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均富貴與儒家的新旗幟
大漢歷十四年十月十七日,長安城,漠南商社會館。
隨著蒯徹這些人的身價越來越高,大漢政策對他們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就像去年的一個資產稅,就給他們增加了幾百萬到上千萬不等的稅收。
所以每年的賢者會,即便他們沒有得到賢者的名額,也會來長安城得到賢者會下發的第一手信息。
這些人本來就是有錢的主,為了方便自己在長安城居住,他們乾脆出筆錢在。在建章宮不遠的永新里建設了漠南商社會館。
今年蒯徹他們來長安城是比較高興的,和去年相比,今年大漢的經濟全面擺脫了經濟危機的影響,加上移民屯墾政策步入高峰,在大漢勢力範圍內增加了幾十萬戶百姓,讓他們生意變得更加好做了。
所以漠南商社的成員都笑呵呵的打聽今年賺了多少錢。
當蒯徹進來,所有人更是熱情的對他打招呼。
「要不是會長想的辦法,今年我等都不知道要少賺多少!」王澤笑道。
今年漠南商社的這些大掌柜對利潤超過千萬的可謂是比比皆是,可是要交高達300萬錢的資產稅。
但蒯徹把他們聯合起來,共同出資建設了屬於他們自己的蒸汽作坊廠,而後進行了一系列購買場地,建立作坊培訓員工購買各種車床機械,買斷專利,這樣一個作坊,花費了他們3000多萬錢,再加上他們購買蒸汽紡織機的花費,他們今年的利潤一下就變薄了,節省了一大筆資產稅的開支。
蒯徹笑道:「還是天子高瞻遠矚,我等反而有點鼠目寸光,今年的生意如此好做,屯墾和移民絕對是個重要的原因,今年光遼東購買的布匹就增加了上百萬匹,這些生意大部分被我等吞下,這就是屯墾之功。」
「今年我等也要給朝廷一個面子,資產稅就交個上百萬左右,不要讓朝廷難堪,比去年增加一兩成,反正這筆錢我總是能賺回來。」
本來按照蒯徹他們的想法,資產稅意思意思交個幾十萬錢,算是給朝廷的面子。
但蒯徹他們萬萬沒想到,天子會拿自己開刀,3.6億的資產稅轟動天下,這可是相當於大漢一年稅的百分之三,今年據說也差不多會是這個數字。
說句實在話蒯徹很少佩服人,但他對漢帝那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對百姓狠的君主,春秋戰國,比比皆是,對貴族官員狠的,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始皇帝就是這樣的人,但對自己都這麼狠,他這大半輩子只見過漢帝這一個。
要知道漢帝連少府都交出去了,現在漢帝賺的錢都是靠他捨棄天子身份,主動投入商賈之流賺取的。
甚至可以說是利用天子的身份來賺錢,一輛馬車價值50萬錢,沒有九五至尊的名頭,會有哪個冤大頭願意購買。
後面漢帝弄的什麼玻璃,鏡子,高檔的胭脂水粉,香水,最近這一年又開始流行起香包,每一個都是價比黃金的奢侈品,他夫人就花了8萬塊錢購買了一個所謂的龍皮箱包,這個價格連蒯徹都心有餘悸,靠的就是天子的名頭。
漢帝是一個經商天才,短短的十年間又打造出一個內府,要不是有資產稅這事情,誰也不知道天子的內府一年賺的錢居然超過了10億,可見漢帝不是一個視錢財如糞土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願意以天子名聲賺錢的人,卻都狠狠的向自己砍了一刀,蒯徹他們明白,他們真一點血都不出的話,那就狠狠的得罪了天子,只怕整個天下人都要對他們口誅筆伐,到時候即便是天子把他們流放到邊疆,也沒幾個人會同情他們。
於是他們都調高了繳納資產稅的額度,蒯徹一家就繳納兩百萬錢,這筆錢讓他心痛了好幾天。好在後面屯墾的效果也顯露出來了,這才讓蒯徹這些人好受一些。
自然有高興的事情,就有讓他們惱火的事情,蒯徹丟出《墨子月報》道:「但我等的敵人秦泊卻不想我們好過。他又在到處嚷嚷我等賺錢太多了,朝廷要想辦法均富貴,讓普通的百姓也享受到盛世發展的紅利,明明是我得養活了天下上百萬的工匠,卻被秦泊污衊天下工匠養活我等,簡直是豈有此理。」
