和宣傳，還學習後世的方法，僱傭了大量的老頭老太來監督大漢百姓的衛生習慣。在長安城沒有被那些老頭老太罰款的人很少。

  大爺笑道：「罰你肯定是因為你有不好的衛生習慣，你不知道朝廷這仁政，救活了多少像大爺一樣的老人，以前像大爺這種人上了年紀只有等死的份，現在有份事，俸祿雖然不多，卻可以養活自己，家裡人也不會嫌棄，過的卻是越來越精神抖擻。」

  徐愛民有些詫異問道：「大爺，以前像您這樣的人很難活嗎？」

  大爺黯然道：「大漢還沒有開國，老皇帝慣會使喚人，青壯都很難活下去，更不要說是上年紀的人，某有兩個兄弟都累死在工地上，大爺這也算是運氣好，熬到大漢開國，這才算是過了幾年人過的日子。這一切都是聖天子聖明。」說到最後大爺都有幾分狂熱了。

  張辟彊：「這暴秦真該死，難怪天下人贏糧而景從追隨陛下推翻大秦。」

  徐愛民問完大爺之後道：「大爺，我們能去工地找工匠也問一些問題？」

  但大爺卻搖頭道：「工地上到處都是溝壑，你們這些小娃娃去太危險，這樣吧，你們先去工人宿舍，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下工吃午飯，你們可以在宿舍等他們。」

  說完大爺還指著工人宿舍的方向，甚至大於手指的方向，四下看到了一排低矮的建築。

  他們走過去才發現這居然是棚戶房，和馬棚差不多，用木材做主梁，用帆布，稻草搭建，這建築水平完美的實現了夏熱冬冷，房子裡面有一排排的大通鋪，都是用木板搭建的，上面鋪了涼蓆。再有稻穀枕頭還有一張補丁打補丁的毛毯。從枕頭和毛毯的數量可以看出，這間簡陋的大通鋪裡面最起碼要住十幾二十個人。

  英雄詫異道：「我們學校馬棚都比這好，這真是人住的地方啊。」

  徐愛民搖頭道：「英雄，你真應該多來這樣的地方看看，不然伱以後也會變成那種，上古時代，何不食肉糜的昏君。」

  「何不食肉糜？」英雄不解，他雖然不是優等生，但也從來沒聽過這個典故，其他兩人也看向徐愛民，因為他們也沒有聽說過。

  徐愛民解釋道：「是上古三代時期，有一個昏君，下面的官員上報朝廷說地方發生旱災，百姓都要餓死了，請求朝廷賑濟，但這個昏君被官員阻礙了上情下達，對民間的事情一無所知，面對旱災，他居然說什麼糧食不夠吃那就吃肉糜？最後他的國家被異族攻破，自己也死在異族的馬蹄之下。」

  英雄笑道：「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君主，百姓連飯都吃不起了，怎麼可能還吃得起肉？」

  徐愛民道：「這不是君主傻，而是君主被困在皇宮當中了，對民間的事情一點也不了解，說不定他還以為稻米比肉貴，父親說這樣的事情就叫信息繭房，下面的人會撿一些你喜歡聽的事情來上報，讓你困在這樣的信息繭房當中，對民間的事情一無所知。

  幾十年前不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始皇帝能一統六國，肯定不會是昏聵之人吧。大秦統一之戰打了十幾年，動用了幾百萬人次的兵力，但如此艱難的時候大秦都沒有崩潰，也沒有看到大秦治下的百姓因為受不了大秦的壓迫而造反。」

  「反而是天下一統之後，大秦再也沒有敵人了，卻在父親帶領幾百刑徒的打擊下土崩瓦解，這就是因為始皇帝已經脫離了百姓，失去了對民間的了解了，他要是了解大秦已經處乾柴上，只差一點星火就會點燃，他還會如此大興土木嗎？但凡始皇帝統一天下之後與民休息，也不會有現在的大漢朝了。」

  張辟彊欽佩道：「不愧是天子，說出來的話簡直是至理名言。」

  陳買也欽佩道：「難怪天子喜歡深入民間。」

  徐愛民搖頭道：「但我也沒想到大漢會有如此貧苦的百姓，大漢前幾年不是說爆發了一場經濟危機，說是因為紡織出了太多的布匹才會出現，現在看看這些民夫他們的毯子補丁打補丁，依舊捨不得丟棄，這哪裡是布匹太多了，不過是我大漢的百姓太窮了，買不起而已。」

