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朝堂公審
日落西山,散朝時辰到了,往日裡人去樓空的翰林院,今日卻人滿為患,學子們的心頭愈發火熱。
中間空出寬闊平坦的地帶,學子們注視著狀元郎緩步退出兩丈外,直抵殿門檻。
隔著兩丈外,莫說投壺正中准心,便是連壺的具體範圍也需要細緻衡量方才不落位置。
「不會練過吧,這小子。」一些學子思量起來,二丈外連投十箭的賭注毫無疑問賠本買賣一樁。
堂堂狀元郎不至於如此愚鈍。
「不可能,你見過哪個武道高手會是位白嫩的文弱書生,這樣的,我家護衛一拳一個好吧。」
「也是,總不能讀書讀出來武道境界吧。」
「不會真信神廟能幫他吧。」
學子們交頭接耳,啼笑皆非,神廟雖是慶國信仰,卻也只是留存在古籍傳說中,從未有人真正見到過。
盼著處死刑的學子們興奮不已,而認為罪不至死的學子們臉色拉了又拉,個個沉默寡言,內心裡已經開始責怪冒失的狀元郎徒害人性命。
林若站在殿門檻前,立直身軀,拇指與食指夾著箭矢,高舉到眼旁瞄備。
自認為勝劵在握的韓學士端起茶杯淺啜一口,見到林若的投壺姿勢,一口將嘴裡的熱茶吐出,失聲大笑。
緊接著周圍學子同樣肆無忌憚笑話起來,仿佛讀到了幽默的話本故事。
「他就是這樣投壺的啊。」
「聽說狀元郎是儋州窮酸地來的,不懂高端的投壺玩法很正常。」
張學士漲紅臉,感到羞恥不已:「別站太直,身子要前傾,右腳往後,左腳往前,彎膝蓋。」
咻!
不待反應,箭矢已經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半圓弧度,眾人發散的思路迅速回聚,目光隨之落去。
而更多反應不及的學子仍舊沉浸在鬨笑中。
「咚!」
下一秒,一根箭矢準確無誤插入了兩丈外的藤壺中。
全場寂靜…
有學子驚呼一聲,瞪大眼睛。
還有學子剛緩下嘲笑聲,都未察覺到箭矢已出手,怎麼莫名其妙就進去了呢。
韓士學正喝著第二口茶,見到箭矢入壺,憋不住又一口吐出,仙女散花似的噴了旁邊木學士一臉。
木學士呆滯看過去,韓學士猛地揉眼睛,確認投進後,兩人相視一顧,同時脫口而出:「運氣,一定是運氣好!」
「咚!」
熟悉的心悸聲,又一根箭矢入壺。
再則是第三根,緊隨其後而入。
啪啪打臉,韓學士和木學士下巴險些掉地上。
「啊啊啊!」張學士飛奔在院中,積堆的怨氣一消而散,指過去痛罵,「老匹夫,喜歡叫。」
歡呼聲「轟」一下響起,翰林院仿佛要炸了。
先前埋頭苦臉的學子們紛紛開懷大笑,先前還在肆意張笑的學子紛紛閉上了嘴。
「怎麼可能!」韓學士難以言表。
林若淡淡一笑回應:「運氣罷了。」
韓學士紅著臉呸了一聲,死死揪著鬍鬚:「別急,還有七根呢。」
在眾人的驚訝聲中,林若拿起兩根箭矢,左右開弓,高高舉起,再次開始瞄備。
張學士差點沒被嚇死,連忙上前拉拽:「別,一根就好,我怕。」
韓學士目光一亮,顧不上揪鬍子,上前就壓制住張學士,「臭老張,你別妨礙他,讓他投,他能投兩根的。」
凌學士和木學士聞聲而動,四個人再次交織在一起。
「咻咻。」
兩根箭矢幾乎以同樣的速度被拋出,四人一下靜住。
韓學士內心竊喜:「喜歡裝,壺口就那點寬度,還想連投兩根。」
很多學子也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眾人凝神看去,兩根箭矢以完美的弧度升起又下墜,緊接著在距離壺口不到兩尺時,已經挨得非常近。
許多學子眼前一亮,只要碰撞在一起,如此必有一根箭矢掉落,他們贏定了。
然而就在這一刻,兩根箭矢卻是詭異的交錯而過,僅是細微的摩擦尖端,一根箭矢加速射入藤壺中,另一根則是因為摩擦緩下速度,後入藤壺。
「咚咚!」
清脆的入壺聲響起。
場面死寂,一雙雙眼睛瞪得滾圓,仿佛定僵住。這是什麼投壺手法,從未見聞。
「哈…」張學士歡脫一聲,睜開束縛。
韓學士硬生生揪下兩根鬍子,痛呼一聲,才發覺這是真實的。
「的確能投兩根。」林若再次回應韓學士。
場間已經有人站不住了,眾學子一口接一口吸著冷氣。
林若沉思片刻,索性身子一轉,背過面去,手裡緊緊攥著五根箭矢。
「他要背著身連投五根…」
