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間,金瓶兒如芒在背!
心中警兆大作,讓她立時做出反應,竟生生以無法理解的角度與姿態完成折返,憑空挪移,下一刻再現身時已經到了起初所在的數丈之外!
合歡派「媚心訣」雖為眾人所知,可其身法秘術,凌厲詭譎的攻擊方式卻少有人知。
金瓶兒此番驟然使出絕學,身法靈動飄逸,瞬息之間兔起鶻落可謂驚艷,碧瑤都不由吃了一驚。
那古鏡陡轉的金光,一時罩在了空處。
金瓶兒未曾與封亦親自照過面,故此認不得那古鏡。
但方才碧瑤御使此鏡,攻防一體,轉換之間毫無凝滯,那沛然金光護罩受其紫芒一擊巋然不動,也足以讓她覺察到此鏡不凡!
一時間。
兩人相視而立,都沒說話,相互之間隔著數丈距離。
方才試探性的交手,在短暫幾息之間便結束。最終結果對於碧瑤與金瓶兒兩個來說,都有些出乎預計。
兩人一時皆意識到面前之人比預估那般,可要厲害得多!
金瓶兒目光掃過那古鏡籠罩之處,無論草木土石,都與先前一般沒有變化。仿佛古鏡放射的金光沒有起效,全無作用一樣。
可金瓶兒卻不會天真地認為,那金光真的人畜無害,只是自己短時間裡未能看透罷了。
她此番出手,並非突兀,實則有所計較。
其一,為間接試探鬼王宗值此局勢的應對,就結果而言,無疑仍是那般強硬;其中之二,源於一個流言——傳說合歡派鎮派至寶「合歡鈴」現世,正是落到了碧瑤的手中,她想試著危急之下,能否逼迫對方露出端倪來。
最後,才是為稱量這位鬼王宗大小姐的器量與實力。
沉默中,碧瑤忽然笑了,她右手輕輕一招,將那白花與片片花瓣引回,化作精緻白花落在手中。明眸清澈如水,寧靜如玉:「金姐姐,我這點微末道行,可還能入眼麼?」
金瓶兒看她一會兒,竟也容顏一展,笑眯眯地道:「妹妹這份修為當真讓我眼界大開,想來聖教年輕一輩中,沒有幾個能與妹妹相提並論,鬼王前輩後繼有人呢!」
隨即紅唇微抿,露出個思索神色。
沉吟片刻之後,金瓶兒又道:「姚家既是依附鬼王宗而存,合歡不便插手,便就此作罷。只不過,對於事實真相我們會追查到底!——碧瑤妹妹,如今聖教復出,大敵當前,那些口稱正義的虛偽之徒無不將我聖教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非除之而後快!吾聖教四大宗門,實應同心同德,齊手協力,才能光大聖教,切莫為一時意氣而落入有心之人的算計中啊!」
她這番話,可說是清醒理智地指向前路。
碧瑤也不由沉默片刻。
然只憑几句話,自是無法讓她動搖,故而雙眼半眯,冷笑著道:「姐姐這是在教我做事麼?」
金瓶兒愣了一下,旋即苦笑。
在這少女面前好似她成了天真幼稚的那一個:「是我多言了,碧瑤妹妹好自為之!」
她複雜地看了碧瑤幾眼,緩緩向後退去,待身影沒入陰影,旋即飛身一動,眨眼間消失在了林間。
雨勢不減。
碧瑤身軀之外,有一層淡淡的清光,讓那大雨落下後又隨之滑落。
「合歡派那群女人,相較於其他人並無太甚野心,她們由來只是在乎萬花谷那一畝三分地——除非是有人驚擾得她們難以安生,否則不會輕易出谷的。」
碧瑤聞言轉身過來,一身黑衣的幽姬正站在她身側兩步之外。
原來她自始至終都在。
「幽姨說的對,」碧瑤微笑著道,「只是她們太過較真,若把線索交出去,說不定就要被追查出真相來了,那對隨後的計劃並沒有好處。——所謂幕後攪局之人,無非長生堂、萬毒門二者之一,究竟是誰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混亂時局能給我們爭取時機!」
幽姬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碧瑤知道幽姬的性子,目光轉向雨幕下的林地,輕聲地道:「『瓊玉堂』整肅日久,也是時候顯露人前了。」
寅時初刻左右。
紛亂半夜的姚家莊陷入靜寂。
碧瑤在莊外道旁石亭接到三位下屬的匯報。她靜靜地聽完燕回的講訴,微微點頭,未置可否。
殺傷和尚等了一陣,見碧瑤似沒有別的指示,這才站出來奉上一個木盒:「啟稟堂主,這裡邊是和尚斬殺姚家那陰煞鬼物所得!屬下眼拙,瞧不出此物來歷,唯有請堂主您親自定奪!」
那木盒只是尋常之物,殺生和尚托在手中,便有股陰寒氣息逸散出來。
碧瑤目光微凝,道:「放這兒吧。」
「是!」
殺生和尚將那木盒放在碧瑤身前的桌上,恭謹退開。
此處亭台應也是歸屬姚家,提供給前往拜訪者半途休息之用,故亭中桌椅俱全。碧瑤隨手揮動一股勁力,將那木盒的揭開,登時露出盒中之物!
