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謎

  大興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苦荷大師,和東夷葉家沒有任何交情。【,無錯章節閱讀】

  上次的同行只是巧合而已,甚至就連為葉家作證,也只是苦荷大師出於道義上的原因。

  眾人這樣理解也不無道理。

  畢竟自那以後,苦荷大師再沒與東夷葉家有過什麼來往。

  至於那位葉家男主人,一挨從命案中脫身,立即帶著銀子從大興城跑去救助災民去了。

  其實眾人不知道的是,苦荷自皇宮出來後,當夜便去了葉家居住的客棧,站在門外等了大半個時辰,最後得了一句不便見客的回覆後,便回了清露寺。

  葉家竟讓苦荷大師在外久候,還能一句話就將其打發走的事,若是從人口中說出,十有八九會被周圍的聽眾,當成失了心智的瘋子。

  苦荷在魏國苦修士中聲望數一數二,武道功法更是冠絕天下,無疑是世人眼中最接近天道的那位。

  不要說將苦荷大師拒之門外,即便能得苦荷大師召見,也足以令許多大人物們欣喜若狂。

  有人能令苦荷大師素履以往,還敢無禮將其拒之門外?

  這不是瘋言瘋語又是什麼?

  可有人知道這並不是什麼瘋話,而是一件近似鹽巴是鹹的,葉家的糖是甜的,這樣確鑿無疑的事情。

  小翠軒畫舫內老婦人裝扮的錢小猗,一身粉裙的趙海棠,以及浪蕩公子趙朴,正心忡忡地圍坐在圓桌旁,聽著葉家人透露的消息。

  「……雖然苦荷被我打發走了,可是少爺和小姐自那晚離開便再沒回來過……這不像他們的做派。」

  一葉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起來他和陳子凌的年齡相差不大,二人不像主僕更像是朋友。

  亦友亦仆的關係便是葉家的特色。

  關係雖然複雜到令這個世界的人難以理解。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經過這些年相處,每名葉家老員工的生命和靈魂,都不可避免地和葉家糾纏在了一起。

  若是葉家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恐怕他們也難以遇到這樣的主家。

  將來有貴人看上他們的理財能力,賞給他們一份不錯的美差,那也只是體面的生存,而不是活著。

  生存是為了填飽肚子。

  活著,痛快地活著,才是生命的根本意義。

  三人臉色數變,短時間內難以消化如此令他們震驚的消息。

  然而沒有人做出什麼誇張的舉動,三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圓桌旁,等待著一葉後面的話。

  一葉見他們沒有打斷自己的意思,繼續說道:

  「我們找遍了整個大興城,無論是歌樓茶肆,王府侯門還是刑部大牢,甚至……緹騎司也沒傳來任何消息。」

  「少爺和小姐仿佛人間蒸發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我希望你們能提供幫助!」

  如今多一份力量就有可能減少陳子凌二人的風險,一葉終於將自己前來和他們會面的目的說了出來。

  三人和葉家都有著特殊的關係,一葉也想不出對他們繼續隱瞞的理由,乾脆將事實如實告訴了他們。

  扮做老婦人的錢小猗,將事情前前後後反覆推敲了幾遍,說道:「夜裡的那道金光,會不會是他們搞出來的?」

  趙朴雙眉扭作一團,疑惑道:「若真是他們,那麼他們夜入皇宮想做什麼?總不會是為了刺激吧?」

  一葉猶豫了一下,朝他們搖了搖頭,「皇宮中沒有發現他們。」

  趙朴喉結動了一下,對於實力遠超想像的葉家,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為當初的選擇高興還是後悔。

  趙海棠攪著手絹的雙手突然一停,神情少有的認真,提示道:

  「無論如何,當下萬不可讓人在師傅他們失蹤一的事上做文章。」

  感受著三人的目光,趙海棠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手絹,柔聲道:「葉家家主出城救助災民的事,恐怕難以長時間瞞過有心人的眼睛。」

  「海棠姑娘有什麼想說的,儘管直言。」一葉點了點頭贊同道。

  「前段時間南慶人在魏國做了很多大事。」

  趙海棠只說了這樣一句話,在座的所有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此一來,南慶朝廷不止幫葉家家主遮掩了蹤跡,甚至還平白無故惹來了魏國百姓們的恨意。

  更重要的是可以葉家得到魏國朝廷的幫助。

  南慶人可能感覺這鍋背的有點窩囊,關鍵他們還無法證明這件事不是他們做的。

  估計就連南慶皇帝親口澄清此事,魏國人也未必肯信。

  無論陳子凌二人何時回大興,葉家都可以進退自如。

  到時只需對外胡亂吹噓些險中脫困,化險為夷的英雄橋段,也沒有人會去找他們討要敵人的屍體,南慶人越是『遮掩』,越是令魏國百姓解氣。

  怎麼說還不是任由他們胡侃……

  這便是挑選南慶朝廷做擋箭牌,最為高明的地方。

  趙朴一臉自豪地朝趙海棠伸了個大拇指。

  可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妥的地方,比如陳子凌和葉輕眉武道修為極高,誰能抓到他們兩個?