這一次,所有學子已經說不出話了,唯有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目光死死注視。
沒有人再發出嘲笑的聲音,雖然這樣的舉動真的很不可思議。
他們似乎在默契的等一場偉大的壯舉。
「不可能,不可能。」韓學士邊擦著臉上的汗邊祈禱。
木學士瞪了這個老登一眼:「閉嘴吧你,每次伱一這樣說他就進。」
韓學士後知後覺,難道老夫的嘴開光了…
林若嘴角輕輕挑起,抬頭望天,忽然大聲道:「偉大的造物主神廟,您擁有好生之德,定會助學生投中此箭的。」
說話間,不絕的真氣無聲無息聚入箭矢中。
下一刻,輕輕一拋,五根箭矢射出,在空中劃出忽高忽低的弧線,卻極為整齊的保持著先後順序,互不干擾,朝著藤壺而去。
「咚咚咚咚咚…」
一連串清晰入壺聲,五根箭矢先後完美射入壺中。
這也行…簡直神乎其技。
學子們緊緊皺眉,然後抬頭虔誠無比望向遠方,偉大的神廟,真在隱隱而助……林若的宣言完全將他們帶偏了。
張學士平靜地仰起頭顱,嘻嘻道:「老登,願賭服輸哦。」
韓學士已經失了魂,身軀一顫,雕塑般的呆立許久。
一時間,每一位翰林院學子看向林若的目光都充滿了真摯。
沒有人知道今晚的翰林院學子是怎麼過的,不過他們無一例外都對神廟的信仰愈發強烈。
……
第二日的早朝過後,四位翰林院大學士齊齊站在御書房內。
慶帝眸子掃過,看著這四個表情不一的老傢伙,就知道昨天沒少爭論。
「有結果沒?」慶帝緩緩道。
作為代表的張學士出列向前,輕笑道:「稟陛下,已有結果,吾等四位皆支持罪不至死。」
「哦?」慶帝驚訝的哦了一聲,沒想到四個老傢伙也有齊心的時候,往日裡這般話題不在御書房裡吵個天翻地覆才怪。
慶帝鬆了口氣,輕輕揮手,侯公公俯著身子上前,「傳朕口諭去大理寺和刑部…」
話未說盡,沉默的韓學士出列,作揖道:「陛下,臣有不同意見。」
御書房陡然一靜。
慶帝神色凝重,壓下煩躁,揮手讓侯公公退開。
四位大學士目光交流,然後迅速拉開。
張學士冷哼一聲提醒道:「韓學士何意,昨日不是已經商定好結果了嗎?」
韓學士有些羞愧的不敢抬頭,沉聲道:「陛下,臣認為法不容情,理應判處死刑!」
張學士臉色一黑,額頭的線皺起。
凌學士同樣憤怒地看了木學士一眼,後者沒有說話。
「為何要改變主意?」慶帝冷冷的質問。
韓學士言簡意賅闡述昨日的事情經過,待陛下拿定主意。
慶帝心裡不知在想著什麼,嘴角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小子,就這麼喜歡發善心嗎?」
片刻後,慶帝怒一拍桌:「你們四個真是老糊塗了!」
四位大學士沉沉跪伏在御書房內,不敢抬頭。
慶帝起身,在四人身旁走了一轉,喚來侯公公,「按照律法…」
話說一半,慶帝突然又閉了嘴,陷入微妙的沉思,負著手思考。
許久後,慶帝微微一笑,看著四位大學士:「退下吧,既然沒有定論,那就後日朝會公論。」
侯公公恭聲道:「陛下,那要特召林學士上朝嗎?」
「六品的修撰?」慶帝側了側身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揮手道,「朝堂上沒有人需要聽他的意見,」
……
刑部大牢里,兩位獄卒沿著長長的甬道給犯人送飯,送到一間獄室前,獄卒將飯菜放下,靠著木欄,盯著裡面剛被引入京中的犯人,很好笑道:「即便判了死刑,你這一輩子也值了。」
「怎麼了?」另一位獄卒詫異道。
「你還不知道嗎?陛下的諭令已經傳到刑部,後日朝會諸公公審此案。此女子,也算變相揚名天下了。」
「翰林院竟也沒討論出結果?」獄卒很吃驚。
「誰知道呢。」另一名獄卒攤手,轉而道,「說起翰林院,昨日也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聽說有人玩投壺兩丈外連投進十箭。」
那名獄卒一聽,立即道:「這人應該是一個武道高手。」
獄卒搖頭,不可思議道:「不,聽說投壺之人是今科狀元,也就是春闈舞弊案的牽連者,京都很多人都見過他,這人不過一個孱弱的書生,怎麼可能是武道高手。」
「那就奇怪了,京都最近怎麼總發生怪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