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亦失笑道:「那怎麼又鬧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周一仙眸中光芒一動,伸手輕捋鬍鬚,無奈地道:「顯然,老夫受貪慾迷了眼睛,被那漁岩鎮長給騙了!只是老夫與他素不相識,為了要來加害老夫呢?」
封亦看著他,忽然說道:「老先生怎知那鎮長,不是當真想你除去這鬼物?」
周一仙搖搖頭,他沉吟片刻,猛地驚道:「除非,他知曉此處隱藏的那隻鬼物底細,料定老夫便是有些除魔手段,也斷無倖免之理!——他竟如此處心積慮,定然圖謀甚大啊。」
封亦正欲說話,驀地感覺一股極度邪惡的氣息,自庭院一側彌散開來。他面色一整,肅然道:「小心,正主出來了!」
說完,封亦大步而行,轉過庭院一角,到了後院中另一邊。周一仙與小環兩個小心戒備,也跟了過來。只見此地有條路徑,通往一個僻靜別院。在那別院入口,封亦望去,目光一凜。
原來就在那別院之中,生長著一棵姿態奇譎的古槐。古槐旁邊,有一口青石古井。古槐在鬼域中,便被封亦斬斷。只是現實與鬼域不同,那古槐斷裂的上部仍然存在,倒伏一旁。
唯那口古井,此刻正如一眼泉水,汩汩地向外冒著黑水。黑水暗淡無光,至陰至邪。細細一看,原來那哪裡是黑水,竟是濃郁到了極致的鬼氣!
驀地,一雙枯瘦的手,自那井中探出,隨即抓著古井沿口,緩緩地爬了出來,竟是一個人影。
然而封亦三個看到那人影,齊齊變色!
周一仙更是下意識地擋在了小環前邊,生怕將其嚇到。
那應是一個年輕之人。雖說其面上多有畸形器官,甚至還生著顯眼的皺紋,可封亦細看之下,發現他的面相頗為年輕。至少,在變成這幅鬼樣之前,他應是頗為年輕。
只是眼下的樣子,委實駭人!
那人面色蒼青,口聲利齒,嘴唇殷紅,一雙眼高低不齊,大小不一。在其顯露出來的皮膚上,大都生長著難看的瘤子,有些還破開口子,淌出噁心的膿液。等他身軀自古井中完全脫出,站立起身,才發覺他軀體更是扭曲。整個人畸形難看,又極顯猙獰!
「這便是正主?」
周一仙倒吸一口涼氣那般說道。
封亦未答,目光又聚在那鬼物身上。縷縷黑氣,從那鬼物身上飄搖而起,直有數尺之高,方才散盡。遠遠看來,好似那鬼物周身籠罩了一層躍動的黑氣火焰。可在封亦的雙眼中,那根本不是什麼躍動火焰,而是一道道扭曲到極致的鬼影!
鬼影重重,怨氣衝天。從二者聯繫來看,只怕那些虛幻的鬼影,便是曾經死在如此鬼物手中的冤魂。粗略一看,封亦在心中估計,那數量只怕數十上百!
「食物」
封亦打量那鬼物時,鬼物也立時看到了他們。
讓人頗為意外,那鬼物竟似殘存靈智,猙獰的嘴微微開闔,似是說了什麼。
「餓」
「來」
這回封亦聽清了。
只見那形貌可怖的鬼物,緩緩朝著封亦伸手一招。立時,封亦感覺神魂受到一股撼動之力,隱隱似欲要向外牽扯。可封亦道法精深,輕哼一聲真元運轉,頓時神魂穩固,猶如鋼鐵。
那鬼物試了兩遭,顯出不可耐之狀,卻根本撼動不了封亦的神魂!
旋即腦袋一轉,看向封亦旁邊的周一仙。周一仙也注意到鬼物動靜,心頭一突,大叫不妙,連忙欲要催動珍貴符紙,以作庇護。不過就在這時候,封亦探手入袖,取出一物拋飛,祭起法寶金光將周一仙與小環兩個罩在其中。
周一仙抬頭,看向自己上方三尺之外,一面古樸銅鏡緩緩旋轉,堂皇磅礴的威勢化作金光投下,形成一圈防護,護住了爺孫兩個。周一仙見了那銅鏡,雙眼圓睜,驚呼道:「『六合鏡』!你竟有掌教無方子的成名法寶?」
封亦淡然一笑:「贏來的獎賞。」
又目光一轉,落到周一仙身後小環之上,道:「記住乖乖聽話,千萬別離開這光圈範圍,知道嗎?」
「嗯!」
小環連忙點頭。
而封亦在囑咐了一聲之後,立時回身,抬手打出道凌厲劍氣,直奔鬼物頭顱而去!
那鬼物直覺敏銳,似是本能感覺到劍氣厲害,連忙拖動臃腫身軀躲避,同時大口一張,吐出滾滾濃郁的鬼氣,形成屏障抵擋。然封亦那劍氣,灼灼純陽,本就是鬼物克星,那鬼氣沒能擋住,被劍氣斬在了身上!
