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還有一個問題。」
薛珞看向十七道,「十七姑娘,既然你已查清了自己身世,那你為何…會有這樣一個名字呢?我記得家中與我同輩的女子,可沒有排到這兩個字輩呀,這應該不是你真名吧?」
「我被送到林真人身邊時,只是個嬰兒。」
十七答道,「所以,『十七』當然是林真人與元沉子二位師父給我取的,在薛氏時,我還根本沒來得及取名,也就什麼都查不到。我也就一直用著這個名字直到現在了。」
「你這樣說,我有個主意。」
羅沉看向了師侄去道,「既然身份已經坦白,也尚有親人在世,你也沒有對自己的出身薛氏有多排斥。那你從今往後,不妨給自己冠上一個姓氏吧,這樣,也好記住你的來處。」
「師叔如此說,弟子當然願意。」
於是,便見她朝著師父與堂兄二人、再是微笑作揖以敬,「那從今往後,弟子便以『薛十七』為名了。」
「哈哈哈…」
「好…」
羅沉聞罷大笑,薛珞則是也目露欣慰的笑起。
在三人的笑聲中,范榑二人卻並未認真聽清適才內容、而是不自覺深思起了從羅大哥出現起、至目前為止,他們所聽到和看到的一切…
這些大小事件是接踵而至、越來越多,在根本還沒有時間去深思消化時,便又得知了新的,還一個比一個誇張。
師兄弟面面相覷之時,各自心中皆是疑慮無比。
而待歡聲笑語緩緩落畢,便忽然是眾皆緘默、無人再有開口,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思考般。
現場氣氛,頓時是漸趨尷尬。
……
「那麼,你兩個呢?接下來打算要去何處?」
羅沉看向范榑二人開口,打破了片刻的寂靜。
「啊?」
「我們?」
兩人被從沉思中突然驚醒,皆茫然無措之際,榑景明看向了師弟,范遠則是思考片刻便答道,「我們原先來此,本是打算找尋姜夷錄,看他是否安全,子顯所言是否在欺詐我們的,但如今姜夷錄經歷一番爭搶,還是被鉉影閣帶走了,我們…又不可能再搶的出來…」
「為何要搶出來?」
身為鉉影閣石執事的薛珞此時開口道,「姜夷錄進鉉影閣,就如蒼禹般,天下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姜氏與蒼氏有姻親,我們也絕不會迫害他。你若是連這也信不過,那我們也實在沒什麼辦法了。」
「石執事…」
即便眼前人未再戴有銅面,范遠看著他還是叫出了更熟悉的稱謂,「我之前…同原先駐紮在大淄的斥候們也說過,我爹娘與鉉影閣糾葛如此之深,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之鬧得太僵,更遑論敵對了。」
「所以…在做不了更多的情況下,我當然也只有儘量選擇相信你們了。」
「而且,即便什麼神器之事只當是空談,先且不論,然光是鉉影閣本身,以及我爹娘的過去…我也還有很多想知道的。」
「所以…我想去一趟鉉影閣。」
范遠說罷向薛珞遞出了杬柷劍,「至少,你們願意讓我了解多少,我便去了解多少。如此,沒什麼不便吧?」
范遠如此問出,薛珞卻是朝羅沉看了一眼,示意疑慮。
羅沉只盤手抱胸、微笑點頭。
「呵,當然沒有。」
薛珞應罷、接過收下杬柷劍,隨後轉向一旁的榑景明去問道,「景明,你呢?」
「我也去唄。」
榑景明是自始至終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容應道,「我也跟著師弟多了解些事吧,說不定鉉影閣中…也有我想知道的。」
「呵!」
薛珞聽罷大笑道,「那你可不能傳信給你叔父讓他知道啊!」
羅沉與范遠聽罷,不禁撲哧一笑。
「當然不會。」
