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流逝著,明明前一刻這宮門之外還空曠無人,只有護城河水的流淌之聲傳來。
可後一刻,那些慶國的實力派官員們卻都盡數到場,沉默得朝著高空處望去。無人敢先一步發問斥責,就連呼吸聲都是輕緩了不少,好似惟恐稍重一些便會驚擾到那上方之人一樣,空氣中充斥著壓抑的氛圍!
他們到來之時,紛紛先是被那抹火紅的長幅『畫卷』所迷。
在震驚之餘,無不是在感慨著如今的大慶朝當真是多事之秋!
這前有無名大宗師入宮行刺陛下,後腳就有北齊妖后上門施壓,當真是世事無常。
無人會去猜測兩位大宗師是同一人.陛下反常的沒有隱瞞消息,以他們的關係網自然能夠知曉,那一日毀去半數皇宮之人已是深受重傷,雖是不確定宗師之傷會嚴重到何種程度,又能多久痊癒,但也絕不可能幾日間就能捲土重來!
在這一眾大臣們看來,陛下的心性堪稱是恐怖如斯!
隱忍這麼多年竟然無人知曉其大宗師的修為,在北齊妖后橫空出世之前,如此雄才偉略、身負大宗師修為的陛下,必然是能一統諸國,成就不朽的功業的
可惜了!
終究還是慢上了一步!
沒讓李安過多等候,慶帝的身影漸漸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隨著一道尖銳的高喊聲響起,眾人的思緒被迫回歸現實:
「陛下駕到!」
沒有人見禮,現在就不是個見禮的時候。
不得不說,能當皇帝的人品味大多相同。只見慶帝一身玄金外袍正迎著冷風烈烈作響,不時露出表象之內的金屬光澤來,顯然是穿戴好了軟甲,早有準備。
他有些不太習慣地朝上方一望,朗聲道:「監察院有罪,竟令朕消息如此閉塞!」
「先有安皇后初訪京都於郊外排隊入城卻無人得知,此乃失禮罪一。」
「後有太平別院之變,地動山搖死傷無數,此乃無能罪二。」
面對著慶帝的先聲奪人,還不待城牆內外的諸臣開口回應,便聽一道清冷孤傲的聲音在上空迴蕩並清晰無比的傳入到眾人的耳中,在兩位大宗師面前,哪裡有他們開口說話的份:
「看來本宮來的時間很巧,否則這與你一前一後前來這城門樓上空等,都只能吹著寒風看著這空空蕩蕩的皇宮而懊惱了。」
看著慶帝早已穿戴好了一切,準備得十分周全,李安些微低頭,笑問道:「你早知本宮會來?」
李雲潛緩緩搖了搖頭:「朕是盼著你來。」
「閣下與朕很像,一直都不喜歡等人。料想在北齊使團回歸的前一刻,才是我們兩人得以見面之時!之前,卻是不好強硬相請,貿然打擾的自然,閣下能在此時出現也說明了很多問題.」
慶帝雙袖背負身後,劍在鞘中,突兀間運使輕功,轉瞬便攀至城門樓上,與李安一左一右相互對峙,四目交接、面面相覷。
都說繁重的事務最是耗費一個人的精氣神,可慶帝若是忽略其原本的實際年齡,看上去倒是顯得年輕。
他便立在那裡,如玉樹臨風。
「兩國之事須得儘快結尾,已經拖了太長的時間了使團回歸事宜勝在快,倒是與其它無關。」
「不過.」
些微停頓片刻,慶帝終於是肅穆了起來,自帶著一股威勢:「閣下以齊國皇后的身份潛入慶國,好說卻不好聽!一個如此忙碌、事必親躬的權勢者,說起來還真是有損顏面!」
說實話。
李安聽得有點子破防了他發誓,回家後必然要好好折磨折磨底下人!
當真是豬八戒的法號——無能!
