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東夷城

  第115章 東夷城

  京都的秋日時候,天高氣爽。

  素來冷冷清清的靖王府又再度熱鬧起來,不過並不是因為一月一度不著地的詩詞大會,而是靖王過壽,大擺宴席。

  消息傳出去很荒唐,因為靖王爺也不過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談過壽實在是為時尚早。

  古來過壽皆是指六十歲後每逢十,諸如靖王爺這般個性鮮明,在京都實在是罕見又罕見。

  想來也是要臉,又捨不得那點熱鬧,靖王府過壽排場雖大,卻並無旁人,僅李范兩家齊聚一堂。

  靖王府壽宴開了,李治端坐大圓桌邊,長須飄飄,衣著華麗,終於不再似農夫打扮,精神氣高昂許多。

  只是夾雜著一張富態的臉,讓他顯了些爆發戶的特徵。特別是高高在上的極力端著面態,襯得炫耀與做作。

  但靖王爺卻不覺,抬著下巴,一臉傲嬌,目不轉睛看著堂外來給自己祝壽的人成群結伴。

  管家則收手彎腰立在外邊,幹著收禮的貴重活。

  寬大的紅毯子沿道路兩旁鋪開,首先到訪的是范大人與柳夫人,兩人作為范府的當家人,自然是要比兒女們來早些。

  一見到范建,李治嘴角抽了抽,哼了一聲,環抱著手一臉不屑。

  但見到大大小小的禮物成堆塞到管家手中,壓得人看不見路。

  李治臉色立時一變,起身相迎:「范兄來了,快快入座。」

  同時心裡暗暗想道:「狗日的范建今兒個終於良心發現,送這麼多禮,待會宴席就不罵你了。」

  「有禮有禮。」范建也笑了笑,帶著柳氏入坐,兩人各自視了一眼,都在暗想對方會打什麼鬼主意。

  身為戶部侍郎,范建還是比較注重言行,秉承著敵不罵我不罵,決定靜觀其變。

  一入席間,氣氛便死一般沉寂,唯有柳氏在旁調節。可惜靖王妃早逝,府中的妾室又不配上堂,柳氏夾在兩個大男人間,縱使再能說會道,也逃不過硬著頭皮,獨木難支的苦楚。

  還好不過一會兒,若若便帶著柔嘉小姑娘邁著輕盈的小步子入席。

  來到靖王府,姐妹間許久未見,若若熟稔尋路去柔嘉閨房鬧騰會兒,待到下人通知席開,兩個漂亮的小姑娘才搭手結伴慢慢悠悠趕來。

  「王爺好。」若若施了一禮。

  「若若快起來,長得是越來越…」李治看了范建一眼,忽然覺得有些滅自己威風,硬生生將憋到喉嚨的話堵住。

  若若投其所好,送了些園藝的古書籍,李治笑得更開心了,旋即也顧不得長范建威風,誇獎起這個懂事的姑娘。

  性情單純的柔嘉給父親寫了幅祝壽的字帖,李治默默翻了個白眼,暗道自家小姑娘在為人處事方面是真差,便是對待他這個父親也做不到讓人滿意。

  輕輕一笑,摸了摸女兒的頭,這事就這麼過去。

  殊不知為人處事更差的還在後面,李弘成剛從府外回來,一臉不知所謂,兩手空空入席。

  靖王爺一見,臉色青白相加,破口大罵:「你這頭蠢豬,又跑哪去了,今兒個一天沒見蹤影。」

  李弘成雖然早已習慣父親大人罵罵咧咧,但見得場面上來客不少,特別是若若妹妹也在,連忙道:「父親,兒子這不是去辦正事了嗎。」

  「整日與老二鬼混,這也叫辦正事?」李治心裡有數。

  李弘成一聽,乖乖閉口,父親不喜他為二皇子辦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又能說什麼呢。

