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林小改如遭雷擊一般，愕然站在原地。
她的手，下意識摸向了後腦勺處，那裡有一塊結痂的傷疤。
輕輕按了下去，像是開啟了某種機關按鈕似的，一些破碎的片段回憶伴隨著些許疼痛感，湧入腦海。
猶如走馬燈。
被男生拒絕後，以後仰的姿勢越過防護牆，是一雙粗糙的男人大手，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那條手臂。
將本就瘦弱的自己，拉了上來。
隨後就是陳校長的恨鐵不成鋼，班主任的語重心長，以及自幼長大的那家福利院，院長在電話那頭拒絕來校時的，冷漠語氣。
林小改的表情，逐漸開始發生了變化。
從恍惚，變成了冷傲。
她是缺愛的，自幼如此。
所以當別人對她好的時候，自卑的她是感激的，是願意付出一切去回報的。
當體育老師扭曲著發紅的面孔，吃力的將她拽回到樓道上時。
當體育老師帶著爽朗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時。
就仿佛，看見了光明。
不，是看見了神明，帶著光環。
林小改覺得，她還是有人在乎的。
所以為了體育老師，為了不辜負他辛苦救下自己。
她想要好好活著。
被一陣批評教育後，是體育老師陪同著一起從校長室走出來的。
他擠了擠眼笑著說：「不要再干傻事了啊，不然世間會少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可愛姑娘。」
聽聽，多麼觸及心弦的句子。
林小改當時，是這麼認為的。
有些怦然心動，甚至臉上還揚起了紅暈。
她回道：「很謝謝您救了我，我不會再干傻事了。」
他笑著問道：「那你要怎麼感謝我啊？」
林小改沉默了，體育老師打著哈哈，說自己是開玩笑的。
林小改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說：「怎麼感謝都行，我的命都是你的。」
體育老師聽到後，笑得是那般的熱烈。
他領著她，去了體育器械室。
林小改本以為，對方是想要藉機說教一番。
當然，她不是沒想過另外一種局面，但當時的她覺得，如果對方想要，給了就給了吧。
命都是人家救下的，如果對方真的關心自己，在意自己，從了又有何妨？
器械室的各種鐵架上，擺滿了籃球，足球等體育用品。
整間屋子充斥著皮球的塑膠氣味，關上門後，無比的昏暗。
當原本照亮屋內的陽光慢慢從體育老師的臉龐上消失時，他那爽朗和熙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了。
變得陰險無比，透著貪婪和猥瑣。
那一瞬間林小改才反應過來，這哪是什麼神明，這是頭惡魔。
是阿斯蒙蒂斯的化身。
是純粹的雄性物種。
她開始反抗，抗拒。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要一個關心她的人而已。
不是一頭墜入欲望的惡魔。
本以為是欲就還推，體育老師的動作也就粗暴了些。
當林小改斬釘截鐵的拒絕，並且揚言要報警後，他慌了。
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臉上。
打得她倒在了一塊防護墊上，烏黑的秀髮傾斜而下，正好擋住了她捂著的發紅臉頰。
「臭婊子！裝什麼呢！不是說好命都可以用來感謝我嗎？怎麼要一下你的身體就不行了？」
「一個拿著貧困金的孤兒，勞資這是看得起你，別給臉不要臉的，聽說在福利院你就是只野雞，還跟我這裝純潔？」
「報警？你報啊，來，手機給你，你報啊？只要你報警，我就說你精神有問題，你看警察是信我這個救人的老師，還是信你這個想要跳樓的瘋子！」
「這裡，可沒有監控，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帶你來這！」
「真TM的晦氣，早知道就不救你了，還以為能藉此機會爽一爽呢，艹。」
各種惡毒的話，各種污言穢語，順著他那一口吐沫，全部砸在了地上，砸在了林小改的內心。
昏暗的器械室，大門打開，屋子裡恢復了一絲光明。
但這光照射在林小改的臉上，卻讓她絲毫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只有塑膠的氣味，是那般的濃重，令人作嘔。
林小改，慘笑著，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天真。
籠罩在校園內的磁場波段，趁機而入，影響得更加深刻。
原本她就是被磁場波段所影響，才會做出用血寫情書，跳樓這接二連三的極端事情。
而現在，這種侵蝕勢頭更加猛烈。
她渾渾噩噩般的走出了器械室，總感覺所有接觸到的目光，不是嫌棄，就是鄙夷。
仿佛，整個世界都不待見自己。
她這才知道，為什麼不管是舍友，還是同班同學，都帶著異樣的目光看她，不願意和她過多的接觸。
原來校園內關於自身的風言風語，是那麼的虛假和惡毒。
自己只是性格孤僻了一些，只是從福利院出來的孤兒，只是領取貧困助學金來上學。
為什麼要編造這樣的謠言來污衊自己？
誰想成為孤兒啊？誰想領著貧困助學金受人指指點點啊？
林小改站在天台的最邊緣，望著空無一人的操場，她一躍而下。
沒有人能夠來救她了。
哪怕臨死，也沒有一個觀眾，能夠目睹這一幕。
可真是遺憾吶。
風阻，有點大，也有點冷。
在耳邊呼嘯而過。
沒有什麼回憶的走馬燈，也沒有通往天堂的門。
十幾樓的高度，墜落的速度其實很快，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
望著依舊黑暗的天空，望著那逐漸拔高的樓層。
林小改忽然後悔了。
看清了體育老師的真面目而死，似乎不值得。
得知了學校里流傳的關於自身的謠言而死，更不值得。
這不就坐實了，真相？
但是不是後悔，林小改也不確定。
複雜的情緒有很多，她還很怨恨，很不甘，也很痛苦。
落地的聲響，很大，衝擊力，也很大。
大腦帶有「嗡嗡」的眩暈感，渾身臟器感覺受到了強制位移一般，一陣翻江倒海。
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一點都不痛。
是痛到麻木，沒有了知覺，還是瀕死狀態，感受不到疼痛。
林小改不清楚。
但她發誓，如果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絕對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
過程，太煎熬與痛苦了。
根本就沒有回頭路。
意識還保存的時候，側偏著頭的她忽然看到，有一雙運動鞋，迎面朝自己走來。
這是體育老師穿的那雙鞋子，林小改認得。
她想大聲呼喊，卻發覺自己根本做不到，連滾動喉結的舉動都做不到。
他之所以來，是因為他害怕這名偏激的女同學真的敢舉報他。
如果真的東窗事發，哪怕自己的姐夫是這間學校的校長，他也不認為對方有能力保下他。
所以從林小改離開器械室後，他其實一直在跟蹤她，為的就是確保這名女同學沒有干不利自己的事。
看到她又選擇了跳樓，他一時百感交集。
更多的，是喜。
正當這名體育老師掏出手機，準備先聯繫一下自己的姐夫時。
他驚恐的發現，一團黑氣，忽然覆蓋在了墜樓女子的身上，將其緊緊包裹。
觸之冰冷，無法將其撕開，也無法分開。
他眼睜睜的看著，這團黑氣逐漸化成如活的肉團一般，在那蠕動，縮小，直至消失。
他壓根沒注意到，在自己的頭上。
最近的那棟教學樓的樓頂，一名一頭烏黑長髮的女子迷茫站在那，雙眼空洞無神。
嘴裡念叨著。
「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