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黑白

  兩把青色竹椅子被太陽曬得有些開裂,老者的身體稍一扭動,身下的竹椅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無錯章節閱讀】

  幾百本老舊書籍,規整地擺滿了十幾層台階,相互間的距離簡直就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嚴謹中透出一股美感。

  二人偷的浮生半日閒,如果此刻再有粗茶兩杯,甜點一盤,那麼這便是一件很值得追求的雅事。

  讀了大半輩子聖人文章,侍候了幾十年藏書樓的老人,似乎對於這樣的閒事早已習以為常,滿是皺紋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五竹坐在竹椅上一動不動,顯得有點拘謹,寬大的竹笠遮在臉上,倒不用擔心紫外線曬傷皮膚。

  老人偶爾扭頭看一眼身邊的青衫少年,對他的做事態度,行止坐臥很是喜歡,眼光中隱隱露出幾分欣賞,緩緩開口道:

  「君子持身需正,以知人之不正,以人之不正,以知其身之不正也。」

  五竹聽到老者的聲音,覺得這句話他之前曾經聽人說起過,仰起頭看了看太陽,卻又想不起究竟是誰。

  品味著老人說的話,五竹低頭看著地上已經偏斜的影子,搖了搖頭。

  「你說的不對,陽光在正午時最亮,如果太陽不肯偏斜,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老人聽到五竹沒有任何情緒的話,楞了一下,接著哈哈笑了起來。

  「你這少年倒真是個讀書種子,以此觀彼、見微而知著,不錯不錯,老夫很是喜歡,有空多來我這兒坐坐。」

  「好。」

  老人的話如同嘮家常般,說的很是隨意,常人估計也只當客套話,完全不會做真。

  五竹卻答的很乾脆,簡單的一個字眼,反而讓人覺的他很真誠。

  老人見他沒有拒絕,面上不禁樂開了花。

  藏書樓雖在太學院,卻並不屬於太學院而是直接歸屬皇家管轄,樓中管事雖無品階,在天下學子心中卻備受尊崇。

  樓中管事任免也和其他官員不同,歷來都是樓內管事擇一弟子,悉心教授其養護技巧,修補技藝,待到技藝學成之後,便可由皇家正式認命為藏書樓管事。

  這個奇怪的少年他很喜歡,當然不止是因為少年能幫他做事,更重要的是少年人很對他的脾氣。

  他似乎還能清楚地記起,當年他是如何被上一任藏書樓管事,稀里糊塗收為徒弟的經過。

  幼年時他還在街上討飯,一首粗俗的要飯歌還沒唱完,路過的行人就扔給了他賞錢。

  結果他愣是撿起銅錢又追了過去,非要完整唱完才肯收下對方的賞錢,而其中一人便是他那位便宜師傅。

  老人想起這件陳年往事,眼角又擠出了幾條皺紋,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十幾歲的年紀。

  太學院有來幫老人打掃樓外衛生的學子,聽老人對這位陌生少年如此親切,甚至主動邀請對方常來此間小坐,心中立即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他們入了太學後,自認為沒有科舉入仕的希望,便主動幫老人打掃起了衛生。

  四人一做便是兩年,希望通過自己的舉動能得到老人的賞識,成為下一任受人尊重的藏書樓管事。

  哪想到半路冒出來一個少年,如此輕易就搶了他們的風頭!

  從前他們每人還有四分之一的希望,如今恐怕連五分之一的希望都沒有了……

  老人眯眼看了他們一眼,大概心中也有些愧疚,緩緩站起身走進藏書樓,藉此避開了他們滿是嫉妒的目光。

  四人見老人已經離開,朝五竹招了招手,開口道:「小兄弟可有空閒?」

  五竹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們是在喊我嗎?」

  一人笑道:「不是你還能是誰?小兄弟閒著無事,可否幫我們打一桶水來?」

  另一位錦衣學子提醒道:「上去朝東面直走,梨樹下有口水井,那裡地面濕滑可要當心。」

  「好。」

  五竹答應一聲,走過磚石鋪成的地面,爬上階梯,朝著東面的水井走了過去。

  四人中有兩人見他已經離開此間,有兩個身穿白色長袍的年輕人忙提著空木桶追了上去。

  「還需要水嗎?」五竹直起腰朝面前的學子詢問道。

  「不要了,不要了!」二人連連擺手,臉色顯得很是難看。

  五竹點了點頭,一步步走到藏書樓門口,重新坐在竹椅中享受起了日光浴,一滴滴清水沿著他的帽檐,衣角滴了下來,在地面形成了一小片水跡。

  葉輕眉走出藏書樓,看著渾身濕透的五竹,不知他如何會搞成這個模樣,一臉疑惑道:

  「五竹你做了什麼?怎麼身上全濕了?」

  五竹扭過頭看著葉輕眉,努力想了想,開口道:「小姐,我從水井中救了一個人。」

  葉輕眉聽到他的解釋後一臉釋然,點了點頭,認可了他的解釋,扭頭對陳子凌傷心道:

  「陳子凌,你快把東西交給五竹吧,他記憶力變得好差,好可憐啊。」

  陳子凌看了看遠處低頭打掃的二人,見他們臉色不太自然。

  他雖不知之前在五竹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應該不像五竹說的這般簡單。

  「五竹,這件東西可以改善你的記憶,你知道怎麼用嗎?」

  陳子凌暫時將這些小事擱置一邊,從懷裡拿出銀白色圓盤,遞到五竹的面前,好奇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件東西是否真的有用。

  五竹低頭看了看陳子凌手中的物體,伸開五根手指拿住圓盤邊緣,朝他點了點頭。

  陳子凌和葉輕眉知道五竹終於可以恢復正常了,彼此開懷一笑。

  片刻過後,五竹抬頭看了看陳子凌又將圓盤還了回去,「少爺,我不想用這東西。」

  「五竹難道你不想恢復記憶嗎?」葉輕眉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陳子凌見五竹很鄭重地搖了搖頭,只得將圓盤又收進了懷中。

  「我們先回客棧,等五竹什麼時候想恢復之後,我們隨時可以將東西交給他。」陳子凌朝葉輕眉安慰道。

  三人剛剛爬上金屬階梯,從上面就下來了一群身穿白色長袍的年輕學子。

  氣勢洶洶的眾人看著陳子凌身後的五竹,憤怒道:「曾師弟好心帶你去打水,你卻故意戲弄他,差點把他嚇個半死,真是可恨!」

  葉輕眉似乎明白了什麼,被對方氣得杏眼圓睜,一雙小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陳子凌面色一沉,目光變得異常寒冷,掃視了眾人一眼,沉聲道:

  「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是我這位兄長,故意戲弄你們的曾師弟,而不是你們增師弟故意戲弄我這位兄長?」

  陳子凌強硬的聲音,傳到眾人的耳中令他們心中一驚。

  學子後面擠出來一位錦衣書生,指著五竹恨聲道:「就是他,我親眼所見,曾師弟又親口承認,難道還有假嗎?」

  莊墨韓從後方也擠了出來,攔在眾人面前,勸解道:

  「這件事或許是場誤會,大家不要衝動,曾師弟又未受傷,大家不如就此散了吧!」

  眾人中有知道陳子凌身份的,知道轟動大興城的豬蹄帖,就是出自這位葉家男主人之手。

  將來此人必定能夠依靠錢財和聲名,在魏國成為呼風喚雨的存在。

  眾人見莊墨韓如此維護這三人,知道對方的身份定不尋常,面上不禁猶豫起來。

  站在人前的那位錦衣書生見眾人訥訥住了嘴,心中惶急,他今天可是豁出去了,那管對方的來歷。

  片刻過後,忽有一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淡淡的眉毛一挑,目視著莊墨韓朗聲道:

  「莊兄,此言差矣,我魏國學子需明是非,辨對錯,知榮辱,直言不公之事,既然雙方均在,有何不可說明的?」

  陳子凌看了看對方略顯破舊的白色衣衫,雖知對方的話說的很是公道,但是聽在心裡總覺得有點不痛快。

  忽然他知道並不是自己過於自大,聽不進別人的任何意見了,也不是自己暴發戶心態作怪,而是對方看葉輕眉的眼神讓他很不痛快。

  那感覺就像是落魄書生,突然看到了美貌多金的傻白甜,趕考的秀才偶遇官宦家的純情小姐。

  這應該是件很值得想入非非的事情,可是對方偏偏看的是自己的未婚妻,這件事放在任何正常人身上,估計都不會痛快。

  葉輕眉倒是沒有多想,拍了拍手,嘻嘻笑道:「說的好,既然大家都在,那便好好說說。」

  「我這位兄長衣服上的水跡尚未乾透,這該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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