  「南慶能抓到他們二人的高手屈指可數,到時將鍋扔給誰?」

  趙海棠想到最近大興城的命案,做了一個葉輕眉常做的動作——朝上挺了挺小鼻子,微笑道:

  「師傅他們若不是大意中了毒,怎麼會被慶人擄走?」

  趙朴對於小妹的回覆很是滿意,再沒了意見。

  一葉和錢小猗呆愣了片刻,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沒有發表不同的意見。

  ……

  頭戴竹笠裝扮怪異的五竹,依舊像往常那樣白天去藏書樓做學徒,做完雜活後就坐在竹椅上聽人讀書。

  晚上搖身一變,成了行蹤詭異的幽靈,每夜遊盪在大街小巷。

  他幾乎聽遍了城中所有『妖精們』的打架聲,也聽遍了幾十萬人的呼嚕聲。

  多日來始終沒有任何發現後,五竹終於停下了漫無目的的搜尋,繼續將精力放在了魏國皇城。

  滴溜溜掛在葉片邊緣的小水珠層層下移,潤在泥土中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一座三層小樓孤立於桃林後方,檐角的銅鈴被風吹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五竹鬆開手裡的銅鈴,從頂部的木窗中鑽進了小樓。

  他曾來過這裡一次,只是上次周圍的人比較多,行動有些不便,簡單確認這裡沒有陳子凌二人的蹤影后,他就轉身去了別的地方。

  今晚故地重遊,他發現小樓外的人都撤走了。

  五竹側著腦袋站在陰影中,看著井邊的二人,覺得那位小姑娘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究竟在那裡見過了。

  闊大的雲袖被她交疊放在了身前,隆起的腚部壓在白色布襪上形成了一道飽滿的圓弧。

  偏著腦袋神遊物外的小姑娘,抬了抬睏倦的眼皮,無意中看到了柱子旁的黑衣人,眼睛中的驚疑一現即隱。

  「……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彼,採氣於天,納魂於體,仿周天行止,運真氣於無形,近乎道矣。」

  一念身穿麻衣手持念珠,一臉得意道:

  「為師根據這篇《周天養氣術》自創了一套功法,真氣離體後,自成一方天地,招式多變,神鬼莫測,你可願學?」

  一念見身邊女子遲遲沒有答話,扭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對方氣息悠長早已進入了夢鄉。

  他這位關門弟子什麼都好,只是性子散漫,不喜修行尤愛睡覺。

  旁人還以為她一定在夢中得到了神明的指點。

  一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並不是事實。

  通過多天觀察,他發現自己的這位女徒弟,走路時只是在考慮如何邁步,睡覺時也只是單純在睡覺。

  做一件事便不會考慮其他雜事,單純的令人難以置信。

  優點便是她認真修行一日,便勝過旁人小半年,就連他這個師傅,都有些嫉妒自家徒弟的本事。

  這真是一件很讓人受傷的事——心傷。

  心傷到想罵娘。

  常人不是不明白這個「一」字真諦,只是鮮有人能真正做到。

  他這個徒弟妙便妙在這個地方。

  一念老懷安慰地看著身邊的寶貝徒弟,小聲將她喚醒,二人起身離開了小樓。

  徒弟困了就得睡覺,他說再多也沒用。

  傾心傳授衣缽的事急不來,尤其是在他這位偶爾修行,便感悟頗多的關門弟子身上,更是強求不來。

  守在樓內的粉衣宮女,熄滅燈盞,輕輕帶上木門,用一把銅鎖鎖了,然後彎腰提起地上的紅燈籠,朝著一處宮殿走了回去。

  五竹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從柱子後面走到了那口井旁。

  樓內漆黑一片,但這並不妨礙他的行止,憑著直覺,一支黑色鐵釺被他從腰間抽了出來,朝下指了指。

  原本數百米深的井底,緩緩上移,轟隆一聲悶響出現在了井口。

  五竹雙腳踏了上去,一道暗淡的幽光從井底生出。

  小樓內並沒有任何異狀產生。

  五竹仍然站在原地。

  然後他走了下來,用鐵釺指了指井底,一切重新恢復原狀。

  這條空間通道的目的地是在哪裡,他已經不記得了,至少他確認了一點——有人用掉了這裡的能量。

  想到某種可能,他的嘴角有些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沿著原來的路徑開始朝客棧趕了回去。

  大興城最高的觀星台上,一隻細長的金屬管始終盯著皇宮的方向,黑色虛影在空中出現的瞬間他便注意到了對方。

  「符離?」

  中年男人用手握了握手裡的槍托,食指輕輕搭在了扳機上,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呼吸。

  黑影左右移動,忽上忽下,沒有任何規律可言,始終沒有給他機會,最後鑽入一條小巷消失不見。

  男人將手中沉重的槍枝快速拆解,然後裝進了一隻狹長的黑箱扛在後背。

  謎一般的大興城隱在夜色中,裝下了很多故事。

  夜風裹挾著幾片落葉在牆角打了個旋,撞斷了幾根蛛網,惹來了蜘蛛的幽怨。

  男人沿著長長的階梯走到地面後,轉身進了存放觀星銅器的倉庫。

  看守占星台的僕役,手裡提著燈籠,打著了哈欠,將被風吹開的木窗關好後,低頭看了看懷裡呼呼酣睡的大狸貓,神情顯得頗為羨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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