不怪蒯徹如此生氣,他沒有得罪墨家,但墨家卻刀刀砍向他們的命脈,這是要把他們往死里整。
聽到秦泊這個名字,現場的氣氛快速冷卻下來,這些人對秦泊個個咬牙切齒,甚至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只可惜他們只能想想,真比拼武力,以墨家控制的幾十萬工匠,只怕他們不夠秦泊殺的。
要知道諸子百家當中,墨家一直是以武力稱雄的,當年墨子帶領幾百墨家子弟馳騁中原,即便是楚國這樣的大國都不敢惹。
現在墨家光正式的弟子就已經過千,諸子百家當中還真沒有幾個敢說能在武力上打得過墨家的。更不要說他們這些惜命的作坊主了
這些人紛紛翻看《墨子月報》的內容。很快就找到了秦泊寫的文章,他在上面公布了大漢三年開國時期的田賦和稅金的內容,一年一年的列舉,直到今年新公布的數據。
他說朝廷的田賦在這11年時間增加了兩倍,稅金增加了近三倍,從這組數據可以看出,大漢的財富是在快速增加當中的,10年增長了2~3倍。
而後他又列舉了大漢幾大城市,這十年來工匠俸祿的增長情況,農戶收入的增長情況,天下的工匠大概增長了不到三成的俸祿,農戶因為糧食的價格下跌,以錢財來計算的話,他們這10年來的收入居然是處於下降的狀態。
而後秦泊又列舉了,大漢其他豪商的收入,這些人的身價普遍增長了五六倍,這其中秦泊重點以蒯徹為例,他的財富在這10年間增長了近20倍,家產億萬。
他以嘲諷的口吻給了他天下第一富商的頭銜,並說天下的工匠給他增加了20倍的財富,他卻不願意給工匠增加200錢的俸祿。大漢要想靠這些作坊主來實現大同世界,簡直是在緣木求魚。
墨家的提案都會在賢者大會之前在墨子月報上宣告,以組織更多的人來支持他們,所以蒯徹他們可以提前知道秦泊的提案。
令狐禮目結舌道:「墨家這是瘋了嗎?他墨家這兩年也開了很多作坊,他這是想和我們同歸於盡嗎。」
兩年前的賢者大會蒯徹嘲諷秦泊,為什麼不自己開工作坊去養活工匠。秦泊是真聽進去了的,當年就開了一家機械廠,專門為大漢作坊生產車床,甚至連蒯徹都在秦泊的機械作坊,訂購了大量的車床,雖然他敵視秦泊,但卻相信墨家的手藝。
但機械廠雖然利潤高,但技術要求高,能吸納的工匠極其有限,後面墨家又開辦了,建造作坊,專門改造里坊,建造各種高難度的建築,像渭水橋樑就是墨家建設的,通體用水泥鋼筋鑄造,橋樑的高度超過了7丈,橋上可以通行十萬斤的軌道馬車,橋下可以通行2000料的船舶,這已經成為好關中的奇景之一。
現在墨家下屬有大大小小十家作坊,工匠數量超過萬人,據說收入有幾千萬。在令狐禮看來,秦泊現在已經和他們無異了,說什麼均富貴,這不是同歸於儘是什麼!
蒯徹傷腦筋的搖頭道:「他們和我等可不一樣。秦泊當初創建這些作坊的時候,就把股權分給所有的工匠了,按照管事,大匠,工匠三,三,四的股權分配,秦泊這些墨者並沒有太多的股份,甚至這些作坊當中也沒有太多的墨者,按照墨家他們的說法,這叫集體作坊,作坊獲得的利令歸所有的工匠。」
「而且秦泊也是一個狠人,他為了監督墨者,居然把前兩年財產公示制度用在墨家身上,讓整個天下人來監督墨者,防止墨者腐化,雖然是敵人,但某卻敬佩秦泊,他算是知行合一的賢者。」
但蒯徹卻鄙視道:「但如果路線走錯了,他們現在越努力下場越悲慘,集體作坊說的好聽,所謂的集體到底是誰,誰都擁有就是誰都沒有,那些有本事的大匠,有管理才能的管事,他們願意和普通工匠均富貴嗎?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當年許由就是不想讓天下人占自己的便宜,堯帝即便想禪讓讓天下共主的位置給他,他都不願意接受,公天下不就是因為這樣消亡。他秦泊能比堯舜禹還要賢明,上古五帝都阻止不了的事情,他居然還想逆潮流而動。」
「現在墨家的人跳的歡,但某敢肯定,只要經濟危機一來,這些所謂的集體作坊,沒有幾個能活下來。」
王澤氣憤道:「但秦泊依舊要跳好幾年,他要做聖人就去做,憑什麼要逼著我們去做,均富貴他也敢說,他怎麼不和天子之均富貴。」