都被人貼臉開大了,李安也只是努力的將這句話給咽了下去,他譏諷般回刺了一句:「倒是與陛下不能相比.陛下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若是沒有意外發生的話,今夜裡,陛下將以一國之尊的身份在皇宮之中遭遇第二次大戰!?」
「呵呵,也不知貴國的史官們都會如何記載今日之事?」
聞言,慶帝的眼中掠過一抹弧光,他的嘴角微微上翹,亦是覺得這將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敵國的皇后與本國的皇帝生死相鬥,決戰於皇城,的確算是很能博人眼球,讓人議論以作飯後談資的。
這一次,破防的輪到慶國官員們了,尤其是以燕慎獨、葉完、秦恆等武將為主的人
不過,他們心中越加強烈的卻不是愧疚之情,他們對慶帝可不是敬.而是畏!面對著如此年輕的北齊皇后挑釁,更是讓他們感覺心中憋悶不已。
不得已之下,不管文武,到場的滿朝官員們臉上都流露出無盡的自責之意,像是在為慶帝的遭遇而感到不忿,好一副君臣同心的場面
情緒感知特質之下,這些都被全數捕捉、盡收眼底!
這慶國.真的很癲!
望著對面那道年輕的身影,慶帝點了點頭,似帶著些認同般說道:「的確是有些不妥之處!不過值得安慰的是,朕並不顯得孤獨,還有閣下相陪入畫,陪著朕.流名於史書。」
「哈哈哈哈!」
李安大笑數聲,不光是沒能緩和氣氛,倒是更顯緊張起來,「那陛下倒是先來說說看,史書之上會如何來記載這一戰的結果呢?」
每一道奇怪的謎題,往往意味著有趣的答案!
而慶帝的答案便是:「成王敗寇。」
「誰國的史書能留存下來,誰就是勝者.至於被淘汰之人嘛,自然便是國破家亡、身死道消了!」
兩人不是江湖劍客,身後皆是牽連著各自的國家,的確是能代表兩國的命運。
「倒是可惜了,你還如此年輕~」慶帝攻心般嘆息一聲後,卻是突然自嘲一笑,接著說道:「這個世間何其不公!朕聽聞安皇后才過二八年華不久,如此年輕的大宗師啊~~相比之下,朕那險死還生的突破在如今看來就像是個笑話!」
「這本可以不是一個笑話。」
「須知,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說到慶帝這身修為,也的確算是一個悲劇。
本就是得之不易,經歷生死才突破的,而他卻因自己心懷鬼胎想要玩上一票大的,選擇了隱瞞.這麼多年過去了,不光是要瞞著天下人,就連身邊之人都無一得知(洪四庠除外),雖說慶帝也沒有身邊人就是了。
這修為說是突破了吧,又好像與沒突破無有什麼區別,徒然浪費了這麼多年的光陰,忍耐至今,他還留存著幾分銳氣就只有天知曉了!
「這是偶然,卻也是必然.這個世界也的確是不公平的,就像你生來便是皇室中人,如今更是得登大寶,君臨天下!」
「這些又有過公平嗎?」
李安的笑容在慶帝看來是那般刺眼,其中不屑的意味充斥其間,沒有絲毫掩飾。
李雲潛沉聲回應道:「朕的皇位不是他人所給,更不是與生俱來!而是靠著自己的雙手親自去取來的!」
「安皇后又何必一句話就否認了朕一生之中最得意的功績呢?」
「哦?真的是靠你親自取來的嗎?」
眼看著慶帝已經緩緩拔尖,李安有些拱火地繼續說著:「妄自尊大猶如附骨之疽,稍有不慎,就會讓一個人的脾氣性格漸漸改變,直至根深蒂固,難以拔除!」
李雲潛顯得很平靜,也未曾有絲毫動怒,只像是在陳述著一件事實:「能合理運用她人的長處,這便是成為一位帝皇最基本的條件,又如何不是朕親手取來呢?」
風雲開始了激盪,大量的天地元氣湧入這裡。
下方的人們在感到精神一振的同時,更覺壓抑,這是一種非常矛盾且奇怪的觀感,不由得紛紛警惕留神起來。說不準,下一句話後兩人便會出手!
宗師之戰,何其兇險?
不光是鬥力,更是攻心!可迫於皇權桎梏,他們明知有危險卻又不敢後退一步,只能硬著頭皮做出救駕之態.
「在交手之前,可否容朕再詢問一事?」
慶帝的臉上始終缺少些人該有的表情變化,但外人也能看出,此時的陛下談興甚濃,這是遇到了身份實力相當之人,能正常與之交流的喜悅。
李安做出請的手勢來,笑道:「客氣了,但問無妨。」
李雲潛點了點頭,也不客套:「聽聞北齊皇帝年幼登基,卻是與朕有些類似雖說有著安皇后填充後宮,但同樣是不被女色所誤,初時只是納了幾位農家女入宮而拒絕大族之女,讓人覺得匪夷所思,想來是極富有野心的!」
「他是一位怎樣的人?」
這話問得有意思,須知,李安原本也是農家出身.慶帝這是在感慨著豆豆的好運嗎?
