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青雲,莽莽群山。閱讀М
翠竹綿延,松林清幽。飛瀑流湍泄下碎玉萬千,靈禽走獸更兼奇花異胎,是為靈脈仙山、洞天福地。
青雲山。
仍一如既往亘古巍峨,蒼莽磅礴,人間仙境。
當青雲山各處損毀逐步修復,獸妖浩劫留下的痕跡被抹除,巍巍青雲似又歸復曾經的超然與寧靜。只是驟然深入簡出的諸脈弟子,讓這仙山少了幾分往日的喧囂,多了幾分難掩的寂寥。
是日。
大竹峰上。
遣走一應弟子的田不易,略顯富態的面孔上神情肅穆,自顧自地整理行裝。今日,他沒有選擇平日裡慣常喜歡的深色華服,而是選了一身青色樸素的道袍,並佩上了象徵首座地位的「蓮花冠」。
「不易,讓我來吧。」
田不易戴冠的手上一頓,接著便有一雙素手自他身後接過華冠。似是不太滿意他自行整理的髮髻,那雙手將華冠暫且擱在一旁,為其重新梳理了道髻,這才重新為他戴上華冠。
田不易一言未發。
只在華冠戴好,他將身前劍匣中的仙劍取在手裡時,方才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你,照看好山上的事宜,莫要多想。」
「不易!」
身後的手拉住他的衣袖,語氣堅定地道,「我隨你一起去!」
田不易握住手中劍,緩緩搖頭:「我只是去拜訪,又不是生事,無需這般緊張。」他身後走出蘇茹,眉目含怨,深深地看著他:「可是你已經有所猜測了不是麼?除了你當初繼任首座之位,何時穿過這身衣服?你還要瞞我!」
田不易嘆了口氣,回身四目相對:「只是猜測——」
蘇茹鬆開手,對其不誠已有所嗔怒,故只淡淡地道:「你有幾分把握?」
田不易愣了一下,知道不說清楚,她恐怕不會罷休,遂苦笑一聲,道:「這種事情,哪裡能有什麼把握?何況,一切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事情走向最壞的地步。」
蘇茹秀眉顰蹙,沉聲道:「自獸妖浩劫之後,他便一直閉關療傷,青雲重擔盡數託付給一個後輩,在如此久的時間裡不管不顧——那顯然不是他的為人!不易,難道,以道玄師兄的絕世天資也無法倖免嗎?」
田不易同樣神情凝重,悵然道:「那把劍的事,我也不知根底若何!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蘇茹目蘊擔憂,不由自主想起多年之前,那同樣做出如此決斷白衣師兄!
當年他是何等精彩絕艷,遠大前程更是讓他們望塵莫及,可在做了此事之後下場如何,蘇茹可是歷歷在目!只此一事,便是百十年後,亦引得一脈首座墮入魔道,一代紅顏孤燈自守,終日以冰霜冷漠示人!
田不易若是去做此事,不管成與不成,皆會陷入萬般艱難的境地!
蘇茹澀聲道:「為什麼,非得是你?!」
田不易吃驚地向她看去,蘇茹卻側過臉,沒有與他對視。驚訝之後,田不易反應過來,心中浮現柔情,輕聲道:「說什麼傻話!自正魔大戰以後,這天下便未曾太平過。尤其是在浩劫之後,我們青雲門遭受了兩百年來最大的損失,各脈無不傷筋動骨!」
「先是正魔大戰,商正梁、天雲道人兩個殉道離世;接著一場席捲天下的浩劫,讓接掌落霞峰不久的飛雲重傷,曾叔常也傷到根基,退居幕後,再加上蒼松——」
田不易皺了下,無聲地嘆了口氣。
短暫的沉默後,他接著道:「如今道玄師兄吉凶未卜,除了我,還能指望誰?總不能把如此重擔,交託給幾個後生晚輩吧?」說到此處,田不易手上仙劍一轉,橫放在身前,右手緩緩扶過厚重仙劍。
他雙眼微眯,氣勢微放,心念如鐵地道:「一生修行,所為何來?男兒之軀,豈可臨陣畏怯乎?」
——
玉清殿上。
封亦正在此處與代掌青雲要務的蕭逸才交談,對身著道袍,滿臉肅穆的田不易十分意外。在他的印象中,還是頭一回見到田不易如此鄭重其事。
「封小子?」田不易也有些意外。
封亦連忙起身見禮:「見過田師叔——田師叔,您這是?」
田不易沒有回答,只是轉向同樣驚訝起身相迎的蕭逸才,沉聲道:「我來拜見掌教師兄!」
蕭逸才看了看田不易背負在背後的仙劍,遲疑道:「回師叔,家師閉關至今未出。師叔數次到訪未果,不知有何要事,若師侄能為師叔解決的話——」
田不易擺了擺手,止住他的話道:「我知道。——不過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拜訪掌教師兄,無法見面,只是說話亦可!」