秦泊要是光嘲諷他們,喊喊口號,他們也不會如此生氣,關鍵是秦泊在墨子月報上呼籲,朝廷不能靠作坊主來提升工匠的收入,而是要朝廷出手壓著作坊主提升工匠的俸祿和福利。
他還制定了一個什麼工匠收入倍增計劃,列舉了實現工匠收入倍增計劃的幾大措施。
一是朝廷要幫扶中小作坊提升生產力,按照秦泊的說法,中小作坊容納了大量的工匠,是天子工匠就業的主要渠道,中下作坊強盛了,能吸納的工匠就會多,天下的百姓就可以增加收入。
二是加大大漢基礎設施的建設投入,加快建設馳道,軌道,港口,倉庫,驛站等基礎建設,一方面可以為作坊經營提供更加便利的交通條件,節省物流成本,另一方便可以讓天下的財富流入底層百姓手中,增加他們的收入。
三是均富貴,降低各種工匠收入的差距,大漢要根據現在天下百姓的收入,制定一個嚴格的收入增長計劃,按照各地發展的情況,制定一個最低俸祿標準,並且強制要求天下的作坊實行,防止大漢的作坊主無限量的壓榨工匠。
四的朝廷也應該加大對普通工匠的支持,建設價格低廉的住宅,解決普通工匠居住問題,按照秦泊的統計,在長安,洛陽,陳郡,會稽郡,南陽郡等大郡,因為人口的大量湧入,當地的住宅供不應求,出現大量的房東,工匠每年收入的三成以上都被房東收走,這嚴重影響了工匠的收入增加,朝廷應該限制這樣的行為,讓工匠的俸祿不至於被不饒而獲的食利者奪走。
最後秦泊述說了增加工匠收入對大漢的重要意義,為百姓沒有足夠的消費能力大漢的作坊生產再多的產品也無用的。因為沒有人來購買這些產品。
天下不能一方面減少工匠的收入,一方面又想要讓他們多購買作坊的貨物,這種南轅北轍的行為只能導致大漢的經濟危機,一次比一次更加嚴重。
反而是增加百姓的收入,才能真正的減緩經濟危機,同時也是在實行大漢的大同理想,一個只增加作坊主收入的大漢,是不可能實現大同理想的,只有天下的百姓都可以獲得大漢盛世的紅利,大漢的大同理想才能更進一步。
秦泊這個均富貴的提案引起整個關中轟動,長安城各大學府的學子們紛紛傳看秦泊的文章,經過這些青年的宣傳,很短的時間內,這篇文章就遍布整個長安城整個關中。
青年是人這一生當中最具有理想的時光,比起回老家繼承幾個牧場,幾千頭牛或者幾個作坊,實現均富貴更能引起年輕人的熱情。
墨家之所以能成為大漢最頂流的學派,就是因為他們對青年人的吸引力是最大的,無數的青年人願意為這份理想加入墨家的學派。
相對而言,他們的父母就是壓制自己理想的老封建,除了金錢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具空虛的皮囊。
這也是天下作坊主最苦惱的事情,他們雖然有錢,但在大漢這個輿論環境下,名聲卻不怎麼好。
人接墨家能說均田地,均富貴,大同理想。
他們用什麼來吸引人?難道講赤裸裸的金錢關係!連他們的子嗣都要鄙視他們。
雖然大漢無數人羨慕他們的財富,但也不妨礙大漢無數人來鄙視他們的貪婪,他們到現在還沒找到一個很好的包裝來解釋他們的行為。
蒯徹有的傷腦筋道:「雖然秦泊說的話,很不中聽,但卻不得不承認,這其中還是有幾分道理的,百姓不增加收入,我等生產的貨物去賣給誰,要知道蒸汽機的效率已經比水利紡織機高了三倍,當天下的水利紡織機被蒸汽紡織機取代,天下百姓消費布匹的數量不增長三倍,只怕要不了多久經濟危機又會如影隨形。」
王澤氣憤道:「這都是歪理,增加工匠的俸祿,我等還怎麼賺錢,不能賺錢這作坊還怎麼開的下去,我等就會被其他賺錢的作坊打的倒閉,市場競爭,弱肉強食,哪有秦泊說的那麼容易,增長工匠的俸祿容易,但作坊倒閉,工匠連飯碗都沒有。」
令狐禮仔細看了看秦泊說的幾條道:「除了第三條均富貴,某不認可,但其他幾條某覺得還不錯,像朝廷幫助中小作坊,就要幫助他們更換新的機器,這正好為我等的蒸汽作坊帶來客戶,這條要實行下去,整個北方的中小作坊那就全部都是我們的市場。」