也許帝皇們就是相信這個。
一些什麼天命加身之類的
「拋開心智手段等事實不提,她卻是要強於陛下的。」李安的神情顯得很是認真,讓聽聞此評價的人不由得會想要相信他的話語。
「那閣下呢?」
慶帝語速加快,更顯好奇:
「就連齊帝本人都不喜後宮繁雜、勢力牽連,為何你還要為其納女入宮,甚至不惜遠赴慶國京都時都還不忘此事呢?」
「閣下雖然風華絕代,艷壓天下,但讓更多人入宮爭寵,就不怕影響到自己與皇帝之間的夫妻感情?」
安皇后是宗師之尊,自然沒有地位不穩的憂患。
可男人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只看女子顏色,而非是她們的實力亦或是內在.就好像有許多人不喜北齊聖女海棠朵朵那副村姑的裝扮,更別提安皇后如此強勢了。
女人,還是要溫柔似水才恰當的。
「看來葉靈兒與本宮相處一日後,也是走了霉運,遭了無妄之災」李安臉色緩緩散發出寒意來,他頓時明白了慶帝為何知曉自己到京都時,喬裝打扮、隱藏身份排隊入城了。
不過看慶帝的表情,他卻似還不知曉自己的真實性別?
看來葉靈兒還有著一股機靈勁兒,知道有些東西說過後會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也會為李安帶去麻煩。
收住思緒,李安解釋了一句:「深宮冷清寂寞,卻是少了點生氣。多添些人來,從另一個方向來看,幫著陛下選妃充實後宮,又何嘗不是本宮高明的地方呢?」
「呵呵,當真有趣。」
「看來安皇后雖是齊帝之妻,但閣下好像有著自己的算盤.不知有沒有人說過,閣下相比於皇后這層身份來說,更像是一位帝皇?」
「拙劣地離間手段,倒是不配陛下的身份了。」
李安笑了笑,言道:「本宮不喜雜務侵擾,我家陛下倒是樂在其中,算得上是相得益彰!大齊只會有一位皇帝,也只能有一位皇帝!」
看來這一次慶帝倒是不準備當王八繼續唬人了,而是真的打算全力出手!心中不由得越發警惕起來,李安向前邁出寥寥兩步的距離,預示著大戰的開啟:「還是要先行謝過皇帝陛下沒對使團出手了!」
李雲潛自然知道對方在說什麼,沒有點頭應下此事,而是緩緩開口道:「不必言謝,畢竟朕早已出過手了.更何況,他們能出得了京都城,卻不一定能活著走出邊境去.」
「這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嘆出一口氣,李安臉上稍顯沉重:「若是當真爛泥扶不上牆,那死了也便死了!」
剎那間,整個天地煥然變色,一道金光自極東邊升起,刺破雲層投向大地,在照耀萬物給人世間帶去光彩的同時,也照亮了李安的臉,以及.他手中的劍!
天亮了。
遠在城北的驛館緩緩行出去一列隊伍,受傷後的狼桃與何道人也在其中,而護衛之責則是落在了姜延年的身上,他要陪同隊伍一道歸齊。
整個隊伍間顯得安靜沉默,若是忽略掉一個大廚所發出的不和諧喊叫,倒是能稱得上是井井有條。
儘管沒有慶帝所批的出城文書,但京都守備的城門官早就得到了通知,不予為難使團,放其出城便是
時間已經來到了最恰當的地點,這天氣卻是愈發冷了。
諍——
李安手指撫過劍身,面無表情,視線淡漠地撇了一眼側面不知名處,那裡有著范閒剛剛縮回去的腦袋。等收回目光後,他便揚起手中劍輕聲介紹道:「此劍也算是天下利器,吹毛斷髮,劍鋒三尺七寸,淨重七斤十三兩,曾為四顧劍所用,後為本宮所奪!」
「你們都先行退開一些距離。」
慶帝朝下吩咐了一句,也是揚起手中的天子劍來,厲喝一聲道:「來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