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殿試在際
春闈結束半月後,舞弊一案塵埃落定,禮部大半官員入獄革職,以魏安為首的十四名主要官員秋後問斬。
朝廷的旨意下得很快,迅速震動京都內外。
翰林院大學士林若甫揭發舞弊有功,擢升為吏部侍郎。
除此之外,原刑部侍郎黃喬破獲京案有功,升為刑部尚書。都察院給事中郭攸之轉升禮部尚書。
短短一夜之間,朝廷六部面目一新,皇帝陛下很微妙的給天下初定的慶國換了副新皮囊。
舞弊的風頭過去,世人目光一轉落到時日不多的春闈放榜上。
前路掃平,此次春闈毫無疑問會呈現前所未有的公正。
十七歲舉人林若的自證清白,那篇被眾學子恭維為國之大論的萬字策問,自然而然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傳播速度,蔓延京都大街小巷。
便是不識字的車夫走卒,也會時不時聽到街頭巷尾間說書人的口口傳誦,了解全概。
酒樓客棧,茶館畫舫,津津樂道聲更是長綿不絕。
「今日春闈放榜,榜上有名盡然是憑真本事者,想來是沒一點貓膩了。」
「那是自然,皇帝陛下的手段誰言不懼,就是會元名頭已然成定局,必然是被那十七歲的舉人林若收入囊中,少了些期待樂子。」
「還叫舉人,今日過後得稱呼會元才是。」
「哈哈哈,所言極是,聞名不如見面,可惜這位會元已經半月未出范府,無法親面真是遺憾。」
喝了口酒,酒樓里的客人話頭一轉:「你們說,今年春闈預計合格多少貢士。」
「上一屆春闈招錄兩百餘名貢士,這一屆至少也得三百名往上。」有人篤定道。
「兄台何出此言,這般肯定?」
「天下初定,陛下勵精圖治,渴求四海寧謐,此乃人才濟用時,貢士招錄自然多多益善。」
「春闈放榜了!」學子的歡騰聲突然響起,酒樓客棧之間客人們紛紛停止討論,側目望去。
「走,去看看去。」
「走啊。」
禮部貢院外,又一次聚集了熙來攘往的學子,將功名牆擠得滴水不漏,近乎萬人空巷。
隨著時間推移,終於到了發榜時辰。
本次春闈供招錄三百二十一名貢士,有官員在發榜前事先通知。
水泄不通的功名牆前,時候一至,禮部吏員慎之又慎貼上考生們翹首以盼的黃紙,貼了四張,上面便是今年春闈的所有貢士名單。
各學子們人頭攢動,緊張無比地在黃紙上尋找自己的名字,臉色悲喜交加,各不相同。有亢奮無比,振拳高呼的中榜者,自也不乏垂頭喪氣,心如死灰的落榜者。
聚集的學子多以三四十歲的年齡階段為主,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讀,讓他們在此時候發出任何的癲狂情緒都不為奇怪。
春闈會試不同鄉試分排名先後,只按照比例排列錄取名單,唯一特別之處在於,特意設置了獨占鰲頭的會元一名,艷壓所有貢士。
會元的金漆大名寫在黃紙正中央,比尋常貢士名大了一個字體,更顯光彩奪目。
落榜那刻,成績上等的學子們自然是首當在前搜尋會元名字,期盼能落到自己頭上,從而得到單獨受陛下召見的機會。
「林若,林若學子在那?」有眼尖的人率先找到會元大名並驚呼起來,這是一名京里的富商,特意來此尋金龜良婿。
榜下抓婿的慣例是春闈發榜後最為熱鬧的活動,參與者多為京里的富家大族,想以此收攏功名在身寒門子弟效力,打開政治局面。
而對於大部分寒門子弟來說,這同樣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大展機會,得到錢財支持,為入仕之路助力。
沒有人會愚不可及的奢求能像話本小說里那樣,迎娶公主陛下,走上人生巔峰。
由於本屆春闈的絕對公正,寒門學子的錄取概率為大大增加,來的富商大賈也尤其之多。
「林若學子是哪位?」
「林若學子,可否出來一見。」
不少富商大賈怦然心動,林若這個名字在其間口口相傳,可半天過去,卻沒一人能尋到身影,不禁很讓人失望。
富商們無奈,只能轉而將目光放到餘下的貢士身上,尋一個臉相好的文質書生作婿。
好好的春闈放榜,轉眼間即演變成了相親大會,入榜的貢士們倒也不排斥與富商家的小姐們眉來眼去。
巷間道上,藤子京捏著汗登上馬車,興奮的情緒溢於言表,笑嘻嘻調侃道:「以後怕是得稱呼先生會元了。」
「幸虧先生沒去看,我去都差點沒被擠死,先生去了,恐怕就是羊入狼窩,渣都不剩。」
滕子京一邊笑道,一邊駕著馬車返回范府。
林若在車廂內悶聲不語,內心想道其實我比你強,單手吊打的那種。
掀開窗簾張望著,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的學子們,林若也開懷笑了笑。
……
春闈過後的第二天開始,范府大門便被踏破了,從早到晚,一刻都未消停。
有仰慕的學子拜訪,更有京中的富商巨賈前來說媒,蜂附雲集,險些擠破范府門檻。
柳氏插著腰,罵罵咧咧的口吐芬芳,一一拒之門外,范府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除非來的不是…
