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
「噠,噠。」
「噠,噠。」
三聲並不連貫但持續出現的聲響從樓上傳來,十分具有辨識度。
這是擲筊杯的聲音,木質的筊杯同時掉落在地,發出清脆且不沉悶的撞擊聲。
在海西城非常普遍的「拜拜」文化中,鞭炮、上香、燒金紙及擲筊杯都是不可缺少的風俗,方哲從小耳濡目染,自然對這種聲音不感到陌生。
隨著樓上傳出這種聲音後,門外緊接著就傳來幾乎同時發出的關門聲,巨大的力道讓整棟樓都為之一顫。
門外站著的那群人都消失了,除卻屋內倒著的無頭屍體,門外流了一地的水漬,什麼都沒剩下。
樓上擲筊杯的聲音只響了三聲,便再無任何聲響發出。
日落後的昏暗透過陽台的落地窗逐漸侵蝕客廳里的光線,空蕩蕩的大門只有一個門框象徵性的擺設在那,顯得有些殘破。
方哲孤單的站在客廳中央,被黑暗包裹著。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很無助。
仿佛自己置身在被火焰洗禮過的那套兩層自建樓中,回到了那個空無一人的家裡,只有他自己。
有多少次?多少次放學回到家裡,只有背著書包的自己面對著冷冰冰的牆壁。
沿途路上又有多少家住戶飄散著晚飯的香氣,又是多少人家充斥著吵鬧卻溫馨的氛圍。
唯有自己家,死寂沉沉。
站在客廳中央的方哲微微抬頭,向左側望去。
他記得,每當放學回家感受到孤獨的時候,劉亮那小子都會完美卡點,正巧趴在家裡窗戶外邊,伸出手敲擊著玻璃,然後露出那張如陽光般和熙的笑臉。
雖說偶爾劉亮敲完玻璃就會被他媽媽揪著耳朵拖回去;
雖說有時候劉亮並沒有辦法出現。
但順著回憶,方哲還是下意識的往那個方向抬頭望了過去。
結果,自然什麼都沒有,只有衛生間的門敞開著,一個潔白的馬桶坐落在那。
這不是自己家,劉亮也絕對不會出現在這。
只有自己,依舊孤獨。
方哲深吸了口氣,緩緩朝門外走去。
他很小心,動作也很慢,因為那群失控者的突然消失,並不算是好消息。
方哲的直覺猜測,很可能是這棟公寓樓內,最可怕的那個人出來了。
就猶如叢林中最兇猛的獅子出來覓食,原本那些不可一世的阿貓阿狗嗅到了危險氣息,紛紛躲藏在了自己的洞穴中。
方哲其實也很想躲起來,但大門的門板都被自己手賤拆了,就一個光禿禿的門框鑲嵌在那,門外就差立塊「歡迎光臨」的牌子來歡迎人家進屋了。
時隔接近深秋,外邊的天黑得很快,屋內幾乎沒有半點光線。
客廳的電燈開關就在門邊的牆壁上,但方哲不敢點開,他生怕強光會吸引到某個不該吸引的人過來。
他慢慢挪移著身子,微微一側,先是豎著耳朵,當他確認除了自己肚子叫的聲音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後,直接用餘光瞄著門外的過道,結果正巧與一張腐爛得冒泡的臉孔來了一個親密的對視。
聞著那令人作嘔的惡臭味,方哲非常僵硬的將身子收了回來。
他強忍著胃部的不適,默默退到了客廳沙發處的位置。
「啪。。。啪。。。」
赤著腳的腐爛屍體,就從門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走過。
屍體仿佛什麼也沒看見似的,自顧自的走,穿過門口的時候,那腳步聲明明很沉重,也明明能聽得到響聲,可樓道上的聲控燈並沒有任何反應。
更奇怪的,方哲再靠近門邊時,明明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
眼睜睜的看著門外那具腐爛的屍體從右往左移動,逐漸消失在視野當中,他那沉重的腳步聲,也隨著屍體的消失而消失。
「呼。」
方哲長呼一口氣,他感覺這口氣都渾濁了很多,像是把先前擠壓在肺部的那股惡臭味給吐了出來。
加快的心跳逐漸穩定了下來,方哲這才想起,門外腐爛屍體穿著的,是屬於異常犯罪處理局的制服!
其實這種無法公開,上不了台面的組織,是沒有專門制服的,但聽說總部長有這個惡趣味,非要給各個部門設計一套專屬的制服。
行動指揮部是如烏鴉般的漆黑;精神研究中心是透徹的白;收容監管部則是連接兩者混合的灰色。
但說實話,如果大家統一制服外出行動,肯定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局裡並沒有強制要求大家統一著裝,甚至如果某個小組太過於忠誠,非要全部身穿制服執行行動,反而會被批評。
像方哲所在的部門裡,除了陳杰龍那個鐵憨憨以身穿黑色制服以及肩膀上的銀色槓為光榮外,其他人都沒穿過制服。
楊海鑫是萬年不變的漁夫帽與棕色風衣,配上他那不修邊幅的外表和嘴裡叼根煙。
鄭思明除了那張英俊帥氣的臉,他還有啥?還有啥?
方哲雖然只瞄了腐爛屍體一眼,便立馬本能的縮回到屋內,但他還是看清楚了,那具屍體穿著的是屬於收容監管部那特殊的灰色制服。
異常犯罪處理局的制服很好認,因為逼格很高,接近於中山裝的樣子,所以方哲才能如此確定。
「這說明,燕城收容監管部的人確實按照常裳之前下達的命令,來到過這裡?」
「嗯。。。暫時也不能如此斷定,還是得先找個人問清楚才行。」
「可是這外面究竟是什麼情況啊,釜山行麼?」
方哲砸吧了下嘴,果然門外那群失控者離開並不意味著他就能夠離開這裡。
「可繼續乾耗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啊,與其等到天亮被那群智障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盯著,倒不如趁著今晚離開,雖說夜晚風險很大,但正所謂月黑風高夜,趁機逃跑時。」
拿定主意的方哲,默默向前走了一小步,隨後又很穩重的退後了一大步。
他生怕門外左右兩側看不到的死角處,正各自蹲著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在那等著他。
「廢物。」
耳邊傳來了自己罵自己的聲音,聽著就像從微信里聽自己發出去的語音一樣,感覺很奇怪。
但更奇怪的,還是聽著自己的聲音,罵自己廢物。
「你他喵的好好說話嗷,我狠起來連自己都打,我打自己就相當於打你,我。。。。」
方哲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那座熟悉的荒島,一扇扇緊閉且懸空的門環繞在島的四周邊緣,任由海浪拍打。
只有一扇門,是開啟著的。
「白痴。」
青年原本冷漠的目光開始變得充滿狠厲,一身暴戾的氣息肆意流轉。
他扭了扭脖子,發出清脆的骨頭聲響,隨即大步跨過門檻,直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