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施玉蟲靜中生詭(1/2)

  那店小二見說,笑著道:「好教客官得知,小的在酒家跑堂多年,這左鄰右舍的街坊小的大都認識。方才也只是好奇問一問,客官,您想吃點什麼?」

  封亦聽到店小二這般說,倒也沒有起疑,簡單點了兩個菜便罷。連日追逐野狗二人,野地里只能啃些乾糧,他早就想好生吃一頓飯了。

  不多時,飯菜上桌。

  雖不是什麼饕餮盛宴,幾道菜倒也豐盛可口。封亦拿起筷子暢快地吃起來,不想剛吃幾口,先前那店小二竟又端著一份菜餚過來,卻是碗鮮香撲鼻的湯。

  封亦忙道:「小二哥,你怕是上錯菜了,我可沒點這份鮮湯!」

  那店小二卻笑著道:「客官勿憂,這份湯卻是小店贈送,並不會需要您付錢的!」封亦眉頭一抬,驚訝道:「還有這般好事兒?」那店小二道:「是掌柜吩咐,凡到本店頭回的顧客,都有此贈禮,只要客官喝得舒心,下回再來小店便足夠了!」

  封亦看著那碗湯,眼裡微不可查地閃過異色,頓了下,也跟著笑了起來:「既如此,那在下可不能拂了店主美意。只不知可否與店主當面,在下也好致謝!」

  店小二忙道:「掌柜的此時正忙,少傾必來相見,客官不妨先用飯。」

  封亦似並不在意,笑了笑,點頭應下:「也好。」

  店小二賠笑兩聲,隨即便躬身離去。

  待店小二離去,封亦面上掛著的笑也一點點散去,原本大好的心情霎時全無。不知從何時起,酒樓大堂用餐的幾桌客人喧譁之聲轉低,成了窸窣的竊竊私語。他們以為掩飾得很好,可封亦感知何等敏銳,如何不知那些人都在暗中關注著自己。

  ——好似,便是從這湯送上來起!

  封亦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拿起湯勺輕輕攪動那碗鮮湯。湯是上望特色的「三鮮湯」,由筍乾、山珍菌類以及美味的鱸魚精心烹製,顏色清淡通透,氣味新鮮,聞著便有令人食指大動的欲望——若是除開裡面那隱隱讓他也覺得不適之物以外。

  湯勺攪動,清亮的三鮮湯滋味散發,愈加誘人。

  然而封亦終於也很快尋到其中令他不安的氣息所在——約有米粒大小的灰白蟲豸!唔,不止一隻!那蟲豸極為細小,顏色也淡,混在湯中全然與那些佐料混雜,若是尋常之人絕對無法覺察!

  就算封亦,也是在提前感知到那種不詳氣息後,方才覺察不妥的。

  「還真是——『民風淳樸』啊!」

  封亦又氣又怒,心中一陣無奈,沒想到自己剛剛對上望這處地方生出好感,轉眼卻碰上一家喜歡在食物里「加料」的黑店!更讓他齒冷的是,從旁觀食客表現可知,他們是知道這店有問題的,卻一個個冷眼旁觀,全無一點想要提醒的意思!

  聯想方一進入酒店時小二說的話,封亦頓時恍悟,思忖道,原來他們是專門挑著外鄉之人下手?

  可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謀財害命?

  封亦在心中搖頭,若是謀財害命,區區酒樓可必然拿不出這般讓他也有些忌憚的蟲豸。封亦雖不認得它們,可也能覺察到其身上隱隱的詭異氣息,絕非尋常便能得到的東西。

  難不成,這背後還有推手?

  言說雖長,可實際這些念頭在封亦心中快速閃過,他用湯勺攪動,滾燙的鮮湯熱氣稍減。封亦定了定心神,取碗盛了碗鮮湯,放到鼻端輕嗅,露出沉醉之色——氣味無異,仍是原湯的滋味。

  他作勢欲飲,遠處暗中觀望的食客里,有沉不住氣的立時露出嘲弄的冷笑。

  而後,在眾人矚目里,封亦吹了吹熱湯,一仰頭暢飲而下!——那是眾人眼裡看到的,實際上在吹氣之時,封亦便使了個障眼法隨手把湯倒向了角落。那障眼法不值一提,可蒙蔽這些凡俗中人卻足夠。

  「唔~嘖!」

  封亦似模似樣地呷嘴,頗為回味地贊道:「不錯,這湯當真鮮美!且再飲一碗——」說著,他便似迫不及待那般又盛了一碗,當著眾人之面一仰頭——又倒了一碗。

  放下碗時,封亦敏銳地感覺到有個注視著自己的傢伙離開了。

  而周圍的食客,也恢復最初模樣,只是在看向他的時候,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註定死亡之人!