  四小等了沒多久，午時的時候，做工的人群開始回來，他們渾身是灰，穿的也有點邋遢，但卻有說有笑的來到此地。

  當工匠看向徐愛民他們的時候笑道：「小孩，這裡不是你們玩的地方。」

  而另外幾個工匠從房子裡拿出一袋粟米，淘好，倒入大鍋當中的後點燃煮飯，另外一口大鍋當中加入清水，丟了一些蔬菜豆腐，倒入一勺豆油，咕嚕咕嚕的煮起來。

  徐愛民道：「我們是學生，來到這裡是想要做社會調查的。」

  一人笑道：「看你們這歲數也不大呀，小學畢業了嗎。」

  徐愛民道：「已經上初一了。」

  「厲害呀，這要是畢業了，就是士人老爺，可以在城裡討生活，比我們這些土裡刨食的人好多了。」

  學生的身份讓民工對他們幾個人有好感。但他們還是笑道：「這裡是工地，能調查到什麼事情，你們要調查還是去別的地方吧。」

  徐愛民道：「我們就想要找你們問幾個問題，這樣吧作為提問的報酬，我請各位大哥吃烤鴨。英雄，你去買10隻烤鴨過來！」

  這個時候一個工匠一把拉住想要走的英雄，笑道：「問題隨便問，烤鴨就算了，要是被你家大人知道了，還以為我等欺負幾個小孩。」

  徐愛民道：「幾位大哥在工地打工，俸祿是多少？」

  工匠笑道：「包吃住，小工一個月俸祿500錢，有技術的話會多上百錢。」

  英雄詫異道：「這麼低？」

  英布給他的零花錢都是每個月上萬，他很難想像一個月五百錢怎麼花。

  工匠道：「不低了，這已經比老家賺多了，吃住又不用花錢，某在長安城一年，購買一些布匹貨物回家，還可以存5000錢，全家老小一年的用吃喝用度都夠花了，還能給小孩攢下一筆學費。」

  張辟彊遲疑道：「即便是關中農戶，5000錢只怕很難做到你這樣說的事情吧。」

  工匠道：「某哪有這麼好的命是關中農戶，我等是從上郡來關中打工的。」

  而後他欽佩道：「兩年前農家來到我們上郡，那就跟戲文里的青天大老爺一般，因為我等農戶做了很多的好事情，教我們種田，教我們養殖家禽，還為我等看病，他們知道我等貧困，就介紹我的來關中打工，一個月能賺500錢的差事，老家可找不到這樣的好事情，」

  「上郡農戶？」徐愛民都非常詫異，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是從上郡來的，他還以為是關中農戶，要知道上郡距離高陵縣最近的地方都有200多里。

  陳賣問道：「你們每日做多久？」

  工匠道：「從天亮做到天黑。」

  「不是四個時辰嗎？」徐愛民道。

  工匠道：「天氣好要趕工期，畢竟下雨就做不了事。而且四個時辰後做事情，還有加班費，我等也願意多做一點，畢竟出來打工就是為了賺錢，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

  另一個工匠也說道：「出來做事哪有不辛苦的，只要能賺到錢就好，我等秋收還要回老家收割糧食，現在不多做一點，就會少賺很多錢。」

  另一個農戶道：「我等農戶有的是力氣，也不怕辛苦，就怕賺不到錢，在前朝，我等農戶服徭役一錢都賺不到不說，還要讓家裡人拿錢才能活下來。」

  這個時候一些上年紀的農戶觸發他們的情緒一般道：「秦吏不是人，他們根本不關我的死活，窮人家服徭役，拿不出錢基本上就要去半條命，回去養幾年都養不好，還是聖天子在朝好，老漢活了幾十年，我等農戶只有在本朝做事，才拿得到俸祿。」

  徐愛民道：「做事情拿俸祿，這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老農笑道：「你這娃娃書讀的太多了，太不識民間疾苦，你說的那些是書本上的道理，不是我等農戶的道理，這幾百年來我等農戶為朝廷做事，什麼時候給過錢，不給錢才是朝廷的道理。

  這也是到了本朝才會變的天公地道，這道理在整個天下運行也就不過10年的時間，你們這些小娃娃倒是趕上了好時代了。」

  徐愛民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剛剛他還對英雄說了一個何不是肉糜的典故，現在就被人家教育一番了，這迴旋鏢打的也太快。