「咦?」
封亦大為驚訝。
通過方才那一劍試探,發現那鬼物居然並非虛幻靈體,而是身具實體,真實存在!不過他心中雖驚,手上動作未曾半點減緩。一劍試探過後,封亦也不多遲疑,提劍便斬!
如此鬼物,留著全然是禍害世間,不除掉等著過年?
「少陽劍訣」本就攻伐凌厲,封亦經過「天書」提點,修為雖暫時沒有增長,可境界卻分明提高。更何況,「天書」不僅僅只是理論,同樣是修行法門。封亦此時的劍訣,一經施展,劍氣橫飛!
那別院的院牆、建築,幾乎頃刻之間,便毀在了劍氣之下。不管是建築還是牆垣,一應斷口,平整入鏡,讓周一仙看得大為讚嘆。
他沒注意到,身後一個小腦袋探出來,望著滾滾鬼氣之中,持劍縱橫的身影,一時期待地沉默起來,靈動的眼中,分明閃過嚮往之色。
鬼物不知如何成形,但頗為厲害!
封亦除了沒使絕招神通,一身劍訣修為盡數使出,居然沒能立刻將其斬落。那些具備了陰邪力量的鬼氣,便是鬼物抵禦封亦的主要手段。除此之外,鬼物身軀堅硬,猶如玄鐵,傷之不易。
約莫鬥了一刻鐘左右,封亦尋見機會,手中仙劍脫手,驀地使出「貫日」神通。但見「鳴泉」神光大漲,一瞬化作丈余巨劍,而後嗖的消失。再度出現時,竟直接從那鬼物的胸口穿過!
以封亦之見,鬼物既有身軀,也當有要害才是。
然封亦一劍,雖將鬼物重傷,卻並沒能就此一擊斃命。不過這也不算什麼難事,只需多補一劍罷了。可就在封亦即將一劍把那鬼物斬殺誅滅之時,山神廟後院中,突兀地奔出一人,淒絕呼道:「不,住手!住手!」
封亦皺眉看去。
便見一個頭髮花白、五十餘歲左右的男子,跌跌撞撞奔跑而來。其人身上穿著不俗,與貧苦百姓不同,也帶著股慣常役使於人的傲慢,顯然出身優於常人。在封亦停手之時,快速奔過庭院,阻攔在了他的身前。
「你是何人?」
「你怎麼敢傷害他,傷害我的恆兒?」
封亦目光一沉,帶著詢問那般看向周一仙。
只見周一仙橫眉怒目,大著膽子從那「六合鏡」庇護光圈中走出,指著來人義正言辭喝罵:「好你個聶永全!妄你貴為一鎮之長,深受他人敬重,卻也是個欺世盜名之輩!你且說說,眼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將老夫二人騙來此處驅邪除魔,怎地此時反倒庇護起這鬼物來?你到底有何陰謀!」
那聶永全,原來便是漁岩鎮鎮長。
封亦在他身上看了眼,又看看被他庇護在身後的鬼物,心中漸漸地明晰,只是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揣測。
聶永全陰沉著臉,隱隱透著焦急,不過說話聲音倒是沒有泄露底氣:「到此為止罷!上師,帶你的人離開罷。你放心,之前答應上師的重酬,必將全數奉上!」
周一仙雖有些心動,可還是毫不動搖,憤憤地道:「別轉開言語,聶鎮長!立時將真相一一道來,否則老夫身邊這位小友,可是嫉惡如仇,一旦動手除魔,你身後那鬼物可就萬劫不復了!」
聶永全終是怕了,強硬的面上也顯出了哀求之色:「別問了,別問了上師!算我求你!這樣罷,先前酬勞的數目,我再給上師多添三成,只求上師速速離去可好?」
「呵~執迷不悟。」
封亦開口道,目中露出冷色,「老實交待了吧,此人究竟與你是和干係?竟值得你將其作為怪物養在此處,禍害一方?」
「胡說!」
聶永全似被封亦觸到痛處,一時聲色俱厲,「恆兒乃是老夫獨子,他絕不是什麼怪物!他只是,他只是病了,對對,病了!只要讓他獲得足夠的治療,恆兒很快就要恢復過來,就跟當年那樣!」
「治療?」封亦冷笑道,「你將別的人誘騙到山神廟,使其吞噬靈魂,可謂傷天害理至極!你居然稱如此行徑為『治療』?荒謬,可笑!你怎麼不看看自己的寶貝兒子,被那精心『照顧』成何等模樣了?」
「餓」
身後粗重呼氣,讓聶永全渾身一震,驚喜道:「恆兒,你已經復甦過來了嗎?快,快讓爹看——」聶永全迫不及待的說話聲,在其轉身的瞬間中斷,接著「啊」地驚恐呼喝,他雙目死死地盯著那鬼物,腳下一軟,癱倒在地。
那、那是,自己的孩子?
聶永全雙目圓睜,目眥欲裂,全然不敢相信!
當年被他放入井中,還是翩翩俊彥的兒子,怎會變作了如此可怖的怪物模樣?說實話,若非是聶永全與其乃是父子,鬼物面上還殘存了少許的熟悉面貌,只怕他也一時認不出來!
「餓——」
「來!」
封亦喝道:「小心——!」手上動作,卻在莫名考慮中慢了半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