  後廚。

  一人腳步匆匆撞進了廚房,廚房中,除了一應廚師、打雜的侍從外,還有一個面色陰沉的華服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一見到來人,忙迎過來,目光里透著期待地問道:「怎麼樣,牛二,那湯、他喝了沒?」

  牛二,便是那店小二,此時一副欣然振奮模樣,對陰沉男人道:「掌柜的,你放心吧!我親眼看著他喝下的湯,喝了兩碗!」

  「好,好!」陰沉男人擊掌而嘆,面上閃過兇狠之色,「如此,只要將他再留下來便妥當了!」說完之後,陰沉男人又面色一變,似閃過瞬間畏懼,低聲自語道:「加上此人,名額便夠了,便夠了啊」

  封亦自是不知別處的事情。

  他倒了兩碗湯後,又細細檢查了其他食物無礙,這才重新用飯。用完了飯,封亦便到前台結帳,打算離去,等換一個時間再來探探這家「黑店」的底細!他在櫃檯處見到了酒樓掌柜,一個笑容僵硬、滿面黑氣的中年男人。

  從結帳起始,那掌柜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封亦暫未理會,只催促帳房趕緊算清飯錢。結了帳後,也沒管掌柜面上難以掩飾的意外之色,大步往外行去。那掌柜一時急了,連忙叫道:「客官且住!」

  封亦轉過身,故作疑惑道:「店家還有何事?可是在下錢款未能付清?」

  那掌柜只著急地叫住他,卻根本沒想出留人的理由,他也全然沒料到怎麼自己等候的情形一直沒出現,唯有吱唔地道:「客官飯錢、自是結清了——啊,是了!眼下天色將晚,客官可需要住店?」

  封亦看了眼樓外天光,失笑道:「此時住店還早吧?」

  那掌柜因為有了應對反而冷靜下來,面上露出個略顯僵硬的笑來,熱情地道:「客官不知,今日拙荊齋戒,是為祈福,故此凡入住本店者,一應房錢盡皆減半!我看客官初來上望,也未必有落腳之處,倒不如就住在店內,也好成全拙荊祈福之舉,不知客官意下如何啊?」

  封亦看著他,冷冷一笑,「我看不必了。」

  掌柜的神情登時凝滯,他沒想到竟有人會拒絕住宿用度減半?難不成,被他覺察到了什麼?如是一想,掌柜的心中焦躁,眼見封亦轉身又走,忙喊道:「且住!且住!」

  旁邊一直觀望的兩個跑堂夥計,立時圍攏過來。

  那先前見過的牛二,也擋在封亦路徑上,陰惻惻地笑道:「客官,何必便走呢?」封亦見這些傢伙言語勸阻不成,便欲強行留人,不由眼神一冷,身上轟然散出一股凜然氣勢,回身看向那掌柜:「怎麼,你們這是要對我動手?」

  那掌柜別看兇狠,可卻是十足的普通人,驟然受那氣勢一激,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分不出威壓與尋常煞氣的區別,只覺得眼前這人忽地從他眼中待宰的羔羊,變得猶如噬人猛虎般可怖!

  「誤、誤會,客官,我只是——」

  動靜鬧得有些大了。

  他們一行人又正是處在大門口,不止先前那些食客往這邊看,便是外面街道也有許多人注意到了這邊。封亦剛剛生出借勢教訓的心思淡去,眾目睽睽,他也不好盤問,只冷冷的目光往周圍幾人身上一一看過,驚得他們連忙避開視線。

  「洒家李逍遙行走江湖多年,酒也喝過、人也殺過,就憑你們幾個腌臢潑才也想訛詐洒家?——滾!」

  那夥計與小二也同樣是凡人,又見他說得兇惡,哪裡還敢再攔?都偷偷的往掌柜看去。可掌柜的方才受封亦「特別照顧」,此時氣勢移開,他頓時渾身癱軟,滿面冷汗,差點連站也站不住了。

  他知道,方才自己差一點便真箇被此人斬殺!

  若不是對方好似忌憚著什麼,此時哪裡還有他的命在?

  「掌柜的——」還是牛二心細,注意到掌柜的異樣,連忙將他扶住,「此人難道就這般放他離開?」掌柜的仍自驚魂未定,見牛二這般說,似乎還有要糾纏的心思,連忙道:「他要走便走,我們另外再選一個!明天還有一日,時間還來得及,還來得及的!」

  牛二猶豫地道:「可是,掌柜的,咱們的『玉蟲』今日可全都使了啊。」

  掌柜的再度顯出片刻慌亂,可他很快便控制好,狠狠地道:「沒有玉蟲,那便想其他法子!哪怕是去善堂,去偷,去搶,終是要將這名額滿上!」

  行走在上望整潔街道上。

  封亦看向四周,仍是一派祥和恬淡、讓人艷羨的寧靜模樣。仿佛他方才經歷的,只是錯覺罷了。方才那一陣經歷,對於封亦而言自是連「驚」都算不上,更別談「險」了。

  可他知道,他能安然無恙是因為有修為神通在身之故。

  若換一個其他人,便是真正行走江湖、殺伐果斷的那一類人,只怕也要栽個跟頭,直接殞了命去!

  封亦親見了那掌柜,雖面有陰鷙,心思深沉,可看起來也不像那般專一經營黑點謀財害命的人啊。何況這是在何處?這是在上望城中!如此明目張胆,城中其他豪族便放任自由?

  更別說上望還有一個湯老爺子,人人稱讚的大善之人!

  這般作為若傳到老爺子耳中,能討得好去?

  封亦滿心疑惑,再看這上望城時,不由得多帶了幾個心眼。誰知不看還好,這般帶了懷疑的心思再看上望,封亦竟越看越驚,只覺處處怪誕,再不似初時那般祥和寧靜,反而讓置身其中的他有種莫名不寒而慄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