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惑心

  圍著棗紅馬不停嚎叫的胡人漢子們,看著即將得手的勝利『戰果』,忍不住將手中的彎刀在空中繞了幾圈,打起了呼哨。【記住本站域名】

  只有馬兒跑起來,才能發揮出速度和靈活的優勢,一但停下來,無異於別人的活靶子。

  這一刀無論少年如何格擋,如何閃避,都將會為他的無知付出生命的代價。

  結局只可能有兩種——要麼黑衣少年狼狽閃避腰部被斬為兩半;

  要麼彎刀劈砸著那把破劍,將少年的腦袋撞成一灘血泥。

  所有的胡人,都已經提前知曉了事情的結局,尖叫過後反而覺得有些無趣。

  那名頭領一震刀鞘,停在上面的蒼鷹伸展雙翼,露出了雜有灰黑色小橫斑的腹部,箭矢般朝著藍天直衝而上。

  葉輕眉低頭看著抱里的白色小狼,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陳子凌看著近身的刀光,驀然將雙眼睜大了些,對方的動做看在他的眼中,似乎成了一幅動作緩慢的幻燈片。

  青色劍身依著選好的角度,毫無道理提前攻向了漢子的身體。

  另一隻耀著白光的手,探向了那把近在咫尺的彎刀,陳子凌的雙手配合的可謂天衣無縫。

  漢子怪叫一聲立即鬆了手中彎刀,不要命似的朝後急退。

  待他停下時,腳下一雙黑色皮靴已變的破爛不堪。

  然而這並不是關鍵。

  在他低頭看向腳下的同時,一滴殷紅的鮮血恰好滴在了青筋暴起的腳背上。

  然後是兩滴,三滴……

  接著一股酸麻的痛意,瘋狂地鑽進了他的身體。

  於是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輕敵,究竟付出了多麼沉重的代價。

  右手食指和中指,已被少年齊齊削斷,切口平整的血色斷面上沒有留下任何殘骨碎渣,指骨內的紅色粘稠物顯得分外醒目。

  從此他竟成了畸余之人!

  舌尖已經被他咬出了鮮血,可他依然沒有呼痛,一股無比瘋狂的怒意如河水般湧進了他的雙眼。

  復仇!他要復仇!

  將對方變成人彘的願望從未有過的強烈,甚至成了他今後活下去的精神支撐。

  原本已經準備回去喝慶功酒的胡人漢子們,此刻全都傻了眼。

  剛才那把青色長劍如何發出的攻擊,他們完全沒有看清,甚至不知道狼木折為何眨眼間,成了這副悽慘模樣。

  這也不能怪他們。

  畢竟之前他們都將注意力,放在了聖狼和女子的身上,已經開始在腦海里思索起了歡快的事情。

  「狼木折你被女色遮住了雙眼,我來替你報仇!」

  一名腦袋上梳著細碎小辮子的胡人漢子,舉了舉彎刀,手臂上的肌肉立即鼓脹了起來。

  「澤林圖錄,我承認你比我力氣大!

  今天我狼木折的個人恩怨自己來解決!

  搶奪聖狼這件事,你不見得比我更有優勢,萬一你失手傷了聖狼,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躍躍欲試的眾人見他如此堅持,想到自己的身手並不比他靈活,只得將話憋在了心裡。

  那名頭領將自己的寶刀扔給了他,鼓勵道:「狼木折,我再給你一次立功的機會,看在你受傷的份上,那名女子今晚就賞給你了。」

  狼木折接過彎刀,又在下身撕扯了一塊羊皮,忍住劇痛緊緊裹在了右手上。

  陳子凌看了一眼手裡奪過來的彎刀,視線盯在刀柄上時身子不由一僵。

  那是用魏國古體小字刻下的一句話——「請不要殺他,西路軍校尉趙凌月拜上。」

  花一樣的字體很顯秀氣,一筆一划中透出了一股書卷氣。

  凌厲的筆勢中,卻多了一份女子的哀憐與柔媚。

  所以字體排列的很雅,雕刻位置選的極好,應該費了些心思。

  有了密集字跡的刀柄不顯彆扭,反而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這很不正常……

  陳子凌心中有些複雜,難道自己真要因為陌生人留下的一句話,就對漢子手下留情嗎?

  若是他和對方是軍中同伴,或許他會的。

  可那些往事,對他來說畢竟過於久遠,他也沒有參與西征,更加不認為此人手下留情,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胡人漢子左手提刀,繼續朝他走來,狠辣陰鷙的目光盯在陳子凌臉上,仿佛一瞬間就耗盡了自己的全部精力。

  瘋狂的怒意如有實質,從漢子的身體內朝著周圍快速擴散。

  陳子凌胯下的棗紅馬停下了躁動,變得出奇的安靜。

  周圍的天地似乎都成了一片藍色汪洋,讓人活動起來頓覺吃力。

  高空中的疾風,悠長而舒緩,如同一首令人安逸自在的搖籃曲,不停腦海中催促著早已疲憊的世人,儘快閉眼小憩。

  陳子凌朦朧的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難以區別出此刻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身處現實。

  感受到身體上的冷意,他甚至下意識想要拉一拉身下的被子。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像葉輕眉的房間,身側的體溫和發香是如此真實,陳子凌忍不住抱了抱她,舒服地打了個哈欠。

