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帶著席存希與陳苟,從四樓下到了三樓,途中沒遇到任何異常。
但當他們從三樓樓梯通道朝二樓走下時,不知是自身的活人氣息引起了樓梯拐角處那幾具行屍的注意,還是他們三人很輕的腳步聲,總之,那兩三隻行屍不但發現了他們的存在,還朝他們撲了過來。
「你們往上跑!」
方哲頭也不回的吼出這句話,利用站在樓梯上方的地形優勢,一腳先將一個沒有雙臂,張著腐爛大嘴的行屍踹開。
那行屍嘴裡吐出大量的黃色液體向後滾落,一股刺鼻的福馬林氣味蕩漾在空氣中。
席存希還死死地攥著方哲的衣角不願意離開,陳苟一咬牙抱住了小姑娘的腰部,卻因為席存希的力道太大,險些將方哲一同拉倒。
陳苟發出怒罵聲:「你是想害死他嘛!」
席存希眼神陰狠了起來,她終於撒開了方哲的衣角,跟著陳苟往上方跑去。
沒人注意到,小姑娘裸露在外的肌膚,開始鼓起詭異的紫色血管。
聽著後方爬樓的聲音,方哲本是有些慌亂的表情,反而逐漸放鬆了下來,有些冷漠。
他漠然的看著衝上來的另外兩具行屍,也不顧那醜陋噁心的面容,又是一腳一個。
另一邊,陳苟朝上跑去,他沒打算跑到四樓,反而繼續朝五樓跑過去,好像已經事先想好了某個逃跑路線。
原本跟在他身後的席存希忽然停在了原地,陳苟有些疑惑的回過頭,卻看到女孩慢慢抬起了頭,如果不是臉上的黑灰,其實她的長相是很甜美可愛的,給人感覺就像是一個非常乖巧,安靜內向的孩子。
但此時的席存希,用小手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隱約可見遍布的紫色血管紋路,像是蜘蛛網畫在了臉上似的,她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絲讓人難以理解的,嗜血的渴望。
她往另外一個方向望了過去,小巧的鼻尖輕輕抽動,嗅了嗅,如同聞到了什麼香甜可口的氣味。
深褐色的瞳孔看向陳苟,小姑娘嘴角上揚,薄薄的嘴唇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笑容看起來很單純,既感受不到任何善意,也感受不到任何惡意,就像是孩子找到了一件心儀的玩物,充滿了期待的樣子。
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腦袋慢慢轉動,好像是上緊了發條的玩偶一樣,脊柱發出脆響,人頭一點一點旋轉,眼睛和嘴巴幾乎要倒過來似的。
泛白的嘴唇,布滿黑灰的面容,女孩仍舊帶著微笑。
當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時,脖頸已經完全扭曲得不像樣,這個原本看起來最正常的女孩突然的轉變,完全讓陳苟錯愕。
「問你個問題,你和哥哥,是什麼關係?」席存希帶著陰森森的笑意,望向陳苟問到。
哪怕她的笑容看起來並不可怕,但在陳苟的視覺里,完全就像是惡鬼在沖他微笑。
他能明顯感覺到,如果自己回答錯了這個問題,很可能會當場暴斃於此。當然,暴斃是不太現實,頂多受傷。
喉結滾動了下,一聲明顯的咽口水聲音發出,陳苟果斷道:「我和他,不熟。」
「噢~」小姑娘的腦袋又慢慢轉了回來,脖頸處的扭曲皮膚肉眼可見在恢復,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我餓了,要去找吃的,拜拜啦~」
沒等陳苟反應過來,就見那小姑娘光著腳丫,像是叢林中的黑豹一樣,往四樓的方向沖了過去。
果然,這個第三病院裡就沒有正常人!
陳苟不自禁抖了抖身子,像是男人撒尿的時候,偶爾會抖幾抖一樣。
他沒理會那麼多,有人還在約定的地方等著他,他得儘快趕過去。
這兩個人,一個朝四樓跑去,一個往五樓走去。
劉亮走後沒多久,以方哲為首的三人小組迅速分崩離析[筆趣島],各自都散開。
但對於他們每個人而言,這或許是最好的現狀,因為大家聚在一起,礙於其他人的存在,各自都要偽裝,屬實是累。
就像是方哲,此時很輕鬆的就解決掉了三具行屍,很悠哉的走到了二樓區域。
絲毫沒有之前展示出來的那樣,小心翼翼,萬分謹慎。
按照方哲的習慣,一向是會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別人,他不是沒想過,倘若陳苟並非是戰五渣呢?倘若對於劇本的失衡無能為力,是裝出來的呢?