  徐愛民同情道：「你們做的如此辛苦，伙食當中連肉都沒有，這身體怎麼扛得住。」

  工匠笑道：「這伙食已經不錯了。不但有菜，還可以讓我們吃飽，再提什麼肉就有的得寸進尺了，如此貪婪，壞了名聲，以後東家都不會招我們的。」

  「按理來說每年能賺5000錢，大哥你家裡還有田地，把糧食賣了，也應該能賺不少錢，生活應該過得不錯呀，怎麼會如此辛苦？」

  工匠道：「家裡有三個小子，年紀應該比你小几歲，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這三小子可會吃了，而且還要供他們讀書，雖然朝廷不收束脩，但學習就要購買筆墨紙硯，還要購買書本，衣服，這可不是小的開銷。」

  而後他得意道：「但好在他們爭氣，三個人在學校的成績都不錯，夫子都說有機會上中學，但中學的花費就高了，一年光學費就5000錢，某當然要給他們多攢幾年學費。」

  就這樣一問一答，他們的食物也做好了，工匠們紛紛開始吃飯，吃完之後，工匠則躲在陰涼的地方，進行短暫的休息。

  而徐愛民他們則離開了這裡。

  徐愛民內心有些震撼道：「本以為天下都會和關中差不多，卻沒有想到上郡會如此貧窮，簡直觸目驚心。」

  張辟彊道：「某聽說上郡在大秦時期就很貧苦，畢竟是邊疆郡縣，聽說商丞相帶領農家子弟在上郡，想來現在的情況要好很多了。」

  徐愛民道：「真好轉了，上郡百姓也不至於跑到幾百里之外的關中打工，他們人在關中，如何照顧家中的妻兒老小，他們的兒子想念父親，妻子想念丈夫，老父想念兒子，付出了如此大的代價每個月也就賺了500錢。」

  陳賣道：「這已經算是好的了，他們能在農家的介紹來關中打工，他們在老家種地的情況會更差，來到關中好歹賺的錢，也有錢來供養子嗣讀書，要是他的兒子真考上了中學，乃至於學府，那他家就魚躍龍門，對比未來的希望，這點代價是值得的。」

  「從古到今讀書都是很難的事情，我父親為了讀書，差點連家都沒了，要不是有伯父的一直供養，我父親說不定沒有機會做大漢的丞相。所以讀書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地主家族那也是花費不菲。

  他一個農戶能供養三個子嗣讀書，這也只能發生在我大漢朝，自然要付出一些代價，要是在大秦乃至於戰國時期，他就安安心心的種田了，也不會想這麼多事情，他生個小孩也會跟在他身後種田，這樣雖然不用妻離子散，但他家一輩子也就是個農戶，而後被徵調到軍中，死在哪個不知名的戰場。」

  現場的氣氛一直沉默下來。

  張辟彊道：「我等以前只讀書，但現實和書本還是有差距的，不來到這個工地還真感受不到，太子，你想改變這一切，還是等你當了皇帝再想辦法給百姓減負改變這一切。」

  徐愛民道：「看看這些工匠做的如此辛苦，居住的環境如此之差，吃的也如此之差，這還是朝廷的工事，要是被民間作坊，這些農戶的待遇只怕還要差三分。朝廷不是制定了一個最低俸祿標準，這些農戶的俸祿怎麼還如此低。」

  英雄贊同道：「睡的不如馬廄，就吃的比豬食還差。」

  張辟彊道：「好像朝廷的最低俸祿標準只是針對工匠，像這種農戶，他們本身就有田地，要是他們的俸祿也和工匠一樣的標準，長安城的工匠只怕都要到鄉里去弄塊田地。」

  陳買道：「不要亂說，長安城的漲薪之後，這些農戶的俸祿也是水漲船高，只比工匠少一點而已，要是沒有這條法律，只怕這位農戶大哥每個月的俸祿連300錢都沒有。

  朝廷已經很盡力了，明年最低俸祿標準再漲，這個農戶大哥每個月的俸祿還可以漲一些，加上田地一年大概可以賺萬錢，生活應該會好很多了，要知道在戰國乃至於暴秦時期，一年能賺上萬錢，已經是中戶的標準，甚至已經達到了士的最低標準，戰國時期四大公子建養3000門客，他們也不可能給每個門客一年上萬錢的俸祿，這也只有我朝才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徐愛民想了想道：「某以為，我們這個社會調查，不能只局限於調查，我們應該為這些勤勞的農戶們做點事情，最起碼要改善他們的生活和處境，好歹每天吃到幾塊肉，住的地方也不應該像馬棚一樣簡陋。」