  葉輕眉撫摸著小狼的動作逐漸停了下來,眼睛中擠出了一滴睏倦的淚花。

  她的視線大多盯在了陳子凌手中的刀柄上,後來隨著刀柄的下落,便盯在了草地上。

  尤其是感受到身前那隻不老實的手掌,更加快了她清醒的速度。

  葉輕眉繼續打起了瞌睡,用腦袋在陳子凌的臉頰上蹭了蹭。

  這一切看似漫長,其實都只發生在短短數息時間之內。

  不是時間的流失變舒緩了,而是二人腦海中閃過了太多片段,所以覺得過程很是漫長。

  狼木折繼續將全部精力放在惑心術上,體內真氣快速流失,黑色眼瞳忽大忽小似乎成了無底的漩渦。

  所有人都覺得天地間的顏色越來越單調,空氣像水般不停蕩漾。

  只有修行過惑心術的人才知道,這些都是幻覺,只是大腦發生了短暫的錯亂。

  他並沒有到達九品境,無法將真氣溢出體外,但是體內真氣卻可以通過別的途徑隔空影響對手。

  他並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依照那名女子教授給他的功決,將真氣快速運向大腦,然後將其用古怪的方式消耗掉。

  不過那些無形無質的東西,並不能直接損害敵人的肉體。

  如果不是功法太耗心神,他甚至可以讓對方一直活在虛幻中,永遠無法醒來。

  狼木折儘量不讓自己分心,一邊走向少年,一邊施展著惑心術。

  距離少年越來越近了,他終於可以一刀結束對方的生命!

  銀色彎刀並沒有砍向少年的要害,他不想讓對方這樣痛快地死去。

  於是他又失去了一個難得的機會——他認為的機會。

  陳子凌的意志力遠比常人更加堅韌,另一個世界他是從小體弱多病的人,終其一生都在和病痛打著交道。

  來著這個世界後,為求活命他不得不喝下肖恩留下的奇毒,此後又經歷的費介的數年折磨。

  後來那本紅色功決,又差點要了他的命。

  可以說他是多災多難又分外幸運的人,經歷過命運的無情毒打,偏又活的更加頑強,更加出彩。

  何況他不是個悲觀的人,一直都在和自己的意志做著抗爭。

  其實陳子凌在伸手摟抱葉輕眉的瞬間,就已經開始清醒了。

  如果按照時間推算,他比原本正常的清醒速度,反而快了一息。

  葉輕眉沒有什麼抗拒的姿態,反而蹭了蹭他,這更加不正常。

  事出有異,必有妖。

  陳子凌腦海中不實的幻象,很快就如煙霧般消散,但他並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眼神依舊迷離。

  胡人們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懷中,一臉羞澀面紅耳赤的黑衣女子,沒有發現二人有什麼異樣。

  甚至就連葉輕眉也沒有察覺出,陳子凌的動作有什麼變化。

  她只是為了迷惑不斷靠前的漢子,覺得有此人在,接下來對付那些胡人會比較麻煩,所以才努力克制住內心感受,沒有直接阻止陳子凌。

  在她看來,一對同行的小情侶,本就讓人想入非非,若是阻止了陳子凌反而惹來旁人懷疑。

  忍,只有忍!

  她所以她在等對方靠近後一招制敵。

  沒有等到她出手,一柄青銅劍就快速砍斷了胡人漢子握刀的左手。

  青光過處,灑落一片艷紅。

  一隻粗糙的手掌依舊緊握著銀色彎刀,安靜地躺在草地上,顯得格外詭異。

  胡人漢子還未來的及揮刀,便遭到重創,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騎在馬上的頭領,眼睜睜看著斜舉在空中的左臂,離開了狼木折的身體,最後落在了軟綿綿的草地上。

  這一切太快了,快的令他膽戰心驚,徹骨生寒。

  他們不是少年的對手。

  念頭生出的瞬間,他就用力扯動韁繩,朝著後方快速逃離。

  他沒有發出什麼命令,因為他的舉動就是最好的證明。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如果有人反應遲鈍,那也和他沒關係。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胡人,立即做鳥獸散。

  眾人領會精神的速度,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葉輕眉沒有料到原本應該發生的戰鬥,竟這樣稀里糊塗地結束了。

  不過她只高興了很短的時間,就將注意力放在了某人不安分的鹹豬手上,然後用嘴巴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一排勝利『果實』,方才消了少許幽怨。

  陳子凌痛呼一聲,急忙收手。

  能逃走的胡人已經逃走了,仍有一人尚在原地。

  斷了一臂的胡人漢子躺在草地上,額角的冷汗止不住流淌,慘白的雙臉更是扭曲的沒了人樣。

  躍下馬背後,因為白色小狼的秘密,因為對方的功法,也因為刀柄上的那段文字,以及那位叫做趙凌月的魏國校尉,他沒有直接殺了此人。

  「你心軟了?」

  葉輕眉難得流露出小女人的神采,扭頭看了他一眼柔聲問道。

  陳子凌不好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輕咳一聲說道:「陳年往事好作酒,星空下我想看看有沒有稀罕事,接下……咱們找位懂胡語的人聽個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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