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在申城一處很偏僻的郊區公路上。
一輛老舊的計程車,正在勻速的行駛著,兩道黃色的車燈照在昏暗的馬路上,像是野獸的眼睛。
隨著網際網路的崛起,其實計程車的活越來越少,一部分都被網約車搶了去。
但在這偏僻的地段,在這凌晨的時間段,能出現一輛計程車,也是十分的不尋常。
車內,收音機正在播放午夜廣播。
「穿過秋名山的隧道,讓我飄進你的夢裡。夕陽落在我的86副駕,開奔馳的不一定是她爸。」
「上山上樹,一念之差。現在是凌晨四點半,我是藤原拓海,我欠涼介三百。」
舒緩的背景音樂,充滿磁性的男性嗓音,搭配起來惟妙惟肖。
讓人聽得昏昏欲睡的同時,臉上又會不自覺浮現出一抹笑意。
但此時手握方向盤的司機,明顯不是這麼認為的。
只瞧見這中年大叔眉頭一皺,吐槽了一聲道:「這他媽什麼玩意?」
隨手旋轉了一下中控上的按鈕,將頻道調換成一個新的,播著正常音樂的頻段。
他的眉眼,才舒展開來。
目光收回時順帶瞄了一眼副駕上的男人,臉上又浮現出了笑意。
「這位老哥,你可真是好運啊,這大半夜的在這荒郊野嶺,還能打到車,哈哈哈。」
「後面那位乘客也是,大家都是要去另一個區,都順路,順路,希望你們別介意。這年頭,賺錢越來越不容易咯。」
司機原本是希望兩位乘客不要介意他同時多拉幾個乘客,多賺些錢。
但當他見到這兩位乘客都沒有怎麼搭理他時,臉上的笑意便尷尬的停留著,只好繼續專心開車,不再說話。
先前,他載著后座上的乘客,行駛在這個路段時,看到有名中年男子緩慢的行走在道路右側,步履有些蹣跚。
他便跟後頭溝通了幾句,隨後將車子停了下來,搖下車窗詢問那人要不要搭車。
中年男子蒼白著個臉,好像身體有些不太舒服。
他只是透過車窗簡單詢問了一下價格,便直接坐上了車子的副駕,也就有了目前這段旅程。
這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從張悅然手中亡命逃亡的,換皮師。
更準確的說法,是他在那個組織隱藏於處理局裡的人員幫助下,才成功逃脫出張悅然的追捕。
但換皮師並不感到高興,反而覺得自身岌岌可危。
因為自己的真面目,被那個組織發現了。
衝上來幫他打掩護的那兩名工作人員,只是那個組織的死士,守在路口的其他工作人員里,絕對還有那個組織滲透進去的人!
不可能那個組織會為了救下他的性命,搭上全部的「釘子」。
那批人里,絕對還有幾個沒有暴露身份的,記下了他的真面目。
不得不說,那個組織太可怕了,也太會隱藏了。
換皮師知道,那些人得知他將這個組織存在的情報泄露出去後,之所以還願意出手幫助,是因為他的換皮能力。
那個組織,未來還需要利用這個能力,所以不會讓他被處理局的人抓到。
但他們選擇在最後關頭才出手,就是為了等待換皮師被張悅然攻擊後,浮現出真實面貌。
只要記住了這個樣貌,就相當於知道了換皮師的全部底細。
叫什麼名字,擁有怎麼樣的過去,家庭背景如何,家庭地址在哪,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換皮師之所以危險級別那麼高,卻一直沒有被成功抓捕,就是因為他懂得如何完美運用自己的能力來隱藏自己。
沒人知道換皮師的真面目是什麼模樣,也沒人知道換皮師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可以變成任何人,擁有任何人的姓名和身份。
但眼下,那個組織恐怕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底細,甚至連祖宗十八輩都調查了一遍。
想到這,換皮師不由得沉沉嘆了口氣,要怪,就怪那該死的張悅然不講誠信!
以及,對方那可怕的,能夠無效化任何能力的手段!
這才讓他的真面目暴露,才讓他現在負傷,一點能力都使不出來。
看來,自己在黑市裡的店面,短時間要關閉了。
自己也要儘快處理好一切事宜,好好在陰暗中,躲藏一陣子。
處理局可怕,但那謎一般的組織,更可怕。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哪裡會出現那個組織提前埋好的釘子,而且還是釘頭朝上的那種,紮腳!
想到這,換皮師不由得透過車內的後視鏡,瞄向后座那個人。
他有些被迫害妄想症的幻想著,這車內的司機和乘客,該不會也是那組織里的人吧?
不會吧?
