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房間裡突然詭異地沉默下來。

  宋瀟瀟一隻手撐著下巴,歪著頭打量愣在原地的白昊,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宋思樂走上前,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拉住白昊,幾乎是哀求著道:「白昊,我們回去吧……我們回去再說。」

  白昊大力揮開他,惡狠狠地盯著宋瀟瀟,表情猙獰:「你在說什麼鬼話?靳言怎麼可能會死!」

  宋瀟瀟懶洋洋地答:「白少爺,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呀?要是裝的,這演技我都要甘拜下風了。」

  「宋瀟瀟!」白昊被她的話激怒,「你們又在玩什麼把戲?」

  宋瀟瀟看向一邊慌了神的宋思樂,搖頭笑道:「我還真是小瞧你了啊,居然能把這位白少爺耍得團團轉。」

  因為白昊跟宋思樂走得近,宋瀟瀟之前也調查過他,覺得白昊這人吧,能力是有,但性情實在不怎麼樣,當不了什麼大用。所以她知道白昊父母的事以後,沒有選擇告訴他,而是直接聯繫了白敬。可宋瀟瀟怎麼也沒想到,白昊會蠢成這樣。

  她慢騰騰地摸出手機,解了鎖找出照片,然後把手機推到白昊面前,嘆了一口氣道:「你看看,手腳都被打斷了,內臟受了重傷,吐了這麼多血,你說他還能活嗎?」

  白昊聽著宋瀟瀟的話,視線落在手機畫面上,整個人都呆住了。

  畫面背景是個倉庫,滿地的血跡很是刺目,地上還有一根被血浸透了的繩子。

  這是當時刀疤他們在現場拍的照片。

  「聽說人到醫院時就已經沒氣了。」宋瀟瀟皺眉,看向宋思樂:「靳言的確綁架了你,但是老東西是被我氣死的。你想報仇,對著我來就是了,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嗎?」

  宋思樂慘白著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沈尉這時推門進來,彎下腰在宋瀟瀟耳邊說了什麼。宋瀟瀟點點頭,站起身收了手機:「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兩位慢慢談。」

  她往外走,也沒人攔她。走到門邊,她又停了下來,朝宋思樂道:「對了,我們剛剛說的那件事,我可不是胡說噢。」

  說完,她還微微一笑,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背影里都透著股愉悅。

  宋瀟瀟一離開,白昊也動了。他快步走向宋思樂,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提上前,面容如修羅,暴怒道:「宋思樂,你做了什麼?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白昊最初去國外,的確是為了打理宋思樂的資產。除此之外,他們和孔毅那幫人,已經確定好了要開公司,所以白昊也聯繫了一些國外的廠商,想為將來的合作探探路。誰知他正忙著的時候,宋家突逢巨變,宋思樂在電話里哭得將近崩潰,說靳言綁架了他,他父親也被害死了。

  白昊當時是想回來的,後來和宋思樂商量,覺得他回國已經無濟於事,還不如留在國外爭取那些生意夥伴的支持。

  緊接著局面變得越來越複雜,各種各樣的麻煩接踵而來。眼看著自己的計劃被打亂,想在新公司一展宏圖的願望也變得遙不可及,白昊心裡惱怒到了極致。

  尤其是對於靳言。靳言明知他和宋思樂在一起了,明知宋家內部的鬥爭有多激烈,居然還去綁架宋思樂,去幫宋瀟瀟害宋富華?而且宋思樂還告訴白昊,靳言當初找他,說的是有關白昊重要的事要跟他談,所以他才一時放鬆了警惕,讓靳言得了手。

  被背叛!被利用!還是被自己親手撿回來的,從小一起長大的靳言背叛利用!白昊心中的憤怒像火一樣燒著他。他不知道靳言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是單純想報復自己?還是受了李書意的指使?他唯一知道的是,一旦有什麼利益衝突,靳言會毫不猶豫地站到他的對立面去!

