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還真不知道,不過不打緊。」
羅沉微笑著答道,「目前沒人要取他的性命,他還是安全得很的,而且那個墨女羋筠也正陪在他身邊。」說罷便轉看向了薛十七去,「十七,你師父和林真人如何說?」
「師父還是決定等師叔您去了再渡劫。」
薛十七抬手作揖道,「而且他決定要在外邊,不在重雲山中。」
「嗯…如此,我明白了。」
羅沉抬手撫須、思慮片刻,遂道:「這樣,十七,你先帶白桐姑娘向東走,尋找申正則的位置,他這個時候應該和羋筠在宣南一帶,並在繼續往南走。你與他相處過,認得出他氣息的。待他們父女團聚後,你便去找到從江都郢鄲出發、往炎都孟陽去的鉉影閣隊伍,你同樣見過的衛塵風也會在其中。你與他們同行,確保姜元夕安全送到孟陽後,便到桂縣去等我即可。」
「多謝羅師傅成全。」
白桐作揖道謝。
「桂縣?」
薛十七聽了則是不解。
「嗯,就是以前的黎京桂嵐邑,你也去過的。」
羅沉擺了擺手道,「現在那裡是炎國的桂嵐郡,炎王已經改名了。鉉影閣總舵就在那,你明白了吧?」
「是,明白了。」
薛十七於是微微俯首以應。
「好,我待南方局勢穩定的差不多了以後便去見師兄,護佑並見證他順利渡劫,之後我們便出發離開重雲山。」
羅沉道,「屆時,我等一同在桂縣匯合即可。」
「不能親眼見到元清子師父渡劫,倒是一件憾事。」
白桐聽了是無奈一笑。
「哈哈,這可沒什麼好旁觀的呀!」
羅沉隨即也笑應道,「你倒是可以問問十七,那常丙渡劫的時候,眨眼間幾十道天雷降下,已經夠危險的了。我師兄功力遠在常丙之上,他劫數的威力只有是更大呀!」
「是的,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薛十七想起那日之事,依然心有餘悸。
……
次日,十一月十七。
距此千里之外的北方,隨著軍隊的逐漸進駐,炎王的又一紙詔令降下,曾經的「宣西三十城」終於也正式劃歸為了炎國的轄屬:這片三十城的寬闊地帶被正式更名為了「宣西郡」,郡治設於平原中部的青城。
郡守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太子,蒼禹。
而此時的蒼禹已經帶兵在臨薊助龐臏壓制住了其他的宗室勢力與舊貴族,扶持他坐穩了自己的王位。留下部分駐軍在樂國各地後,便由東出,到青城坐領了郡守之位。
此城位於三地中樞,正應了圍棋里的「天元」之位,雄視八方。儘管資源匱乏,但不論往哪個方向都可以最快出兵,也與仲梅夫、申正則此前所最希望建設此地的想法契合。只可惜申正則多年的心血,到如今已經完全是為炎國做了嫁衣。
宣西郡一直聯通到南邊,甚至阻斷了原來樂、未兩地的接壤,占據了一個連接到南海的出海口。
地圖上雖被樂、宣、江三國三面環繞,但反過來說,也是完全切斷了樂國與東部各國的聯繫。
此時的炎國疆域之大,已經做到與剩下的樂、宣、江、啟四國皆有接壤了!
……
與此同天,郢鄲城北門外,一片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隨著戰爭結束,與炎國恢復了外交關係的江國,也終於決定於今日啟程,正式把「剛剛歸國」不久的公主姜元夕送走,去往孟陽做太子妃。
這也代表著鉉影閣長期駐紮在此,包括劍執事、刀執事與子顯在內的十三人,也終於要正式離去、把主權歸還給江國了。
江王姜枰,王后,虔公姜杵,太子姜夷錄,其他姜姓宗室都依依不捨的目送著她一路離開金雀宮,坐在奢華的駟車大轎上,沿著郢鄲城的主幹道一路出了城去。
車隊由衛塵風與子顯騎馬率領,仍戴著遮半臉銅面的鉉影閣劍執事、刀執事及十名斥候在後方及兩側。還有公主的行李、嫁妝及許多送給炎王的禮物,陪嫁的丫鬟僕人等等,紛紛隨隊而行。
全城百姓此時都圍聚在了這豪華車隊的兩旁,前來湊熱鬧送行,或是希望一睹公主的芳容。
本來十個月前就應該進行了的儀式,因為各種複雜的原因,竟能攪得天下大亂,拖到了現在,但也總算是啟動了。
收穫一整片未國之地,又能與強大的炎國結姻,如今的百姓們對北邊的宣、啟都已再沒有半分的擔憂。
唯有江王枰與太子夷錄二人,在高高的城樓上極目遠眺著離去的車隊,心緒是無比複雜…
於他們而言,遠去的似乎不只是他們的女兒和妹妹,還有江國的未來。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