「夫人,靖王爺來了。」
「夫人,文淵閣舒大學士遣人來了。」
柳氏美眸瞪大,咽了咽口水,發現來得還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除了靖王爺,竟連京中與范府交集很淺的王公貴族也來了不少。
心一喜,柳氏大開中門迎客,在府中擺上宴席招待。
立在門口,林若有禮過去,強顏歡笑與許多素不相識的貴客拱手招呼。
「可以啊林兄。」靖王李治拖家帶口上門賀喜,滿滿一馬車的重禮,豪闊程度可見一斑。
林若受寵若驚。
心情頗佳的李治見得范建不在心情更好了,觀著范府大院,很不屑的表示道:「林兄辦宴應來我靖王府辦才是,范府太小,有失體面。」
周圍人聽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砸場子的。
林若汗顏,趕忙讓滕子京將靖王一家迎了進去。
而後來的是舒府的門童,門童恭敬有禮遞上來信,懷著歉意道:「我家先生不便前來,對於舞弊一事,特讓代為表達歉意。」
「轉代舒大學士,林某他日必登門拜訪。」林若彬彬回道。
書童送上了一本自家先生的珍藏古書後便離開了,沒有特留范府。
林若想著還有什麼客人會來,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林若甫竟也會派遣府中人士前來送禮。
「林會元,真乃一表人才。」
「袁先生有禮了。」
「哦,林會元竟認得我?」袁宏道初見這位會元,眼眸中略有驚訝。
險些露餡,林若不失尷尬一笑:「袁先生大名,自有聞名。」
「我家大人素愛書法,特送上自作一幅。」袁宏道呈上道。
林若忍俊不禁接下,內心暗道合著未來權傾朝野的林首輔還挺自戀。
」袁先生請進。」
剛迎進一位貴客,林若抬頭看去,便見得一隊差役來勢洶洶,領頭的正是上次抓拿他的捕快朱清。
林若皺了皺眉,想著搞什麼名堂。
直到看見後面大箱小箱的賀禮,林若方才放下心。
「林會元,上次多有得罪。」朱清抱拳道。
林若笑著回應:「你家尚書大人太熱情了。」
通達官場的刑部尚書自不願得罪新晉的會元,上門道賀倒也合理。
送完禮後,一眾差役很快離去。
「大人,恭喜啊大人。」王啟年與沐鐵隨後而至。
「林某不入監察院,喊大人就沒必要了。」林若想道。
王啟年面色一變,神情激動道:
「一日大人,一輩子大人,入朝為官不也得稱呼大人,何況王某敬仰您啊,這大人就得喊。」
「大人,沒什麼好送的,薄禮一份,慧香樓的點心。」沐鐵不比王啟年牙尖嘴利,在一旁老實含笑。
林若欣然接受,慧香樓的點心可不便宜,沐鐵又幫了自己很多忙,得找機會還回去才是。
然後才顧視著王啟年道:「王大人話倒是說的甜,怎麼這手上…」
王啟年見狀,趕忙將林若拉到一旁角落,環顧四周無人,才小心謹慎取出自己的賀禮:「王某怎麼會不給大人帶禮物呢,大人請看,此乃王某女兒特折的千紙鶴,寓意大人早日尋到佳人,白頭偕老。」
「禮雖輕情意卻重,王某可不像一般客人庸俗至極。」
林若翻了個白眼:「伱現在有女兒嗎?」
王啟年嘿嘿一笑,面不改色:「有啊,改日就帶給大人看。」
好醜的千紙鶴,應該是王啟年來的路上順手摺的,林若心裡打定算盤。
「大人,宴席我倆就不參加了,畢竟是監察院官員,不方便。」
王啟年沉聲,與沐鐵告辭。
說罷,趁沐鐵不注意,王啟年又附上林若耳邊悄摸摸道:「范大人不在是吧,王某等下翻牆進來吃席。」
宴席漸入佳境,直到日落方才告終。
……
半月後,儋州海港上,涼爽的清風吹拂在伯爵別府內外。
近一年過去,范閒個子長高了些,坐在假山上,迎著落日餘暉,努力朝著京都方向望去。
「混小子下來,老師有事跟你說。」
一聽是老師費介的聲音,范閒跳了下去:「老師怎麼了。」
費介摸了摸范閒的頭,面色沉重道:「一年之期將到,老師也得回京了。」
「不是還有一個月嗎,著什麼急。」范閒納悶道。
「你小子該學得都學了,老師已經沒什麼好教,自然不能多留。」
費介滿懷欣慰道,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封京中送來的書信,嚴肅道:「你老師遇到大麻煩了,又是殺人,又是春闈舞弊,我放心不下,得趕緊進京瞧瞧。」
范閒一怔,皺著好看的眉頭,踮起腳尖,摸了摸費介額頭,確認沒發燒後,很無語道:「老師,這是上個月的事了。」
費介一愣:「什麼意思。」
范閒順勢也取出一封信,道:「若若昨日送來的信中說,先生已經高中會元,府中大辦酒宴。」
「是嗎?老師這也是昨日送來的啊。」費介搖著蒲扇,百思不解。
范閒曬笑,猜想道:「老師,是不是你們院裡少交了郵費,走得陸路,沒走便捷的海路。」
費介搖了搖頭:「不知道啊,一處一個叫王啟年的傢伙寄的信。」
真不靠譜,范閒哼了一聲:「先生明天都要殿試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