「像加大大漢基礎設施的建設投入,對我等也是有好處的,馳道,軌道多了,我們的貨物就可以運輸到更遠的地方,占據更多的市場,三川郡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紡織業的中心,不就是因為他處於天下之中,多條馳道,軌道,運河,還有龐大的黃河,他們生產的布匹可以流通到整個中原地區。」
「但其實靠近大漠的我們,生產布匹的成本才是最低的,只是我等的運輸成本太高了,抵消了生產成本,才競爭不過三川郡的那些紡織作坊主,要是軌道能聯通整個河北中原之地,我等未必不能和三川郡的紡織作坊主一戰。」
「還有第四條建立廉價的房屋給工匠居住,對我等也是有好處的,工匠了省出了三層的房租,這不就可以用在我們生產的貨物上面,反正這是朝廷花錢,我們收益。除了第三條我們要反對,其他幾條對我們都是有好處的。」
令狐禮忽然笑道:「我等何不改頭換面一番,也向朝廷提出這3點意見,不讓墨家專美於前。不要讓天下人總是罵我等貪婪無度,花朝廷的錢,揚名我們的名,這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令狐禮在思想上完成了一層進化了,大概相當於凱恩斯的水平,他發現在不削弱他們的利益基礎上,朝廷花錢越多對他們越有利,最好像前兩年一樣借債救市,他們占據的財富不能分給工匠,但把朝廷占據的那些稅收分給工匠,對他們也是有好處的,最終這筆財富還是會流通到他們手中。
蒯徹聽完笑道:「你應該在學術上多花一點功夫,這樣我等的名聲也不會如此差了。」
而後他嘆息道:「終究是沒人為我等說話,雁門之地也沒有學術宗師,我等還是應該想辦法多支持一些為我等說話的學者。」
在大漢沒有發言權,他們的利益就很難得到保障,普通的工匠,他們用手指就能捏死,但因為有墨家的原因,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因為墨家是真敢給他們出頭,一盤散沙和有組織的幾十萬群體是兩個概念。
蒯徹發現他們這些有產者也要組織起來,這樣才能對抗墨家,當年墨家的敵人是誰?
蒯徹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楊朱之學,而後他就興奮起來了,這是一個能吸引年輕人的學派。
大漢朝廷不斷加大對教育的投入,大漢的文化界可謂是百家爭鳴,這其中墨家和儒家最吸引大漢的年輕人加入。
儒家高舉教化四夷旗幟,說這是大漢的昭昭天命,天下人都應當以太公,召公為榜樣,化夷為漢。
這些年儒家已經不說什麼三代之治了。因為大漢保留的周的金文,商的甲骨文,三代是什麼情況,大漢的學術界嚴謹的明明白白,他們越研究越明白,上古時代的事宜粗不宜細,真研究的太細緻了,反而不利於大漢的發展。
在學術界卻已經明白了三代時期的樣子了,這個時候你還說什麼三代之治,就有點掩耳盜鈴,惹人嘲笑。同時當代大漢年輕人也認為大漢的盛世已經超越了三代之治,三代根本不值得他們嚮往。
大漢學界的競爭壓力是極大,沒有改變的儒家派系就會失去年輕人的支持,自然就衰落乃至煙消雲散。殘酷的現實逼的儒家各派不得不改換旗幟。
而其他儒家派系則找到了教化的旗幟,於是這些年他們不斷抬高太公的地位,認為太公教化東夷,不但讓齊地成為中原領地,還為諸夏消滅一大強敵。
而此時大漢的版圖上有大量的蠻夷,四境諸侯他們也有教化蠻夷的需求,儒家的宣傳讓大量的優質人才來到他們的地方,這對諸侯來說是天大的好事情,所以大漢的諸侯每年都會給儒家各派送去豐厚的錢財,支持他們創辦學校,傳遍他們的理念。
在這些諸侯的支持下,儒家才會在大漢越來越興盛。
而墨家一直壓儒家一頭,墨家每年提的法案都會引起在大漢的士林引起巨大轟動,他們是真正在興天下的利,除天下之害。
年輕人總是充滿理想主義的,而墨家就滿足他們對理想的幻想,大漢的墨者道德高尚,為天下人謀福利,天下還有比這更加值得加入的事業,所以每年都有大量的士子加入墨家,也想要成為一名墨者。
而秦泊也是來者不拒,每年都會招收大量的實習墨者,但真正能接受嚴苛的墨律的士子卻是寥寥無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