  就是在這樣,白昊氣到快發瘋的時候,靳言居然還打來了電話,問他有沒有事,有沒有被牽連。

  白昊當時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可不管如何追問,靳言都支支吾吾地不回答。白昊徹底寒了心,問靳言在哪兒,靳言說了。他立刻就掛了電話打給宋思樂,讓宋思樂找人去堵靳言,他馬上回國,要親自把事問清楚。

  後來白昊稍稍冷靜了,還又打了一個電話,叮囑宋思樂不要動手,先把人找到,一切等他回來再說。

  當時機票都已經買好了,宋思樂卻來了消息,說他們沒找到靳言,靳言好像聽到風聲先一步離開了。

  這其實也不算奇怪,靳言又不傻,雖然在白昊的逼問下說了位置,但是肯定也會馬上轉移。除此之外,當晚孔毅還來了電話,質問他是不是在刻意隱瞞消息,不然為什麼這麼多人居然都沒找到靳言。

  這下,白昊更加確定了靳言還逃在外。

  後來李書意突然問他,是不是他告訴了宋思樂靳言的位置,白昊還以為李書意找到了靳言,從靳言口中得知了宋思樂之前那場「撲空了」的追捕,才會來質問他。

  他想過無數次,始終把注意力放在了宋瀟瀟和李書意身上。他哪裡知道,宋思樂早就抓到了靳言!哪裡知道,宋思樂抓到了靳言也沒有收回下面的人,要不是宋瀟瀟提前得到了消息,誰會想到靳言在他手上!

  宋思樂被白昊勒得滿臉通紅,很快就因為喘不上氣使勁掙紮起來。可白昊像是看不到他的痛苦似的,一點也沒有放鬆手上的力道。是宋思樂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眼見要沒氣了,白昊才鬆了手,把人狠狠推了出去。

  宋思樂撞倒了椅子跌在地上,捂住脖子拼命咳嗽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

  白昊走到他身前,宋思樂抬頭看到白昊陰沉的表情,渾身都發起抖來,手肘撐著地就想往後爬。

  白昊蹲下身,一把抓住宋思樂的手腕,宋思樂吃痛悶哼了一聲。白昊神色不變,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你騙我?你殺了靳言?」

  宋思樂拼命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是宋瀟瀟,是她想陷害我!」宋思樂使勁想把手抽回來,見白昊不放,抬起臉哭著喊,「白昊你為什麼這樣對我!我爸死了啊!我爸被他們害死了!我什麼都沒做錯!」

  白昊一愣,終究還是鬆了手。然後他再沒理宋思樂,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書意今天下午一直都在開會。

  本來他是不願意來的,但白敬不在,左銘遠死活要讓他來,說到最後都快聲淚俱下了。李書意拿他沒辦法,就當是最後再幫他一個忙了。

  等到會開完,李書意才發現手機有宋瀟瀟打來的電話。大概是因為他沒接,所以宋瀟瀟又發了一條信息,說白昊回來了。當然她也沒有把靳言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白昊,白雅的事也沒說。

  李書意匆匆掃了一眼,準備回去再跟宋瀟瀟詳談。

  他還要去看靳言,見外面的雲黑沉沉的,知道馬上要下暴雨,所以也沒多耽擱,收拾了東西交代了唐雪就走了。

  喬宇今天要一起去,早早就在大廳里等著李書意了。見李書意下了樓,喬宇趕忙上前問了好,又道:「車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李書意點頭,和喬宇一起往外走。剛剛走出樓外,還沒有上車,突然被人叫住。

  李書意轉頭看到白昊,面色一冷,停下了腳步。

  白昊走上前,還沒靠近李書意,就被喬宇攔住了。他也不惱,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李書意,沉聲問:「靳言呢?你把靳言藏在哪兒了?」

  白昊到現在也不相信靳言死了。靳言怎麼可能會死?李書意在,怎麼可能會讓靳言死!

  李書意表情淡淡地看著白昊,半晌終於開了口:「你知道靳言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白昊愣住,腳底突然竄上來一股寒意,一直蔓延到了心臟上。

  「別怪少爺。」李書意慢慢把這四個字說出來,忍不住笑了下,「他已經不行了,吐了一身的血,還在拼著最後一口氣讓我『別怪少爺』。」

  白昊身體一抖,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只是立刻,他又撲了過來,吼道:「我不信!你騙我!靳言沒死!」

