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烈陽高掛，讓人覺得睡意昏沉。
路過的電器商城，外邊擺放著幾台用來展示的彩電樣機，屏幕上正在播放著90年代的美式卡通片。
卡通人物，動作很誇張，劇情，也很誇張。
一頭野豬朝著一名身穿白衣大褂的醫生沖了過去，結果被醫生憑空掏出的兩個電擊器電得那叫一個外焦里嫩，配上音效，加上野豬被電的時候，呈現的效果直接是骷髏骨架，很是詼諧。
隨後，醫生將野豬塞進了一個大號行李箱中，但由於野豬過於肥胖，導致無法完全塞進去，畫面感也很幽默。
但，路過的方哲，此時卻沒什麼興趣，頂多瞄了兩眼，因為他不記得自己小時候到底有沒有看過這個片段。
今天是高考的第二天，也是最後一天，突發奇想的他，沒有繼續躺在家裡看劇，而是打算回自己的高中看看。
原本，自己本該如正常高三學子一樣，此時朝著空中扔出模擬卷、書本，然後瀟灑的走出校門。
以他的個性，應該還會轉身衝著大門豎個中指以示敬畏。
但現在的他仿佛像是個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儘管自己的高中回憶並不美好，儘管自己班級發生過那種事，儘管那事還是劉亮那傢伙乾的。
但方哲覺得，自己應該回去看看，彌補一下沒能參加高考的遺憾。
哪怕在外人眼裡，自己已經被保送到知名大學。
但他還是覺得這是種遺憾。
就像練童子功練到八十歲入土，就像一輩子沒見過大海。
這種人生經歷所見到的風景，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興許陳杰龍說得對，自己就是個事兒逼。
一個矯情的事兒逼。
前方不遠處，就是那所學校。
這條差不多走了快三年的上學道路，看似沒什麼變化，實則有很多家店面都已經重新裝修，換了招牌。
以往街邊有很多燒烤路邊攤，現在沒了蹤影，倒是徒添了許多行人。
這些人雖然偽裝成清潔工，或是圍觀人群，但方哲還是敏銳的發現，他們的不尋常。
哪有清潔工一個個佩戴著藍牙耳機，還是統一款式，統一顏色？
咋？
土豆土豆，我這邊掃了兩根菸蒂，你那邊有什麼發現沒？
地瓜地瓜，我這邊很乾淨，暫時沒有什麼異常？
一邊清掃大街，一邊彼此匯報工作進展？
還有那個拿著礦泉水瓶的大哥，你丫都對著空瓶子喝了四五口了，就沒發現一滴都沒了嗎？
方哲強忍著內心的吐槽，擠進了那群正在等待自己孩子考完歸來的家長當中。
看著這些頂著大太陽，一個個都已經大汗淋漓的中年人，還有老人。
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參加高考，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惜的事情。
他也懶得去管，校門外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身穿便服的人。
反正進去學校看看，轉轉，就算跟那操蛋的三年告別吧。
其他事，與自己都沒太大關係。
校門口。
已經考完的學生三三兩兩從裡邊走了出來，有人結伴而行，正在對著上一場考試的答案，有人笑，有人直呼「臥槽」。也有人低著頭獨自一人走著，似乎很沮喪。
與他們一樣穿著刺桐五中校服的方哲，成了唯一的逆行者。
不管是遮陽傘下那些警察，還是一些安保人員，都沒有阻攔方哲，似乎把他當成一個有東西落在學校，要去取的普通考生。
當然，方哲事先想過，如果被人攔了下來，就用這個藉口。
現在倒是省了。
校園內，沒什麼變化，還是那般。
只是比起原先相較於嚴謹的氛圍，此時倒是有些歡脫的感覺，大部分考完的考生都有說有笑的，空氣中似乎是洋溢著自由的味道。
方哲笑著搖了搖頭，他覺得這些人以後某個不經意間可能就會想起。
今日一別，與一些同學們，此生就再也見不到了。
也或許，往後的某個不經意間，可能是加班到深夜，可能是在沒有雙休的日子裡大早上趕公交，也可能是工作時受到了委屈。
才會懷念，校園時光的美好。
感慨，還在心中繼續，偌大的操場，有很多考生。
然後方哲抬頭，發現了不對勁。
有幾個學生，也同樣發現了不對勁，正在紛紛交頭接耳，對著樓頂上方站著的那個人，指指點點。
方哲覺得，不會吧，這麼狗血，這麼刺激，運氣這麼好噠？
只是想來學校看看，感受一下高考氛圍，結果就碰見有考生想要跳樓自殺？
離譜，太離譜了！
他視線保持不變，也就隨意再看了兩眼，就抬步往大樓里走去。
他覺得，自己還是太善良了，待會那個女學生要是真的跳下來，場面肯定會很血腥。
而他，見不得血腥，所以還是儘快離開這邊，躲得遠遠的吧。
救人？
開什麼國際玩笑。
方哲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想要自殺的人，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想要了解自己性命的。
有多少跳河自殺，結果自己沒死成，拖累了跳水救人的好人？
有多少個跳樓自殺，結果那血腥可怕的場面，讓很多人成為了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又有多少人，哭哭啼啼，引起了關注後，又乖乖下來，他倒是達成了自己的某種目的，可是又有多少人，卻因此受累。
他不是覺得活不下去是缺少勇氣，多麼丟人的事情。
人，可以逃避，但，不要透支他人的善良。
所以，隨他們吧。
不過，沒走兩步，方哲停了下來。
他現在的視力很好，其他站在操場上的學生可能無法看得清楚樓頂上那名女學生的面孔，但他能夠看清楚，非常清楚。
腦海中，好像對這個長相很熟悉。
再度抬頭，確認了幾眼，方哲才想起，這不是那個誰嘛！
守在校門外的警察，安保人員，收到學生的消息後，全部趕了進來，一些隱藏在學校內的工作人員，也跟著出現。
操場上圍觀的那群人，被勸離到較遠的地方。
繼續圍觀。
有工作人員開始上樓要勸阻；有工作人員匆忙拿出了消防救生氣墊，開始充氣；還有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在底下好言相勸。
似乎，一切行動過程是那麼的絲滑，就像是演練好久一般。
方哲低頭沉思。
他在想，樓上那個誰，自己到底是救，還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