  他自詡聰明,認為二皇子能力有加,又頗得陛下所重,將來登上龍椅的機會不比太子少。

  殊不知,在老謀深算的靖王眼裡,這根本就是全天下最不切實際的笑話。

  人未到齊,席間又耐心候了會,靖王帶著滿滿怨氣,心想范閒這混小子什麼時候也不懂事了。

  范閒可沒有不懂事,他只是多跑一趟,去皇家別院領上了心心念念的未婚妻。

  「婉兒見過舅舅。」林婉兒氣色完全好轉,近來已經很少咳嗽,小臉更是比尋常人還要紅潤些。

  李治一見到這個外甥女,對范閒的態度霎時轉變。

  加上范閒精心準備厚禮,話術也極為周全,隨口說了幾句,就哄的席間眾人開懷大笑。

  靖王爺哪還捨得對這眉眼好看的小子惡語相向,只能將怒氣一應發在蠢豬兒子身上,指桑罵槐說了幾句。

  范思轍夾著尾巴,以一種最不被注意的姿態入席。

  不多時,壽宴總算是在歡聲笑語中開了。

  但出乎李治意料的是,這場壽宴並不如他想像的熱鬧,兩方大人在場,孩子們不免拘謹許多。

  喝了幾口酒,李治的荒唐勁又上來了,不悅地看著一旁:「怎麼你一在,娃幾個都不敢說話了,一看平日裡就沒少嚴苛管教,對著孩子們發脾氣。」

  范思轍對這話表示贊同,立起精神看戲。

  范建早料到有此刻,一放筷子,懟過臉去:「在怎麼樣也比伱好,老夫一不罵髒話,二不當著眾人面給孩子難堪。」

  李弘成表示又受到了傷害。

  「我去你…」李治險些破防,卻還是忍不住低語道,「狗日的。」

  柔嘉小姑娘就坐在父親身旁,小臉涮涮紅了,又羞又氣。

  范建冷冷一哼,罵道:「就你這脾性,可千萬別將兩個孩子帶壞了,還不如當初一併送到范府中,讓老子來帶。」

  與李治互懟,他也忍不住稱了一句老子。

  林婉兒初見這等場面,心裡隱隱生起擔憂,范閒卻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低頭忍笑。

  「是你教的嗎?就攬,你家兩個娃明明都是林若那小子教的,你也就運氣好些,可要點臉吧。」李治裝模作樣拍了拍臉,以示鄙夷。

  范建險些一口嗆到,生氣道:「懶得跟你說廢話,林若是老夫范家人,咋的,你不服氣啊。」

  「走著瞧,等過些年頭,老子將姑娘嫁過去,他就是我李家人。」

  「你想得倒美。」

  柔嘉小姑娘已經抬不起頭了。

  范若若低垂著臉,早有預料將這些話屏蔽住,美麗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今早宮裡新送到靖王府中的邸報,生生吃驚。

  迅速抬起小臉求證道:「靖王爺,您這邸報內容是真是假?」

  爭得面紅耳赤的李治揚起頭顱,言語肯定道:「這可是本王今早入宮,從陛下手裡費好大勁才討來的,哪會有假,該是後天才在京里發行。」

  「哥…先生…在青州與葉流雲交手了。」范若若說話頭一次顯得十分遲鈍,將消息在堂間傳開。

  「葉流雲,那個大宗師…」范閒微微發愣,十二年前的儋州海崖邊他也曾見過一面,迅速反應過來道,「先生沒事吧。」

  堂間無人不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早已知曉結果的李治呵呵一笑:「能有什麼事,沒分出勝負罷了。」

  一眾人都鬆了口氣,傳閱著邸報,范建看過後有些慶幸道:「還好手下留情了。」

  柳如玉帶著一絲淺淺的疑惑:「葉宗師為何會對林若出手?」

  李治則是對著范建罵道:「什麼狗日的手下留情,沒看到山移地裂?這他娘的叫什麼手下留情,明顯就是勢均力敵,沒分出勝負。」

  「這事陛下不說,監察院不說,我們就別管。」范建無視著,顧自對著堂間人道,也是在告訴所有人,別想去觸此事的詳尾。

  要不了幾日,這個消息便會在定期訂購宮中邸報的達官貴人家中傳開,隨後再漫到百姓中。

  一但鬧大,范建就並不認為是個壞消息。

  「沒準只是切磋罷了。」范閒附和了一句,緩和氣氛,他當然知道這場交手不是切磋,但此事傳到百姓之中,大部分人都會向著他的思路走。

  至於真正的內由,是要給那些藏在暗中的人看的。

  范閒很容易就想到遠在信陽的長公主,不過堂堂一代大宗師憑何為她打下手…有待考證。

  還有宮中的陛下,為何要將此事大大方方宣揚開來,莫不是他很喜歡看到這種場面的發生…

  更是讓人匪夷所思…

  范閒打算改日去監察院一趟,求院長大人解答疑惑。

  酒過三巡,李治已經醉醺醺得幾近不省人事,但嘴裡饒舊朝范建念叨著,「這孩子,陛下是真看上了。」

  他的話語裡透著一絲沮喪。

  ……

  「葉流雲面上是受長公主所託,而實際上,陛下才是背後真正的指使者,為的就是試探你的實力。」

  「入了東夷城,你得做出點大事,讓陛下放心才是。」

  費介有些話沒放在明面上說,這刻,馬車往東夷城裡去,確定不會有第三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後,費介才真正道出心中的話。

  強者必招忌憚,要麼就像葉流雲一般浪跡天涯,不涉朝政,要麼就得得到宮裡那位陛下的絕對放心。

  看似不同選擇,其實都得一律臣服皇權下。

  一連行了五天,馬車終於入了東夷城,宗追帶著一眾暗探聯繫城中的監察院暗樁去了。

  費介閒心駕著馬車招搖撞市。

  東夷城不愧為天下第一大城,天下人云集於此,海陸貨物齊聚,攘攘熙熙,客滿為患。

  各色建築紛擾其中,市井的氣息尤為真實。這些年來,慶國自崛起以後,商業的發展就一直在追著東夷城的步伐走。

  早在二十年前,泉州城就已成為慶國最大的商海港,再加上內庫全面控制的商業大城江南,里外不斷地衝擊著東夷城。

  可多年過去,東夷城仍舊是天下第一商城,地位紋絲未動。

  為何會出現這種結果,歸根結底就在於東夷城的自由度太高,產生的吸引力遠甚於慶國嚴控下的皇權商制度。

  一路過去,林若根本見不到太多的官府官兵,東夷城在貿易上,很明顯形成了一種極為完備的自由契約關係。

  任何人膽敢擾亂商業秩序,必定遭人群起而攻之。

  馬車上印著慶國監察院的標誌,不少眼精的商販子都有所注意到,但他們只是厭惡地看了一眼,旋即沒再做任何多餘的動作。

  慶國並不值得他們太過重視,東夷城是一座有著獨立地位的城邦,不參與一切爾虞我詐的鬥爭。

  馬車駛進人漸稀少的巷子裡,發現城主府很是怠慢,早早得到消息也並沒有立刻相迎的意思後,兩人暫時住入一間不起眼的客棧里等待。

  傍晚些時候,城主府才來人通稟,將談判事提於明早。

  當然這是費介的事,林若不會刻意關注,他的目標是放在劍廬上,會一會那位閉關近半年的大宗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