那是塊灰白顏色、石塊模樣的硬物,拳頭大小,形狀並不規則。且此物隱隱散發光芒,有股陰寒氣息撲面而來,濃郁的陰氣匯聚其中,細細感知,好似有蘊含著某種奇異的活力。
「碧瑤!」
幽姬忽地出聲,使得碧瑤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幽姨,」碧瑤奇道,「您可是認出什麼來了?」
幽姬道:「此物氣息與當初上望城遇見的邪物如出一轍,定是有所關聯,你且先莫要亂動。」
「上望城!」
碧瑤恍然,道:「難怪我方才感覺一陣莫名熟悉,竟是那個邪物麼!」
幽姬緊緊地盯著那異物,辨認之下,忽地探出手去將那異物取在手中,微微一握,復又放歸木盒。旋即,她將自己握那異物的右手展示在碧瑤面前,只見白皙手掌之上多了一層白霜!
碧瑤心中一驚。
只是握了一下,居然就凝出冰霜,且影響到幽姬這般修為之人,其中寒力之盛簡直難以想像。
「幽姨,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幽姬法力運轉,將那仍自從手掌侵襲的寒力逼出,凝眉道:「此物,應是一塊祭煉過的骸骨。至於那陰邪寒力,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應是『玄陰鬼氣』無疑!」
「玄陰鬼氣?」
幽姬神情嚴肅,微微頷首:「不錯,那是上古魔門使用的一種至陰至邪之力,天底下少有能克制之物。我本來也以為只是傳說,可之前從兄長那裡聽到消息,才知『玄陰鬼氣』再度現世,而且這一回甚至出現在聖教之中,還參加了之前青雲山那場正魔大戰!」
碧瑤追問道:「幽姨,你可知那些人如今在何處?」
幽姬回道:「我只從兄長處得知,那些人乃是與玉陽子一道出現的。」
「玉陽子?」
碧瑤柳葉秀眉一挑,有些玩味地道,「長生堂麼,還真是不安生呢。」
——
大竹峰。
守靜堂。
上首高位,田不易與蘇茹分列左右端坐,此刻正各自拿著一份質地精良的薄冊細看。他二人也算見多識廣,可此時見到手上這份內容,盡都不約而同的皺眉凝思,態度十分鄭重。
封亦也在堂上。
與以往不同,守靜堂左側添了一副桌椅。
封亦坐在檀木大椅上,細細地品著香茗。
他雖然是晚輩,可也是一脈首座。田不易即便不敬其人,也得敬重對方身份,何況封亦早就言明今日拜訪的目的。
故而堂上除了封亦,對面還侍立著一行人。
從宋大仁到田靈兒,整個大竹峰弟子俱都在此,顯得十分莊重肅穆。
當然,眾人此時的心情,那是絕然不同的。
一眾大竹峰弟子,正對著施施然端坐飲茶的封亦,各個心情複雜。時間也沒過多久罷,原先還是以師兄、師弟相稱的同輩,如今見了面,自己等人竟都得行禮相見。
對方來拜訪,自己等人還得作陪;對方坐著,自己還得站著。
封亦並非有意拿捏,只是拗不過田不易鄭重對待,他也唯有遵從。似是覺察到宋大仁幾個複雜心思,封亦偷眼往田不易夫婦偷瞧兩眼,見他們注意力都在手中薄冊,遂借端起茶杯之際,望著對面幾個一陣擠眉弄眼。
宋大仁一驚,忙往上首偷看一眼,見到師父師娘並無異樣這才鬆了口氣,旋即莞爾失笑,無奈搖頭。
吳大義、鄭大禮、何大智乃至杜必書幾個,雖覺得封亦此舉輕佻,不合一脈首座真人的身份。可與之同時,他們心裡又感覺一陣親切,這位封師兄便是繼任首座,對他們卻也沒有生疏見外。
田靈兒則讓封亦得意模樣給氣到,忍不住輕聲地「哼」了聲,轉開頭去不想看他嘚瑟。
許是她的動靜驚動其他人,上首蘇茹忽地開口:「靈兒,不得無禮!」
封亦立即神色一整,飲了口茶復又變回正襟危坐那般嚴肅模樣。
守靜堂雖然寬敞,但也並非大到沒邊。
封亦小動作雖說隱秘,蘇茹其實一早便看到了,故作不見罷了。呵斥了一聲自家閨女,蘇茹放下手中薄冊,轉向封亦所在:「封師侄,你這份禮委實過重!說實話,師叔有心推辭,但又心中不舍。」
封亦忙正色回道:「師叔莫要說這般生分的話!別的不說,田師叔對我朝陽峰的恩德,難道是虛假的不成?此物,僅是聊表心意,師叔萬萬莫要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