車內比較昏暗,只能依稀可見后座的乘客戴著一頂運動帽,是名男的。
作為失控者,換皮師的視力很好,他還發現了一些其他細節。
比如,后座上的乘客一直盯著他看,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不過除了這點,其他倒沒什麼特殊。
他的目光,從後視鏡又移到了正前方,那張貼著出租汽車駕駛員服務資格證。
資格證上的司機相片,和現在正在開車的司機,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想想也很正常,畢竟有很多計程車同時會有兩名司機,一個開早班,一個開晚班,兩人輪班倒。
中年司機,發現了副駕上的乘客正在看貼著的那張資格證,馬上笑道:「哎呀,現在賺錢太難了,我和我哥們兩個人輪流開車,壓根賺不著什麼錢。」
「你看,都這麼晚了,我還得跑到這麼老遠的地方拉客,真是太不容易了。」
「對了,你們知道那個嗎?聽說最近在這附近啊,經常會出現一些古怪的事情,晚上都沒啥人敢往這走呢,與其說你倆運氣好,倒不如說是我運氣好,哈哈哈。」
司機許是職業病,就算沒人搭理他,依舊能自說自話,時不時還笑出聲。
雖說有些違和,有些刻意,但也沒讓人覺得哪裡有著明顯的古怪。
「哈哈哈哈,真不知道,這麼黑的地方,你們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司機說完這話的時候,換皮師透過後視鏡有意無意的看到,后座上的乘客,微微挪動了一下位置。
雖說車內很是昏暗,僅有的光亮也只是外界傳來的車燈偶爾的光源反射,但他依然能夠看清楚,后座那位乘客,微微抬起了右手。
像是握著什麼東西,正在慢慢的往上移。
隱約,透著寒光。
坐在副駕上的換皮師,突然笑了,笑得很大聲。
這個笑聲,讓后座那位乘客慢慢向上提的手,停格了下來,也讓一直自說自話的司機,突然閉上了嘴。
中年司機帶著笑意,微微偏頭看向副駕上的人:「怎麼了哥們?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嘛?」
換皮師瞄了一眼自己修長且鋒利的指甲,輕聲喚了句:「師傅。」
「怎麼了?」
司機一邊看路,一邊扭頭看向身邊的人。
「你說我們的運氣都不錯,是不是啊。」
「嗯?對啊,我能一下子拉到兩名乘客,你們能夠打到一輛車,大家互幫互助嘛,哈哈哈。」
中年司機大笑的同時,一直緊盯著對方。
換皮師輕咳了一聲,先前張悅然的一記過肩摔,讓他受的內傷還蠻嚴重的。
但他還是強行忍著疼痛感,道:「但在我看來啊,師傅你的運氣可真是差到了極點。」
換皮師的雙眼,與中年司機的雙眼,對視在了一起。
彼此的眼裡,都透著一股不明的意味在裡邊。
中年司機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退去,變得有些不可捉摸。
后座上的乘客,緊盯著前方兩人的一舉一動,表情愈發緊張,那手,一時不知是該提起,還是繼續保持不動。
換皮師坐在副駕上,一動不動,依然直視著握著方向盤的司機。
司機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慢慢將頭扭了過來,他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雙眼裡布滿的猩紅血絲。
換皮師的右手,對準對方的脖頸,突然就動了。
直直,刺了下去。
原本在筆直道路上,筆直前進的汽車,突然開始如蛇一般,左歪右扭著,時不時還發出輪胎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
只是這聲音,被汽車收音機此時的音樂聲,給掩蓋住了。
「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路里風霜風霜撲面干~」
悠長的曲調,環繞在車內。
中年司機,雙手捂著脖頸,渾身不斷的抽搐著。
后座那位乘客,也被換皮師抓著頭髮,鋒利的指甲在其身上快速穿梭著。
換皮師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身子微微低著,右手一會兒刺向主駕駛的位置,一會兒刺向后座。
車內昏暗,卻隱約有血色濺起。
紅得,就像是不斷七扭八扭的,汽車屁股上的尾燈一樣。
紅得那般醒目,那般耀眼。
終於,汽車偏離了道路正軌,撞向了路邊一顆大樹樹幹,被迫停了下來。
換皮師一腳踹飛車門,跌跌撞撞的從汽車內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不斷地甩著右手,就如同甩水一般。
不管是張悅然,還是那個神秘的組織,都讓他又害怕,又惱火。
但現在,心情倒是舒爽了些。
其實不管中年司機和后座上的那位乘客是什麼身份,是好是壞,對於換皮師而言,都無所謂。
這兩個人已經見到了他的真面目,他就絕對不允許這兩個人看到幾個小時後升起的朝陽。
扶著發燙的汽車,換皮師慢慢挪移到了後備箱,直接打開了車蓋。
裡邊,躺著一具屍體,瞧那不甘的表情樣貌,正是計程車上貼著的那張服務資格證里,真正司機的相片。
「呵。」
換皮師冷笑一聲,又將蓋子重新蓋上。
他現在的能力暫時被封印,無法使用,估計得等到天亮,才能恢復些許。
所以後備箱的那具皮囊,是暫時得不到了。
正當他帶著惋惜的心情,繼續行走在道路右側時,忽然聽見上頭傳來轟鳴的聲音。
抬頭一瞧,是一架飛機正在穹頂駛離。
「噢,這是在申城江東機場附近啊。」
換皮師心裡,已經有了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