蕭逸才眉頭皺起,有些為難:「師叔,家師閉關時有過嚴令,萬勿使人相擾,您如此強為師侄屬實無措。」
田不易道:「你不知事情來龍去脈,我不怪你。——總之,我今日定要見到掌教師兄,蕭師侄,帶路罷。」
蕭逸才遲疑未動。
旁觀的封亦心中一驚,暗道:「這麼巧?」他此行匆匆回山,原本就是擔憂此事,沒想到居然正碰上田不易到通天峰發難。他剛剛回山,門中近日裡的事務細節都不甚明晰,只聽蕭逸才方才言語裡提到田不易數度拜訪未果,心生憂慮。
「田師叔,」故封亦主動道,「你此行前來,莫非是為了那件事?」
封亦說得含糊。
不過兩人目光半空交匯,霎時會意,田不易驚訝之下正待呵斥。只是驀地反應過來,封亦雖是晚輩,卻也是一脈首座,執掌朝陽峰已有一段時日,知曉一些隱秘算不得奇怪。
略作沉吟後,田不易沒以後生晚輩看待,搖頭道:「莫要胡亂猜測,此事尚無定論,還不需要你們插手。」
兩人說了這麼一句,各自沉默。倒把蕭逸才拋在一邊,蕭逸才愈發驚疑不解,忍不住追問道:「田師叔,到底發生了什麼,您難道不能直接告訴我麼?」
田不易斷然搖頭:「此事你不可插手!」
見蕭逸才隱有不服,封亦拉住他,嘆道:「蕭師兄,非是田師叔有意隱瞞,而是,如果事情當真發展道那般地步,師兄唯有置身事外最為妥當。其中緣由,關係著門中塵封隱秘,一時無法與師兄分說清楚。當務之急,還是按照田師叔所說的去做吧。」
蕭逸才驚疑更甚。
可有封亦背書,在他面前就是大竹峰、朝陽峰兩脈共同的意願。哪怕道玄真人也得認真聆聽兩脈意願,遑論尚未真正接任掌門職務的蕭逸才。
而且,蕭逸才自焚香谷回山之後,心中也有所疑慮。
今日再經兩人如此遮掩的奇怪舉動一激,他心中竟不由自主地平添了幾分不安。「田師叔,」蕭逸才平復心緒,「請隨我來罷。」
田不易點點頭,走出幾步之後,忽地道:「封小子,你與蕭師侄一併留在外面。我不管你知道些什麼,總之,這件事情還輪不到你們這些後生晚輩插手!」
封亦神情微動,欲言又止。
不過他知曉事情嚴峻,並未留在玉清殿,而是與蕭逸才一道送田不易往道玄真人閉關靜室而去。
穿過數座庭院,諸多迴廊,四周逐漸幽靜。
不多時,三人來到通天峰靜室入口。
閉關處所位於前山山腹,按田不易之言,蕭逸才與封亦兩人就該留在此處。只是讓三人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尚未進入其中,先遇見了手上拿著打掃器具的道童。
那是平日服侍道玄起居的十四五歲少年,蕭逸才對他十分熟悉。
「你怎麼在此處?」蕭逸才看到他手上的器具,皺眉道,「你拿著這些東西做什麼?」
「大師兄!」那道童連忙道,「我是來打掃靜室的。」
「靜室?什麼靜室——」蕭逸才霍地一驚,問道,「你說的難道是師父閉關的靜室?」道童點頭,蕭逸才著急地追問道:「那師父呢?」
道童回道:「師父已經上午便出關了。」
蕭逸才無法理解,不悅地道:「師父出關,你怎麼不告訴我們?」
道童遲疑:「是、是師父囑咐的,讓我不要亂說。」
「可是——」蕭逸才話沒說完,便見田不易越身而出,滿臉深沉凝色:「你可知道玄師兄,他出關之後去了何處?」
道童被田不易肅穆神情驚了一跳,道:「師父沒說,不過我看師父當時是往後山去了。」
田不易聞言轉身便走,走出迴廊之後,竟在庭院中御劍而起,徑直往通天峰後山而去!
封亦猶豫了一下,緊追出來。
「封師弟!」蕭逸才也緊隨而至。
封亦嘆了口氣,正色道:「師兄,此事你以後定會知曉。不過眼下你卻切莫插手其間。如果一切只是虛驚還好,若當真如田師叔所料——後果不堪設想!」
語罷手上一引,御劍直追而去。
田不易落在後山山道,剛走幾步,便聽得一陣御劍聲響追來。
「你跟來做什麼?」田不易腳步頓了一下,語氣嚴厲,「莫非我方才的話,你都忘在腦後?!」
封亦不以為意,追上他的腳步,道:「田師叔,若事有不測,我想你定會需要有人相助!事關重大,還是應當以穩妥處置此事為上吧?」
田不易雙眼微眯,認真地打量了他一陣,冷聲道:「你既然知曉那些隱秘,想來定也知道上一個做此事之人的下場了?你小子前途遠大,就不怕賠了進去麼!」
封亦肅然道:「我出身朝陽峰,與蕭師兄畢竟不同,何懼之有?」
田不易搖了搖頭,轉身又走:「你想來,那便跟來罷。」
兩人沒走多遠,便到了青雲後山。
蜿蜒山路至一處平曠之地,林木森森中,一處幽靜殿堂映入眼帘,古樸巍峨,極具時光底蘊。
封亦抬頭,便見到大殿門上匾額,上書「祖師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