他從來不相信別人,以前有倒是有一個,但那個人對自己也有所隱瞞,而且還隱瞞了很多。
所以,現在的他,不信任任何人。
這就好比是一場牌桌上的賭局,每個人都沒有將自己的底牌和籌碼完全暴露出來,所以方哲決定,自己也藏一手。
當然,杜笙這個人格出現後,他的身體被副作用侵蝕得厲害,不但腦袋一直隱隱作痛,也完全感應不到夏燃的存在,更別提叫出夏燃。
關於這點,他沒有說謊。
但,方哲不是戰五渣,自從夏燃的人格第一次出現後,他的身體就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就好比,凡人身軀出現了蛻變,不管是肉體的強橫還是速度的敏捷力,都大幅度增強。
他最大的依仗是夏燃沒錯,但他最大的底牌,一直都是自己。
因為他只信任自己,也非常清楚,凡事只能靠自己,靠別人都是狗屁。
所以,他並沒有將這個底牌展露出來,而是儘可能帶著所有人逃跑,展示出一種我已經拼盡全力,真的無能為力了,這種假象。
他是想,炸出陳苟的底牌。
還是像牌桌上的賭局一樣,他與陳苟坐在彼此的對面,他把餘下的籌碼一推,說就剩下這麼多了,想看看陳苟會不會跟自己一樣梭哈。
但其實他放籌碼的抽屜里,還藏著一些。
這不是在扮豬吃老虎,而是想看看陳苟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是真的失去了對劇本的掌控,還是裝的?
亦或者,是想拖延到那家醫院派來的回收者到來。
方哲不清楚,所以想搞清楚。
往往,當你展露出自己全部虛實時,別人就會把藏好的狐狸尾巴露出來。
你不開槍,永遠沒人知道你的槍里,有多少顆子彈。
但當你胡亂開了好幾槍後,別人可就敢揮舞著拳頭朝你跑來。
「唔,好像猜錯了啊,那兩人跑得比兔子還快,莫非陳苟那傢伙是真的徹底廢柴了?」
方哲經過二樓的樓層,往另一側的樓梯通道走去,他打算把整棟五號住院大樓好好探查一下。
以此同時,就在方哲的頭頂,也就是四樓。
席存希已經吸食完兩具行屍的精華,正站在一個玻璃容器前,裡邊有一具半人半獸拼合而成的屍體,被泡在淡黃色的溶液里。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飢餓,那漫長的歲月時光里,她一直與風化成骷髏的余柔待在封閉,陰暗的房間裡,望著那僅有的陽光發呆。
從未感覺到餓,也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瀾。
但從房間裡出來沒多久後,她第一次感覺到飢餓感,以及對某種東西的渴求。
屍體裡所蘊含的精華,太少,太噁心,就像是一顆已經完全腐爛的蘋果,口感一點也不好。
「嘻嘻,還是不能讓大哥哥看到我吃東西的樣子,太不淑女了,會影響他對我的好感。」
「這棟樓里好像沒有多少食物了,還是出去找找吧,等吃飽了,再去找哥哥。」
席存希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嘴唇上沾染到的黃色濃稠液體,臉上的紫色血管紋路正在慢慢淡化……
第三病院內,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
陳苟呼吸有些急促,明顯是剛剛經過了劇烈運動。
確實,對於他而言,想從院子裡那幾個已經完全發狂的精神病人手上跑開,並且還要完全甩掉對方,屬實有些困難。
關於自己是戰五渣這點,陳苟沒有說謊,他的能力真的不適合戰鬥。
但,對於村莊失去了掌控,完全是假的。
他是負傷不假,但如果完全失去整個能力,不管是村莊還是劇本,只會消散,完全都不會存在。
只是方哲對於陳苟的能力不了解,就算想到了這層也沒辦法去印證什麼。
不遠處。
有個人靠在牆角,一副悠閒的模樣,當他看到陳苟來到約定的地點後,慢慢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露出了那爽朗的笑容和一頭銀髮:「嗨,大導演,你遲到了啊。」