榑景明於是也無奈笑道,「叔父他其實也…嘖,哎呀,算了,還是不說了,反正你們都這樣神通廣大的。」
「放心,你想說的,我們早就已經知道了。」
薛珞應罷,便看向了羅沉與十七去,「既如此,羅大哥,我便帶兩位小道士先回鉉影閣去了。」
「等等。」
羅沉卻是又叫住了三人道,「范遠,景明,那在去完一趟鉉影閣後呢,你兩個又打算往何處?」
「呵呵,羅大哥剛才不是說過嗎?」
范遠咧嘴嗤笑答道,「薛氏先祖薛明一,手執碧玉生陽枝,遊歷天下、布施行善、濟世救人,最終得道成仙!」
「這就證明了,這條道是走得通的,這正是我范遠要走的道!」
「所以,若我無法阻止、或是不該阻止炎國統一,那我盡己所能,如同薛氏先祖般,去幫助天下受戰爭波及的蒼生黎庶、尤其是被四國圍攻的宣國百姓們,減少他們的苦難…」
范遠義正辭嚴道,「如此,便也是一種與炎國所為並不衝突的俠義!」
聽到此處,坐在對面的十七是欣然一笑。
「如此,鉉影閣不至於也要阻止我吧?」
范遠說罷轉看向了薛珞去。
「當然不至於。」
羅沉則是替薛珞開口答道,「不過…你可別忘了,你還是宣國的通緝犯。一來,你以此身份到處活動,若不慎暴露、或傳出風聲,牽連了受過你幫助的百姓們,豈不是行善不成、反受其害?二來,天下戰火一日不息,你一邊遊歷救濟,必將耽誤修行,如此,一日救得一個,該要救到何時?你的修行又要拖到何時?」
「這…」
范遠被羅大哥說得一時語塞,「那羅大哥意思…是讓我繼續修行?」
「當然了。」
羅沉點頭道,「若是你修為大進乃至是渡劫成仙,有了更長壽數、更大能力,頃刻間便能解救萬千生靈,如此往復,豈不比孤自一人時要有意義得多?」
「這就…高看我了吧?」
范遠無奈一笑道,「我…怎可能成仙?我是…從小在天門山這樣、『只有』七百來年歷史的門派修行長大,就連天門山,都不知幾百年沒出過仙人了,我何德何能追得上先人…」
「在你之前,玄闕宗五神器可未出現過,我與師兄也並未下來。僅憑越來越稀薄的天地靈力,當然修仙越來越難。」
羅沉繼續道,「可你試想,若你二人回到天門山福地後,能借用玄闕宗神器修行,輔以你舉派上下所有的陣術、法寶與丹藥,再有你師叔師弟們的傾力幫助,如同當年玄闕宗那位前輩般。再不行,直接讓十七帶你到我師兄與林真人處去,如此你看…成仙離你還遠嗎?」
「喂!羅大哥,這、這誇張了吧?」
范遠這回是驚訝得直接站起了身來,「我雖然知道,羅大哥也許的確能拿出幾樣神器,可我…還有師兄,我們又能是怎樣人物啊?這種事,怎至於會輪到我們呢?」
不只是他兩人,就連薛珞與薛十七二人聽到此處,也不由表現出了一臉的疑慮、訝異與難以置信來。
「很簡單,你坐下。」
羅沉微笑著招招手的同時繼續說道,「你有一顆很樸實、很純粹的『俠心』,又能下定決心走俠之道,這便是世間最難能可貴的品質。若你能修行有所成就,以至於幫得到玄闕宗的忙,這更是我們所希望見到的。可…你剛剛下山半年,見一遍世間亂狀,就陷入了迷茫。如此下去,便也容易迷失方向。」
「所以,我希望你兩個能回天門山,或是隨十七去林真人處,靜心修行。若你們能如此選,我便說服鉉影閣,交出到手的幾件神器,去助你們修行。」
「等到鉉影閣與炎國解決這一切,直至天下太平再出山。」
「屆時,你們的修為也必將大有進展,即便幫不上玄闕宗的忙,也必能繼續更為順利的…踐行自己的道路。」
羅沉直視著范遠的眼神堅定無比,「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我…」
羅大哥這樣一番言論,范遠是每個字都聽得明白。
而有上萬年久遠歷史、乃至出現於玄闕宗之前的神器能到自己手上輔助,還有如假包換的十萬年真樹仙指導,如此修行條件,這樣的誘惑,連玄闕宗仙人都抵擋不住…
擺在他范遠面前,又何其難?