  英雄激動道：「太子，我們要怎麼做？」

  這幕讓他覺得有點像自己老子投靠天子時期的情景，他有點激動的想要現在就干出一番事業。

  張辟彊和陳買也有些興奮的看向徐愛民，等待他發號施令，這個年紀的小孩讓他們做社會調查有點枯燥，但讓他們搞事情卻充滿了精力。

  徐愛民道：「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只有先讓工匠們信任我們了，後面的事情才好做，我們先去買一些烤鴨，今天我們打擾他們這麼久，應該給農戶大哥他們帶一些禮物。」

  傍晚，農戶工匠他們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卻發現這裡已經做好飯菜，並且每桌還有一隻香噴噴的烤鴨。

  徐愛民看著回來的工匠笑道：「某雖然年紀小，但也是男子漢，大丈夫，既然說到就要做的。」

  今天和徐愛民交流的工匠感動的有些淚目，他們來關中做事情大半年時間，但卻一直沒有融入這方世界，長安城近在咫尺，但他們卻沒有時間去看，也沒有人關心他們這些外鄉人。今天徐愛民他們的舉動，倒是讓工匠們小小的感動了，讓他們覺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當中，還是有人關心他們的。

  工匠們也餓了，大家三三兩兩的坐好，人從房屋當中拿出一壇米酒，還有人拿出家鄉帶來的小吃，豐富了餐桌上的菜餚，頓時有幾分節日的熱鬧氣氛了。

  那個農戶工匠邀請徐愛民坐下問道：「不會嫌棄我們這裡的伙食差吧。」

  徐愛民道：「不會！」

  一個工匠給他們送來碗，而後把米酒倒上。徐愛民幾小一飲而盡，倒是有幾分豪氣。

  工匠笑道：「看你們樣子也是富家子弟，怎麼愛往工地上跑。」

  能輕易拿出10隻烤鴨的小孩，可不是等閒人家。

  徐愛民道：「說不上是富家子弟，十幾年前，我父親也是在農村生活的，我也是農家子弟。」

  工匠羨慕道：「那你父親算是趕上了好時代，脫離鄉村成為了城裡人了，你應該是大漢功臣的後代吧？」

  正常的社會想要實現階級躍遷非常難，一個農戶子弟想變得如此有錢，更是難上加難，是在王朝末日和開國的混亂時期才會湧現這樣的機會。

  十幾年前是秦漢改朝換代的時代，無數農家子跟著天子改變命運，只可惜上郡卻是改朝換代最後波及的地方，他們還沒有進入戰亂時期，戰爭就已經結束了。

  對上郡的百姓來說，好的方面是他們死的人不多。差的方面，就是本地百姓改變命運的並不多。

  他就時常可惜，沒有趕上這樣的好時代，要是當時他也加入了天子的軍隊，他家的命運將會大不一樣。

  徐愛民道：「認識大哥這麼久，還知道大哥的名字。」

  工匠道：「某叫宋岩，來自雕陰縣。」

  「徐愛民，長安人士」

  宋岩有的驚愕道：「你居然是長安人，某聽說長安城是天下最繁華的城池，這是不是真的？」

  徐愛民道：「長安城雖然繁華，但某沒有去過其他地方，也不清楚長安是不是最繁華的城池，大哥要是想要去長安城，小弟可以做東道主。」

  宋岩拒絕道：「算了，我等哪有時間去長安城。」

  徐愛民道：「高陵去長安只要半日時間，宋大哥距離長安如此近，不去一趟長安城太可惜了。」

  宋岩道：「某來關中是來賺錢的，去長安還是算了。」

  徐愛民道：「大哥知道墨家嗎？」

  宋岩羨慕道：「當然知道，據說他們為工匠做主，讓工匠的俸祿提升了許多。」

  徐愛民道：「工匠能有現在的俸祿，就是因為他們在墨家的帶領下罷工，爭取自己的權益，大哥你想要俸祿高，福利待遇也追上城裡的工匠，也要罷工，爭取自己的權益，這天下的好事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自己爭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