陳苟喘了幾口氣,有些鄙夷的看著眼前的劉亮,沒好氣道:「我又不像你,我剛剛如果再跑慢一點,你估計就見不到我了。」
劉亮笑了笑:「不會的,我想,你怎麼也有瞬移出劇本的辦法。」
陳苟不置可否,他愈發覺得眼前這個人琢磨不透,甚至有些可怕。
眼前這個人,是「青銅樹」組織里的成員,聽說剛加入進去沒多久,就憑藉個人能力爬到了中高層。
然後因為「青銅樹」組織與那家醫院有合作關係,副院長讓陳苟要協助對方。
陳苟當時聽都沒聽過有個代號叫「火祭者」的失控者,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繼續沉迷在自己創造出來的村莊裡,探究所謂的人類本質。
直到,劉亮將一名叫余柔的女人帶到了村莊,讓陳苟根據余柔的經歷,創造出第三病院的劇本。
劇本,是創造出來了,但那名叫余柔的女人,沒多久就在房間裡自殺了,她稱,自己是在贖罪。
陳苟不知道那女人為什麼願意跟劉亮來到這裡,並且選擇在自己的村莊裡撞牆自殺。
但,余柔是他少數見到的,單純善良的人類。
一個在劇本里被人欺騙多次,卻依然選擇相信別人,甘願為大家能夠活命,犧牲自己的人。
只是,單純和傻,只有一線之隔。
劉亮很善於找到別人的軟肋,然後像一個惡魔跟你談判一樣,慢慢將你誘入他提前設置好的陷阱里。
興許,余柔是被劉亮欺騙進村子的。
興許,余柔是自願跟劉亮進入村子的。
但,陳苟覺得都跟他沒關係,卻好像又有點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余柔的影響,先前方哲叫他們先跑的時候,他沒有立馬轉身離開,而是回頭想拉著那個陌生的小姑娘一起離開。
這有點不太對勁。
劉亮看到陳苟陷入沉思,一直默不作聲,他淺棕色的眼睛微眯,好奇道:「你,在想什麼?」
「嗯?沒有,我只是想到,這個第三病院應該是你特意為了方哲,讓我製造的吧。」陳苟表情木然:「但我很好奇,你為什麼篤定方哲會進入到我的村子,莫非也是你計劃好的?」
陳苟,窺探過劉亮的一絲記憶,但凡進入到村莊裡的所有人,他都能窺探些許,除了方哲這個意外。
他知道,方哲在劉亮的心裡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但有很多事情,他卻想不明白。
劉亮繼續笑著:「我可沒那麼厲害,我只是知道,以那傢伙的行事風格,被人憎恨詛咒,是很正常的。他早晚都會進來,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陳苟回想了一下方哲的為人做事,忽然覺得有些道理,一個沒事找事,敢去撩撥精神病人,還將那些精神病人撩撥到發狂,引起暴動。
這種人能活到現在,也算是個奇蹟。
他之前一直注視著整個劇本內所有人的動向,對於方哲,他著重關注。
越想,陳苟臉上的笑意越是明顯。
「那,接下來該怎麼做,關於第三病院的秘密他已經知道了,再拖延下去,那家醫院派來的回收者真的會來,那些傢伙我可攔不住,他們不像我這麼好溝通的。並且你把誕生在劇本里的那兩個失控者殺了,這個在之前的計劃里可沒有提到過,需要你自己和那家醫院解釋。」陳苟有些責怪到。
聽到這,劉亮忽然眉頭皺了起來,他絲毫沒在意後半句話,只將重點放在了前半句,道:「回收者,還沒來?那個女孩不是回收者?」
陳苟脖子向後微微縮了下,兩條眉毛形成八字狀:「什麼?那個女孩不是你安排的人?我以為是你在第三病院裡,找來保護方哲的。」
死一般的沉寂後,角落裡恢復成原先的樣子,空無一人。
劉亮,走了,走得很匆忙,沿途留下一片烈火焚燒的痕跡,包括許多灰燼。
陳苟,也走了,他心裡有著自己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