「羅大哥說得有理。」
正此時,原先一直猶豫良久的榑景明,卻是開口應承出來、相當於是認可了師弟的俠心,「聽完這麼些故事,師弟你莫非還不覺得,天下遠比我們想像的大,根本無需拘泥於黎朝七國凡人之間嗎?」
「確實。」
師兄一開口、范遠的心態便是被拿捏准了,只見他是搖搖頭嗤笑道,「行俠仗義,也是需要能力的。否則…也是事倍功半,善心善舉成惡果,唉…既如此,那我…」
「好!」
未待范遠說完,便見羅沉啪的一聲拍掌、喜悅大笑道,「有心修行便好!那羅大哥就靜待你兩位,將來能真正幫上羅大哥的忙了!」
說罷,羅沉便站起身,其餘人也接連站起。
「哎…」
羅沉看向薛珞去道,「今日一下說了太多開拓你們視野、甚至超出你們理解的大事,真讓你們是給震驚了,如此,可得給你們一段時間好好消化了!」
「這樣也好。」
薛珞點頭應曰,「至少人間戰爭,兩位小道士也無心顧及了。」
范榑二人聽罷僅是眉頭微蹙,並未多言。
「嗯,那麼…也該是時候分別了!」
羅沉應道,「希望這回沒有嚇傻你等幾個,下回見面,最好能見你們修為有所長進吧!哈哈…」
十七也只向三人點頭笑應。
「對了,那羅大哥又要去何處?」
范遠不禁又問。
「能去何處?到處走走,幫幫鉉影閣的『小計劃』唄!」
羅沉大笑道,「如何?現在是不是覺得炎國統一六國的什麼大計,忽然變得是實在小的不能再小了?哈哈…」
「這…」
范榑聞罷,便皆無奈笑出。
於是,便見五人分別朝彼此抱拳、作揖,恭敬告別。
隨後,薛珞、范遠與榑景明三人向北,羅沉向西,十七向南,三人就此朝三個方向、分頭各自離去了。
……
跟著未戴銅面的石執事薛大哥,范榑二人飛快趕路,很快即來到並進入了桂嵐邑城中。
兩個天門山小道士,如今還是頭一回來到黎京。
雖是五百年尚未衰弱的王室京城,可出乎師兄弟二人意料的是,如今此地,乃是完全比不上他們去過的、其餘各國的王都。
縱橫不到十里,人丁僅十餘萬,高牆巷陌間,根本稱不上半分繁華。
然而,畢竟還是通緝犯身份,為不被人認出,范遠只得戴上帷帽與面紗,雖引人注目、但至少遮住了面容。
是日未時,天子王宮。
此刻王宮內外,站著許多手持長戈、守衛天子的玄甲御林軍,宮中的磚石廣場一片空蕩,幾座巨大的銅鼎蒙灰生塵。
薛珞向范榑二人解釋稱,原先他作為太師府門客,是還有一份正面官職、可以經由正門出入王宮的。可適才揭露臥底身份後,放太師跑了回來,如今就不知,太師是否有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里的時間裡做些什麼了。
所以出于謹慎,他們便不能由正門進入。
於是,繞行到同樣比不過承蒼、金雀、太極、永澤幾座王宮大的天子王宮的背後,即東北方附近,薛珞帶范榑二人趁守衛鬆懈、翻過高牆,進了宮中。
接著,三人一路飛檐走壁。
三人的輕功都足以不發出半分聲響,哪怕是看著有二百斤重的石執事、也能做到悄無聲息,恰如他曾經在湫陰現身時一樣。
拐繞穿梭過複雜的府苑亭廊,最終,三人來到了一座荒廢的小殿前的一處枯井邊。
「此處便是入口了。」
薛珞指著井口道,「除大殿的天子王座底下有個較寬些的大口外,天子王宮中的所有井道,不論是尚在使用還是已經乾涸,都能通到鉉影閣內。」
范榑二人看著井口,目作疑慮。
「也沒有什麼機關,直接跳下去即可,隨我來吧。」
薛珞說罷便抬腳踏上了井口,「不要拖沓,等久了可能就會有人來了。」說罷便直接下了井裡去——
「石執事!」
范榑二人當即衝上去、趴在井口,向內探望,卻是果然沒聽到任何落水聲、也已不見了他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