  喬宇額頭上青筋暴起。從他一開始看到白昊,就想狠狠揍他一頓了。看白昊此時伸手去抓李書意,他再也忍不下去,抬腿就把白昊踢了出去。

  白昊還沒爬起來,喬宇快步上前,又是重重一腳踹在他小腹上。想到靳言的好身手從此沒了,喬宇咬牙,每一腳都落在白昊身上要害處。

  直到李書意走過來,喬宇才停下了動作,退到了一邊。

  白昊口鼻都出了血,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還在搖著頭喃喃道:「你騙我,靳言沒死……」

  李書意蹲下身,從身上掏出錢夾,然後取出了兩張卡。

  「靳言的遺物我都處理好了,還剩兩樣跟你有關的。」

  李書意朝白昊舉起第一張卡:「這一張,是靳言工作以後存下來的錢,密碼是你的生日。他說過,這些錢都要給你。」

  李書意把卡放到白昊手上,面無表情道:「他當年不想跟你出國,是為了不成為你的負擔,所以這些錢,就當是還了你養他的恩情。」

  李書意緊接著拿起第二張卡:「這個是他的寶貝,別人碰都不能碰,連我也不行。」

  白昊目光落在那張卡上,看清是什麼後就愣住了。

  那是他高中時的學生卡,上面有他的照片和學號。卡上有晶片,記錄了學生的個人信息,去圖書館體育館之類的地方都要用。白昊記得自己畢業以後就把這卡跟其他一些垃圾廢品一起扔了,為什麼會在靳言手上?可是靳言留著這個幹什麼?

  像是在回答他的疑問,被覆蓋在照片處的,為了保證圖像不會摩擦損壞的那層薄膜突然脫落,緩緩掉了下來。

  天色越來越沉,天空中有隱隱雷聲,喬宇彎下腰道:「李總,我們走吧。」

  李書意點了點頭,跟白昊道:「東西我都給你了。當年你救了他,他還了你一條命,從此以後,你們兩清。」

  李書意說著話就要起身,白昊突然伸手抓住他,低聲吼:「不是我!是你!李書意,是你害死靳言的!你和宋瀟瀟的事,為什麼要把他卷進來!」白昊越說越激動,好像終於為自己找到了一個辯護的理由,「對!他還害死了宋富華!他害了一條人命!」

  李書意本來是想放過白昊的。

  為了靳言,他本來是不想把白昊逼到絕路上去的。可是看著眼前這個不斷推卸著責任,不斷為自己找藉口的人,李書意忍無可忍,一把拽住白昊的衣領,咬牙道:「我告訴你白昊,靳言不欠你!更不欠宋富華!你父母是宋富華害死的,靳言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你呢?你做了什麼?你親手把他交給了宋思樂,讓他被折磨至死!你以為你做了什麼?」

  白昊腦子裡發懵,呆呆地看著李書意,許久才顫聲道:「怎麼……怎麼可能?我父母……我父母是車禍……」

  「他們的車被動過手腳,所以才會失控掉下懸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告訴你,靳言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白昊搖頭,全身抖得無法控制。他覺得害怕,害怕到甚至想要呼救,可是他一張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李書意看著他,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從國外匆匆趕回來時,聽到了父親和姑姑死訊的自己。

  李書意的聲音已經不再憤怒,像是哀痛到極致的悲鳴:「你以為他會永遠留在原地等你嗎?你以為不管你怎麼傷害他,輕視他,他都不會離開你嗎?你以為……李書意哽咽,「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失去他嗎?」

  他以前提醒過白昊,可是白昊不在乎。就像他年少時,也有人提醒過他,他也沒有珍視愛他的人。

  他們都因為曾經受過傷,所以故意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聽不看,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一切都抱有深深的敵意。甚至還不斷通過傷害愛他們的人,來尋找自己的存在感。

  要等到有一天,什麼都失去了,在那種絕望無助的痛苦中,才能真正醒來。

  可是到那時,已經什麼都晚了。

  雨點很快落了下來,李書意身體才剛剛恢復,喬宇有些急了,又催促了一次。李書意這才鬆了手,在喬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然後,他最後看了白昊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雷聲轟鳴,大雨傾盆。

  白昊躺在地上,雨水砸下來,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把兩張卡緊緊握在手心,想到年少時,小小的靳言對著煩悶的他說,少爺你別擔心,以後白家不養你,我養你呀!

  「靳言……」

  白昊蜷縮成一團,在大雨中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