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確實。」
思慮許久後,對現狀近趨絕望的沈煦此時是垂首長嘆一聲、心中釋然的自嘲了出來,便是搖了搖頭後、輕嗤著說道,「我…從瑤光樓創始至今,也十幾年了,連白真自己用的情報網都被我摸清了,卻絲毫未能察覺到…瑤光樓還有個這樣強大的『同行』、或說是『前輩』的存在,看來…輸得很是徹底呀。」
面對這番話,鉉影閣主則只頰角輕揚,並未開口回應。
「那麼…閣主。」
片刻後,沈煦再抬看向對方,貌似已平靜下了心緒來的詢問道,「如今成了這樣,沈某想必是已再無翻盤之機會了。既如此,閣主可否摘下面具,令沈某一睹真容,看看是何方神聖,也免抱憾終身呢?」
「沒這個必要。」
鉉影閣主搖頭道,「你並不認識我,我也不是什麼名人,摘或不摘都一樣,還是戴著安全些。」
「行吧。」
沈煦聞罷,便是失望的嘆了一聲。
隨即,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又繼續問起道:「那麼,閣主應該知曉…風聽雨上月底率隊途經奄城時,曾與我談判之事吧?不知如今…閣主可否坦誠相告,助她來滅我瑤光樓,究竟是為何故?閣主對我瑤光樓產業勢力,或是淵國,是否有所圖?」
「這個可以。」
鉉影閣主平靜應曰,「子顯將歸盈遺產與瑤光樓機密帶來鉉影閣,是大功一件,我等自然予以回報,助她報個『殺父之仇』,可以理解吧?」
「瑤光樓雖產業勢力遍及淵國、難以忽視,但終究難及我鉉影閣毫釐,說實話,我等可以要,但眼下…並沒這個興趣。」
「因為…現在最想搶著接收這一切的是郤氏,我們就懶得再爭了。」
「正所謂『事需緩圖,欲速不達』嘛。」
「本來已權傾朝野、形如未國玉婁城般持國了的郤氏,再吃下瑤光樓遺產後,必將壯大若倉中碩鼠。要麼成為淵國的新王族,要麼成為所有其它小勢力團結起來對抗的大敵,但不論如何,都會加劇甚至直接帶來淵國的分裂。」
「我等到那時再趁虛而入,輕而易舉吃下至少半個淵國,也就順理成章了。」
一番言語下來,鉉影閣主是毫不避諱、果然當著沈煦的面完全坦誠了出來,「如此…姑且可以算是對淵國有所圖吧?」
「哦?」
沈煦繼續試探問道,「要入淵國?莫非鉉影閣背後,其實有哪國王室支持?是炎國?還是啟國呢?」
「哈,那倒說不上。」
鉉影閣主則是大方得很、凡有所問皆有所答,「我鉉影閣勢力…用不著哪國來支持,相反,我等還算是在支持炎國呢。對了,順帶告訴你,炎國王子蒼禹早已被我們找到,如今正被嚴密保護在黎京桂嵐邑、天子王宮地下的鉉影閣總舵。吃下淵國,準確來說是他的想法。到時帶你回去,可以讓你見上一面。」
「…果然。」
沈煦想起那日談判內容,不禁自嘲的嗤笑搖頭嘆道,「風聽雨呀…為個區區私人恩怨,你是心甘情願而不自知的出賣了淵國呀!」
聽得此言,鉉影閣主則是默不作聲,只微笑而已。
「既如此,閣主要替子顯報仇的話…」
沈煦嘆罷、又繼續直視對方問曰,「豈不是…要取沈某性命了?」
「我對你的賤命也沒什麼興趣,我剛說了,要帶你回去。」
鉉影閣主再搖了搖頭道,「至於如何處置你…我留給子顯決定,她可能一刀給你個痛快,也可能讓你五馬分屍、死狀慘烈,亦或是不讓你走得太輕鬆、受盡如千刀萬剮的凌遲類極刑再死,又或是…像你現在對他二叔二嬸般將你醢成肉醬,甚至是…根本不讓你死、給你做成人彘,我都無所謂,隨她自由。」
「照如此說…」
沈煦越是聽著、眉頭越是蹙緊,漸漸地,神情間是又生怒意,兩手也再度更攥緊了兵器來,「便是要趁今夜…將我等一網打盡時,尤其將我,捉回鉉影閣去,或是…至少將我制服,等到她來咯?」
「也許吧。」
