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
吹起了方哲額頭上的劉海,也吹得張悅然的衣角連連浮動。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站在殯儀館的門外。
「對不起。」
方哲直視著張悅然懷中,裝有吳安骨灰的小木盒,語氣平緩的說到。
張悅然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他似乎感受不到什麼是悲傷,什麼是難過。
只見他腦袋微微歪了一點,看著方哲疑惑問道:「這是你第二次道歉了,你為什麼要道歉,吳安是你殺的?」
如果換做別人這樣回答,方哲肯定會立馬氣憤地抓住對方的衣領,怒吼,甚至是動武。
可面對張悅然,方哲能夠理解。
這是一個可憐的「情感冷漠症」患者,也叫「情感缺乏無愛症」。這類人對外界刺激缺乏相應的情感反應,對親友冷淡,對周圍事物失去興趣,不會關心人,沒有同情心,常常顯現的是對事物無動於衷的表情。在內心深處,這類人大多內心深處充滿孤寂和淒涼,總是對外界持不信任和不滿意態度,對感人的事件懷疑,甚至拒絕感動。
甚至完全可以理解成,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張悅然此時表現出來的迷茫樣子,方哲覺得已經是一種悲傷的詮釋了。
再者,就算張悅然此時面露喜悅,他也打不過人家。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吳安,沒能將他平安帶回來。」
方哲再次道歉。
張悅然搖了搖頭,眼神堅定道:「作為一名一級搜查官,並且參加特別行動小組,他的使命就是去保護別人,而不是被別人保護。而且,你已經將他帶回來了,應該是我對你說謝謝。」
「謝謝你。」
張悅然抱著骨灰盒,和身後的「啞女」徐靜靜一同向方哲鞠了個躬。
這屬於,家屬謝禮。
方哲鼻子有些發酸,一時不知所措。
正巧這時候,有人從殯儀館內走了出來,是戴著特質金屬手銬的肖恩,他的身後,還有兩名身穿收容監管部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員。
肖恩與方哲四目相對,黝黑憨厚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微笑。
「快點走,你今天還要做兩場心理評估,別在這耽誤時間!」
肖恩身後,其中一名押解的年輕人員輕輕推了肖恩一下,語氣頗有不耐煩。
方哲看著這一幕,皺了皺眉,張悅然與徐靜靜也同時將目光移了過去。
特級搜查官,守護一個城市的大隊長,被自己人這樣對待,誰看了都會不爽。
但他們都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
那兩名人員也沒在意其他人的目光,繼續跟著肖恩前進,往台階下走去。
楊海鑫,就坐在台階上抽菸,他一隻手撐在台階上,另一手夾著香菸,身子向後仰,正好也瞧見了這一幕。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繼續抽著煙,也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
肖恩回過頭,語氣和善的詢問道:「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跟他聊兩句,很快就好。」
「不能,請你搞清楚狀況,你現在是接受審查的階段,貿然接觸其他人,都是給別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你總不希望他也接受審查吧?有什麼事,讓他聯繫收容監管部,申請一下局內探視吧。」
那名年輕的工作人員拒絕了肖恩的請求,並且再次催促著。
他們打算繞開楊海鑫擋著的路,從另外一邊空著的台階走下去,畢竟他們都知道,這次參加喪禮的都是行動指揮部的人,都是一群失控者,一群隨時可能發瘋的人。
這也是他們,言行舉止都有收斂的關鍵。
肖恩無奈點了點頭,瞟了楊海鑫一眼,隨後從台階下走去。
楊海鑫笑了,露出一嘴大黃牙,他回頭拋給了方哲一個眼神,方哲會意,立馬又給了徐靜靜一個眼神。
徐靜靜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她伸出手拍了拍張悅然的肩膀。
張悅然就站在那一動不動,依舊是一臉冰山,他想了想,點了下頭。
徐靜靜徵得同意後,直接拉開了脖子上纏著的白色紗巾,嘴巴微微張開。
方哲立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躲到了一旁。楊海鑫的雙耳,也有幾縷旁人不易察覺的煙氣飄進了耳朵,逐漸凝成團,像是塞了團棉花。
