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趙輝跟李文英在一起這麼多年,也算了解李書意的脾性,他看著李書意啞聲道:「你不要想什麼報仇了……好好去讀書吧……」

  李書意不說話。

  趙輝自嘲一笑:「你爸和你姑……走了以後,沒讓你看最後一眼,就火化了,你以為這是我做的決定嗎?」

  李書意猛地抬起頭來,趙輝的聲音滿是絕望:「這世道哪有什麼公平正義……我們這樣的人,對秦家來說算什麼……」

  「李書意……李家就只剩你一個人了,你不能把自己也賠進去。」趙輝心裡對李書意縱然有恨有怨,可是李文英那樣疼愛李書意,他絕不想看到李書意出事。

  李書意沉默,許久才面無表情地點頭:「好。」

  趙輝已經幾天沒有休息過了,也沒怎麼進食,虛弱得連站也站不起來。李書意想去扶他,他揮開李書意的手,自己慢慢走去了李文英的房間。

  李書意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緊,等趙輝關上了門,他才轉回身,又朝著那兩個骨灰盒跪了下去。

  他的腦海里全是他父親和姑姑死時的慘狀,還有他的妹妹,她都已經成形了,還沒來得及睜眼看看這個世界就沒了。

  李書意覺得自己像是跪在刀尖上,又或者是火海里。身上每一處都是痛的,痛到他想滿地打滾哭嚎,痛到他漸漸失去了感知能力,只能垂著頭麻木地看著前方,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想到她姑姑說,有了孩子怕他會覺得受到冷待,所以要先全心全意照顧他。

  又想到,他跟他爸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不要再打來了,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李書意在黑暗中突然笑了下,笑容詭異得有些可怕。

  他輕聲道:「李書意,你如願以償了,你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麼過去的。

  天快亮的時候,李書意慢慢站了起來。等雙腿恢復知覺了,他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又去廚房裡抽了一把刀貼身放進衣服里。

  然後他出門,徑直去了秦光志的公司。

  李書意等了很久,因為怕被保安注意到,所以他躲在了大樓側面的角落裡。

  大概上午十點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公司正門前,有人匆匆過去彎下腰打開了車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車。

  李書意沒見過秦光志本人,他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手貼在衣服里緊緊地握住刀柄。

  快靠近那男人的時候,他喊了一聲:「秦光志。」

  那人轉過頭來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書意猛地抽出刀來,秦光志身邊的人立刻擋在他身前,李書意的刀還沒刺過去,就被那人捏住了手腕,一腳踹飛了出去。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大樓里的人,保安全都跑了出來,把還想爬起來的李書意按在了地上。

  李書意瘋狂掙扎著,秦光志推開擋在他身邊的人慢慢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李書意,又用腳尖抬起他的下巴,淡淡問:「李文卓的兒子?」

  鋥亮的尖頭皮鞋抵在李書意的喉嚨上,李書意甩開頭,幾乎是目眥盡裂地盯著秦光志:「我不會放過你的。」

  「哦……是嗎?」秦光志挑起眉來故作驚訝,說話間猛然抬起腳踩在李書意臉上,笑道:「那我等著。」

  李書意的臉重重地摩擦在地面上,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秦光志漫不經心地看了身邊人一眼,那人馬上湊過來低下頭。秦光志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人連連應聲,等秦光志走了以後,他才指揮著那些保安把李書意帶了下去。

  秦光志報了警,李書意被送進了牢房,不僅如此,他在裡面被打得渾身是傷。

  晚些時候來了個律師,說他們要告他持刀行兇故意傷人,人證物證具在,他是免不了要吃牢飯了。

  李書意雙手被拷著,臉上青腫一片,聽到這話後突然就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又笑了一下。

  笑著笑著,竟然連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

  好笑嗎?怎麼不好笑,秦光志手上沾著他家三個人的血。現在,他居然以受害者的姿態,說要告他?

  對面的人看著仿佛瘋魔了的李書意,被他笑出了一身火氣,走過去抬起腳狠狠踹在他胸口上。

  李書意倒在地上,痛得整個人都抽搐了一下,他用臉支著地想直起身來,試了幾次也沒成功。

  那律師掃了李書意一眼,然後走回座位,整了整領帶,提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李書意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不知道原來受傷這麼痛。

  他以前被李文卓和李文英保護得太好了,活得太過一帆風順,突然就被扯掉一層皮扔在了油鍋里,竟然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李書意喪失意識前想,不知道人死後有沒有靈魂。如果有,他一定要變成最惡的厲鬼,找到秦光志,鑿其骨剝其皮飲其血,一點一點地撕了他。

  等李書意再醒來的時候,不是在黑漆漆的牢房裡,而是在寬敞明亮的病房裡。

  他轉了轉眼珠,看到了坐在旁邊的人,白敬。

  白敬身邊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低聲匯報著什麼。他手上拿著文件在看,並沒有注意到李書意,還是那個男人先察覺了才開口道:「少爺,他醒了。」

  白敬抬起頭來,對上李書意的視線,他合上手裡的文件遞給了那男人道:「你先出去吧。」

  男人應聲走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李書意不說話,他皺眉盯著白敬,有些懷疑現在的場景是否真實。

  倒是白敬先開了口:「你家裡的事我都知道了。」他淡淡評價,「你太衝動。」

  李書意勾起嘴角諷刺地笑了一下,衝動,他怎麼不知道自己衝動。可是在聽了他父親和姑姑的事以後,除了立刻去把秦光志碎屍萬段,他腦海里哪裡還其他念頭。

  李書意啞聲問:「你把我弄出來的?」他不明白,他跟白敬連朋友也算不上,話都沒說過幾句,白敬為什麼要救他。

  白敬好像看出了他心裡所想,點了下頭道:「是。我覺得你這樣的人,折在裡面有些可惜。」白敬的爺爺近日身體不好,他還是先李書意回國的。李書意前天提著刀去砍秦光志的事鬧得挺大,他們家也收到消息了。

  李書意定定地看著白敬,他說話的態度很是隨意,好像這不過是什麼舉手之勞一樣,可是李書意知道,換成了別人,哪怕是把命賠進去,也不一定能把他救出來。李書意這一刻才突然明白了錢權到底意味著什麼,不管是秦家還是白家,他們跟他,他父親,他姑姑,明明生活在一個世界,卻又好像根本不在一個世界。

  李書意好半天才移開目光,面無表情地道:「權勢真是個好東西。」

  白敬輕笑了一下,問:「你有沒有興趣來白家做事?」

  李書意戒備地看著白敬。

  白敬沉吟了許久才道:「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家跟秦家是死對頭,兩者只能留其一的關係。」

  李書意這樣聰明的人,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也知道,這才是白敬救他的真正原因。

  白敬想拿他當棋子用,最好以後能讓他狠狠反咬秦家一口。就算不行,他身上背著這樣的血仇,不管將來發生什麼,白敬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背叛他走到秦家的陣營里去。

  李書意現在走投無路,不要說當棋子,當豬當狗他都願意。更何況,白敬這次救了他,讓他有了生路,還有機會為他父親和姑姑報仇。不管他的動機如何,光這份恩,就夠李書意拿命來還。

  李書意點頭:「好。但我有一個要求。」

  白敬好像並不意外:「你說。」

  李書意冷下臉,繃緊的下頷顯出了一條極為鋒利的線條:「秦光志要留給我。」

  白敬被李書意身上那股狠戾的氣勢驚了一下,許久他才笑著回答:「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