儘管已能明顯察覺到對方打算動手之意,鉉影閣主卻仍是態度輕鬆無比,「可你不是認輸了麼,莫非還想反抗?」
「閣主將我結局描述得這樣誇張,任誰都會想反抗吧?」
沈煦如此答畢、便也是說明白要動手了,與此同時,也丟下左手砍刀、噹啷一聲落地罷,兩手開始轉動起自己的稱手兵器——那串染滿鮮血的玄鐵雙流星、開始發出呼呼的破空聲來,「再者,死到臨頭都不反抗,如此哪怕是死了,也極是恥辱吧?」
「你為個區區樓主之位,謀害二十年摯友,清算無數忠心舊部。」
鉉影閣主搖頭嘖嘆道,「單是這些,就足夠你遺臭萬年了,瑤光樓今日會敗得如此徹底,也與你此舉難脫干係。你就是再怎樣垂死掙扎…也早已洗不白你無比污穢的畢生。如此恥辱與否,還重要麼?」
「也是。」
沈煦咧嘴一笑、在這方面倒是又有自知之明,「那麼就當是…我沈某人自己,終究還算是個練武之人吧。不論如何…我是不打算束手就擒的。閣主不想摘下面具,多少…也出手讓沈某看看,讓沈某…輸得心服口服,如何?」
越說著間,沈煦越發留長了甩動鐵鏈的長度來——
如此,便加大了手中雙流星正旋轉的半徑、以及下一發拋擲出去的攻擊範圍,也與此同時,甩出了些微未乾的血漬到對面去。
「這還勉強算是個理由。」
唰——
鉉影閣主微笑應罷,便也從腰間拔出了自己那柄精緻的長劍,提起緊執在右手當中、抬起直指向了沈煦去,「雖然…你的本事在我這裡不值一提,壓根用不著我親自動手。但…你這身份,倒是值得讓我用這個身份,親自拔劍,做個儀式…」
「那就不必多言!」
話音未落,便聽嗖一聲響,只見沈煦怒目直瞪、趁對方正言語時,直拋出鐵流星的一頭,朝著對方的面門砸去…
而此時,那鉉影閣主則及時反應過來,提起手中長劍、只在半空輕劃…
嗡!
在劍刃與鐵錘頭交碰的剎那,所發出的居然不是鐵器交碰的叮噹聲,而是一道詭異刺耳的嗡鳴:
與此同時,是那一整把長劍縈繞、瀰漫出來的濃郁白光,瞬間散發開來,如光鞘般籠罩在整杆劍身上下,更照亮了整間狹窄的莊主寢房…
待白光閃過,鐵錘頭凡所與觸之處,竟皆被完全平整的削開,斷作兩瓣!
唰唰唰…
下一刻,那鉉影閣主又在半空中飛速揮劍,其後,只聽嗡嗡幾聲響起間,沈煦的這具玄鐵雙流星便完全碎分成了零星鐵塊、嘩嘩散落一地。
「這!」
沈煦看向對方,又看到一地鐵屑,不禁滿目震驚錯愕…
「對了,趁你得空,再給你介紹下吧,沈樓主。」
鉉影閣主見狀,於是開始揮動起自己這杆能發光、有怪聲的長劍來,在沈煦面前邊展示著邊說道,「此劍名曰『杬柷』,是個古老修仙門派的鎮派法寶之一,它的歲數與歷經的年月,可比當今這個大黎王朝都要久遠得多…其無堅不摧,是曾經連無數仙人都搶著要的至寶,自不必說,對付你這種凡鐵,已經是連它自身的靈力都無需引用了。」
仙人?法寶?
聽到這番字眼,沈煦直接便是兩眼瞪圓了。這下是終於明白,這鉉影閣究竟是底氣何在了。
能牽扯到仙人的勢力,其或許反掌之間、夷滅六國也全然不在話下…
如此,下場來干涉他區區一個瑤光樓與風氏間的這凡俗之爭,更是結果早已註定,又哪還有何懸念可言呢?
「不過…它倒是有一個缺點,或者說…也不知算不算缺點。」
鉉影閣主繼續介紹著說道,「此劍…可謂是從實際意義上詮釋了武學的最高境界,即所謂的『止戈為武』。它…能擊破世間一切兵器法寶,然…卻唯獨無法傷害任何生靈!你說,神奇吧?」
嗡——
嗤!
話音落畢,鉉影閣主便直接反手一劍、刺進自己心脈當中,貫通胸膛而過,穿透背後出來…
這一幕,更是看呆了沈煦。
然沈煦卻只見到的是,在對方那漆黑衣衫上、碎裂開了道劍鋒寬大的豁口後,隨後部分,便是在耀眼白光中顯形模糊,果然不見任何一絲的開膛、剖肉與出血,只露出了那厚實的胸膛來!