如此…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
轉眼三日過去,十一月二十,冬至。
宣江邊境,某處關隘前。
此地林木蓊鬱,由於路途遙遠而在此前幾個月並未受到兵戈波及。與千里之外的商澤西關類似,建有一座小驛站。除供兩邊朝廷共用傳信、換馬之外,也有客棧供來往行人用餐或是歇腳休息。
「吁!」
時值正午,北邊兩匹快馬奔來,到此處各聽一聲勒馬,便是皆拉韁停蹄、來到了店外。
二人翻身下馬,正是申正則與羋筠。
「二位客官!裡邊請!」
櫃檯前的小二見狀,連忙出來迎接。
見二人穿戴整齊、氣質非凡,又都有佩劍,一看便知多半不是朝廷的官員便是讀書的士子,不免又是幾番客套吹捧。早已失去了身份的申、羋二人不吃這套,推辭過去後,便直接找了個位置落座,點菜歇腳。
小二應聲過後,也隨即趕往了後廚去。
然而,奔波了半日的申、羋二人此時並未察覺的是,這餐館內還有落座在角落裡、安靜的獨自飲茶用餐的一人,已經注意到了他們。
「過了此關便是江國了,先生。」
羋筠邊卸著行李包袱邊說道。
「是的,我知道。」
申正則則長嘆了聲,「希望白桐她…當真還在世,一切安好吧。之前在寅城被迫簽下文書時,聽說鉉影閣在郢鄲的人手在送返姜夷錄、帶走姜元夕時,就會順便全部撤出郢鄲,解除對江國的控制。他們沒有繞路去亥山,腳程應該比我們快得多,只希望…能遇上他們,拜託他們找找白桐吧。」
「唉。」
若是以前的羋筠,或許還會開口力勸申大夫少與炎國及鉉影閣合作,以免留下更多把柄。
可如今的他們,都已既不再屬於宣國,更不再屬於墨家。
「天下」這盤棋,不論他們是棋手還是棋子,都再輪不到他們來執手了。
是故如今面對這個話題,即便是羋筠,也只有慨然長嘆一聲出來。
……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驛站外,彼方城樓之下。
「開門放行!」
好巧不巧,只見一牆之隔的江國境內,護送公主的車隊已然來到。鉉影閣十餘人仍在駕上,衛塵風剛與守關士兵出示了文書、溝通完畢,士兵回到城樓上,便操作機關、打開了城門。
轟隆隆——
「駕!」
車隊眾人繼續紛紛抽鞭啟蹄,繼續前進。
「公主,我們現在正通過邊境,從江國進入宣國了。」
子顯則是騎馬來到轎旁,向轎廂內的姜元夕說道。
「是嗎…」
在這從此離開家鄉的最後時分,姜元夕終於撩開了窗簾,探出半個身子來,往遙遠南方的天際看去。
她的眼神也被一眾隨隊士兵、丫鬟與僕人們看在眼裡,所有人此時都清楚她這一去的意義,十分理解她此時的心情。
「公主何事如此面色凝重?」
子顯笑著明知故問道,「與太子殿下的婚約,不是年初就已經定下了,您也欣然接受的嗎?」
「子顯,我知道…」
姜元夕轉回看向子顯道,「我是怕以後想家…離得太遠,再也回不來了。畢竟今年第一次離家這麼久,我才知道…」
「這有何難?」
前邊不遠的范成剛聽到、頓時擔起了這個說醜話的角色,「過不多久,炎國江國便是一家人了!到時候把你父王、母后、兄長、公伯等人一併接到孟陽來,你們全家團聚,豈不是更好嗎?哈哈…」
這番似玩笑非玩笑的話語說出來,在場是只有炎國或鉉影閣人聽得懂其中意味,而每一個江國人聽了都是完全笑不出來。
姜元夕聞罷也是沉默片刻,便坐回了轎廂里,不再說話。
這時,領隊在最前頭的衛塵風也轉回頭看向了主轎去。
他的目光中同樣有一股難以言明的複雜神色,而這卻是極少被旁人注意到,且更少有人所能讀懂的。
護送姜元夕前往孟陽完婚,這便是他在寅城答應羅沉,所心甘情願「最後被炎國與鉉影閣利用一次」的任務。
按他的說法,姜元夕最開始便是由他所找到救出,如今也理應是由他親自送回孟陽,如此方算俠義之舉,有始有終。
也許…真是如此簡單就好了。
「唉…」
轉回頭來,已經騎馬進入宣國境內的衛塵風不由長嘆了一聲,神色是無比沉重。
「諸位,前邊驛站有個小餐館,我們在那歇歇腳吧。」
當再抬起頭來時,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高豎著酒招旗的小店,旋即又回首與眾人打起招呼。
「好哇。」
「好。」
隊中眾人紛紛響應,便皆領隊向那小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