一切行動配合的是那般的默契且無聲。
兩名身穿灰色制服,剛在台階上邁出腳步的工作人員,突然聽到了某種異樣聲音的呼喚。
那個較為年輕的工作人員,竟然直接跪在地上抽泣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我好沒用啊,復讀了兩年才考上大學,我下輩子想當一隻蟑螂。」
另外一名不怎麼說話的工作人員,則是目光呆滯的看著手腕上的表,嘴巴呢喃自語道:「現在是下午四點十五分,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四十五分鐘,還要熬四十五分鐘,我就可以回家躺著了。」
他,一直重複著這段話,只有時間在變動,像是一台報時的機器。
緊接著,「噗通」一聲,肖恩竟然也跪了下來,原本憨厚的臉上露出悲痛的神情:「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健碩性感的身體,會有那麼黑不溜秋的屁股蛋子!這究竟是什麼啊!」
「。。。」
楊海鑫吐出了一口煙,香菸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慢慢飄到了肖恩的兩個耳朵里,隔絕了徐靜靜的聲音,肖恩這才恢復了清醒。
「咋地嗷,有什麼話還得當面說。」
楊海鑫站起身,略微嫌棄的看著肖恩,他尋思著,你這傢伙好歹也是特級搜查官,怎麼抵抗不了「啞女」的磁場能力。
不過肖恩的神情立馬嚴肅了起來,他直接小聲道:「事關那個不能提起的名字。」
楊海鑫表情變了,他一步步朝著肖恩靠近,從他身體裡釋放出一股又一股濃濃的煙霧,將兩個人逐漸包裹起來,如同起了霧一樣。
煙霧濃厚到,已經完全看不到那兩個人的身影,只有灰濛濛的一片。
方哲挑了挑眉,好奇心使然,讓他本想忽悠著張悅然一起進去旁聽,但轉頭看了一眼張悅然那張撲克臉,滾燙的好奇心也被澆滅。
煙霧裡,楊海鑫雙眼不再充斥著渾濁懶散的神色,他皺著眉問道:「你為什麼會了解那個人的動向,他又來到我們國家了?」
「鐵子,你別激動,你先聽我說完。」
肖恩安撫了一下楊海鑫的情緒,繼續道:「之前在燕城的時候,方哲與一名失控者成為了夥伴,而那名失控者擁有的能力,是眼睛,一雙好像能看到過去的眼睛。」
「從他的描述來看,外國人,戴眼鏡,金色頭髮,下巴留著很長的金色鬍子,鬍子長到接近胸部。這個外貌,不就是那個人嘛?並且那名失控者描述完後,就雙眼冒血渾身抽搐的昏迷過去了,能擁有這種干涉磁場力量的人,是他沒跑了。」
「我之所以把這件事第一個跟你說,沒有上報總部的原因是,那個失控者是窺視方哲的過去,從而看到了那個人。」
肖恩說到這,伸手摸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煙霧,又趕忙問道:「鐵子啊,你說你這煙霧安全不?」
「費什麼話!不提他名字不就行了,他也沒牛逼到說個外貌就能瞬間移動過來吧?這裡可是咱們的國土,就算他是SS級失控者,如果他真的敢再過來,就讓他永遠留在這!」
楊海鑫似乎很氣憤,只不過氣憤之餘,更多的是一種擔心。
他搞不清楚,為什麼一個SS級失控者,會和方哲的過去扯上關係。
這方哲,似乎和眼下這團濃霧一般,越來越讓人看不清楚,也摸不透了。
肖恩砸吧了下嘴,尋思著你有氣也別沖我發啊。
他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道:「對了鐵子,我這幾天在收容監管部待著的時候,聽到了一點有關你們海西城分局的風聲,聽說那關海山好像想第一個拿你們開刀,並且好像是說,關於雨夜屠夫的,話說你們不是已經成功收容雨夜屠夫了嘛,為啥不趕緊向總部上報呢?可別留下什麼把柄啊。」
楊海鑫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的吐出,他捏了捏眉間,沉思了片刻。
半晌,他才看向肖恩,一臉認真地問道:「你說,你能不能做個偽證,讓方哲跟你進去關一陣子?」
「這是為啥啊鐵子,你是怕那個人對方哲不利?不至於吧?這孩子都這麼大了,要來早來了啊。」
肖恩有些震驚,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我感覺比那個人過來,更讓人棘手。」
楊海鑫苦笑著。
「那究竟是為啥,要讓方哲跟我一起被關進去,你要知道,這可真就給了關海山找你們分局麻煩的可趁之機了。」
「到底是啥麻煩你老楊是解決不了的?」
肖恩還是感覺不太理解。
楊海鑫糾結了會,終於還是將壓在心裡的事說出了口。
「那雨夜屠夫,是方哲的舅舅。」
肖恩瞬間愣住了,比起這個,他覺得剛剛楊海鑫提起的事對他的心理衝擊反而沒那麼大。
肖恩想了想,馬上道:「那待會出去,我馬上就指認方哲,讓他陪我進局子裡接受調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