接著,鉉影閣主又拔出劍來,這回,直接是在自己光禿禿的脖頸上,來回平移、切動——
嗡鳴聲反覆響動、白光漫發間,任由那鋒利劍刃在他喉口間不斷移動,都始終是毫無傷損。
世間真有此等神奇兵器,沈煦看在眼裡,心中是完全只剩錯愕…
「所以…不必擔心,此劍根本傷不得人,自然也就殺不死你了。」
展示道罷,鉉影閣主便將杬柷劍收回了鞘中,隨後,對著沈煦攤了攤雙手說道,「不過…你還想再掙扎一番的話,倒是可以試試…直接上手。」
「嗯?!」
話音才落,便聽沈煦是立即眼神一變、迅速調整好心態,腳下一踏便直衝向了對方而去,看似是想打個措手不及——
「喔!」
鉉影閣主則故作訝異狀,一記後跳閃避,便直接是砰一聲巨響間、用身子撞破了此前本已被沈煦破壞過一回的大門,退到屋外…
……
沈煦緊隨其後撲出,右手五指勾作爪狀,果然是空手也要垂死掙扎、直撲過來!
啪一聲響,鉉影閣主抬起左手擒腕、將之扼住在了眼前。
緊接著,沈煦便是左手伸進腰袋、抓出三四個小核桃來,正是去年害死歸盈、三月派人追捕子顯至俞嶺關時皆曾使用過的瑤光樓獨門暗器「龍紋七桐」,直朝著鉉影閣主面門甩了上去:
喀喀喀,只聽幾聲碎裂,這些龍紋七桐在半空中便觸發開來,桃殼迸裂,爆散炸出幾大團紫黑色的濃郁毒霧…
然下一刻,面對著撲面而來的劇毒濃霧,鉉影閣主不僅毫不趨避,甚至以攻代守、左手一拽——
「呃啊!」
便聽得一聲本能的慘叫後,直接連筋帶骨、擰斷了沈煦右臂!
接著,那鉉影閣主再抬腳踹出,砰地一聲、正中其胸膛,便將他整個人踢飛出去,撞在門旁的牆壁上,跌落在地。
簡單一合,勝負便分!
不僅如此,這一腳更是威力無比、使沈煦是內傷嚴重,只見他拼盡全力靠坐起到牆邊時,雙眼已完全布滿血絲、幾乎染作鮮紅,不斷厲咳幾道間,更是連連涌吐出一灘灘鮮血來…
而這一腳還是刻意控制了力道,沒有直取他性命的。
尚有幾分清醒意識的沈煦強撐著看向對方去,此時,這份強大內力沒有令他吃驚,倒是對方那上身已完全籠罩在龍紋七桐毒氣里、還視若無物般的模樣,是再度震驚到了他…
要知道曾經,這毒氣可是殺了不知多少武林高手,連它的發明者歸盈,都是慘死此毒之下!
「嗯?」
鉉影閣主貌似是這會才在夜幕籠罩下,稍微注意到自己周圍有些毒氣、是適才那幾個小核桃釋放出來的,然而,不禁毫無趨避防守之意,甚至還目露好奇的四處探頭、嗅聞了幾下…
「噢…是毒氣呀,嗯…勉勉強強吧。」
聞罷更是毫不當回事,開口應聲道罷,還刻意砸吧了幾下嘴,極盡諷刺之能事!
「這!」
沈煦見狀是已被完全震懾住了,「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鉉影閣主啊。」
鉉影閣主故作訝異狀,隨後,邊說著邊邁步走向沈煦去道,「與你說了這麼久,展示了這麼多,還與你交了兩手,你不會還在懷疑…我是冒充的吧?」
「你!」
沈煦面目猙獰,掙扎著要起身、卻是已經全身虛弱,「來自古老修仙門派…仙人都搶著要的鎮派法寶,在你手中。殺死無數武林高手的龍紋七桐毒氣,讓你視若無物,隨意嗅聞…」
「…你,絕不是凡人!」
「有這樣通天徹地的修為與天地至寶,不去隱世修行,追求你們的那什麼『仙人境界』,卻要來干擾凡俗是非!」
「攪動凡塵武林江湖的風雲,花這麼多年培養出一個鉉影閣,製造得兩手無數殺孽…」
「甚至…還要干涉諸侯各國間的戰爭!」
沈煦呼吸急促,任憑喉腔止不住的嗆血也要連連不斷的追問說道,「你…究竟是何人?!」
「嘖…沈煦,你腦袋殺愣了麼?」
而鉉影閣主此時,則是已走來到了他身前、居高視下,故作一臉疑惑狀的盯著他,隨後,開口答說道:
「我說過了,我…鉉影閣主而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