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本來想留下來等待DNA的檢測結果，哪知道楊海鑫以一句「感謝你的配合」便將他從302班教室里請了出去。
隨後工作人員留下了他的聯繫方式和家庭地址，並吩咐他近期最好不要離開鯉城市，方便他們隨時能夠聯繫到他。
正午的太陽有些烤得慌，南方的夏天大部分都是如此，三十四五度的樣子。時而有雲層遮住了陽光，使得地面暗了許多，時而雲層又離開，地面上再度亮堂起來。
強烈的光讓走出教學樓的方哲不得不眯起雙眼，周圍隨處可見的都是穿著警服的或是黑色制服的人員。
陳海峰此時正在對幾個下屬分配任務，當他看到方哲孤零零一個人從教學樓走出的時候，目光便一直跟隨著對方。
待到方哲走到操場，離學校大門還有一半距離的時候，他想了想，還是吩咐道：「你們去護送那個學生平安走出校門，不要讓那些家長過多接觸他，直到他完全不會被那些家長追到，再目送他離開。」
其實陳海峰也想直接安排一輛警車將這個看著挺老實的學生護送回家，這樣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只是他不清楚這個少年和那個組織的關係，也不清楚這個少年是不是要去執行什麼其他的任務，所以出於多方面的考慮，他只能安排下屬護送一段距離，只要那些家長不過多接觸他，應該就沒其他太大問題。
兩名年輕的警員很快走到了方哲的身旁，像是左右兩大護法似的，把方哲保護在正中間。
方哲對於兩旁的警員到來有些錯愕，不過他現在腦子很亂，沒有多餘的心情再去管那麼多。
電動摺疊門緩慢打開，校門外圍著的人只多不少，估計先前有一部分沒趕來的家長這時候已經來了，也可能是一些家庭的七大姑八大姨出動了，甚至人群里還多了一些記者和捧著攝像機的人員。
只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此烈陽下，那些父母也只是在這裡等著，期盼能得到一些好的消息。
當摺疊門打開時，本是安靜等待的家長們再度一擁而上，與守在門前的那些警員又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方哲低著頭，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被左右兩邊的警員護著，慢慢的走了出來。
本來再等半個月左右，就是高考的日子了，像這樣家長圍在校門外，一個個翹首期盼的模樣，也應該只會發生在高考的那兩天裡。
然而在今天，方哲就提前見到了這番景象。
他不敢抬頭，因為這些家長的孩子，自己的同班同學，全部都已經死在了教室里。儘管他不是兇手，但他心中此時卻有一種負罪感。
那種知道真相，卻沒辦法將真相隨口說出的負罪感。
雖然這些家長早晚都會知道結果，噩耗早晚都會來臨，但方哲心裡還是想著，讓真相晚點來吧，畢竟DNA檢測還沒有做，身份也還沒核實，僅僅幾個胸牌，不足以說明什麼問題。
應該，不足以說明什麼問題……
方哲在心裡這樣安慰著自己，欺騙著自己。
家長們蜂擁而至，緊跟著是那些記者，相機鏡頭紛紛對準了方哲，聲音很是嘈雜。有詢問的，有質問的，也有逼問的。
警員們恪盡職守的將方哲保護了起來，雖然移動速度很慢，但的確沒有任何人接觸到方哲，哪怕是一根汗毛。
方哲覺得自己此時像極了那些當紅偶像被粉絲包圍的場景，只不過那些偶像是被崇拜愛戴著，倒是自己更像一個罪犯，這種滋味挺不好受的。
耳邊的混亂聲響持續不斷，大部分都是在問學校裡邊的情況，只是同樣的問題經過不同人的嘴巴里說出來，就顯得很吵。
「孩子，孩子！有沒有我家海霞的消息，林海霞啊孩子！」
不知何時，那個中年男子從人堆的後邊擠了進來，他的模樣比先前更加狼狽不堪，鼻樑上的眼鏡已經不見了，梳好的油頭也亂糟糟的。前邊有警員攔著他不讓他靠近，後邊有其他的家長不斷伸手扒拉他。
「孩子！孩子！有沒有我家海霞的消息啊，我之前有給你名片的孩子！求求你告訴我，我有重謝，重謝！」
中年男子使出很大的勁保留著自己在前邊的位置，他儘可能的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詢問，而不像有的家長態度很不友好。
這個時候，方哲抬頭了，他的目光與中年男子的目光相遇，四目相對，隨後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看到眼前少年的嘴唇動了，也讀懂了少年無聲的那兩個字。
「節哀。」
如烈陽天裡突然掉進了冰窟，中年男子一臉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雙唇顫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很快，這個中年男子像是一根浮萍，被身後的人潮所吞沒，從方哲的視野里消失不見。
家長們和記者一直被警員們給攔著，方哲很快便離開了包圍圈，在兩名警員的護送下，他又安全地走了一段距離。
直到確認沒有家長和記者追隨過來，那兩名警員才放心的讓方哲獨自一人離開。
遠處，有兩道目光始終跟隨著方哲的步伐，不過他本人並不清楚。
一個人行走在大街上，看著一個個陌生的面孔與自己擦肩而過，再想起剛剛的情形，方哲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知道是因為劉亮的屍體不在學校的原因，還是剛剛跟中年男子說出真相的原因，還是因為成功離開那些家長包圍的原因。
總之方哲感覺一直壓在他心裡的那塊巨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落感。
他想要的答案不但沒有得到，反而未知的疑惑點更多了。
為什麼學校里的屍體沒有劉亮的，可為什麼劉亮的學校胸牌會出現在那？劉亮現在到底是死是活？死了的話，屍體在哪裡，活著的話……
方哲不是沒想過劉亮可能是兇手，這個猜疑在他還沒到案發現場的時候就有，至於為什麼會有這個可怕的猜想，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他現在儘可能強迫自己不往那邊去想。
「為什麼兇手要用劉亮的胸牌去混淆視聽，一個能夠做出如此布局，心思縝密的兇手，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做只是無用功，根據現在的科技技術，哪怕燒成灰，估計都有辦法排查出身份。」
「那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方哲始終想不到答案，也正因為他知道光靠胸牌不可能就直接確認遇害者的身份，所以才會在那個時候說出劉亮的屍體不在裡邊。
既然隱瞞是不可能的，倒不如直接說出來，反正不管自己有沒有說出來，對於案件調查影響都不會很大。
但卻能給自己留下一個誠實的印象分。
就在方哲在路上走著，朝著自己下一個目的地行進的時候，在不遠處的一棟大樓內，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有兩道目光緊盯著他。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胸牌留在現場，那群人並不是傻子，你這樣只是在畫蛇添足，更早的暴露了自己。」
一個留著黑色短髮，畫著極重的黑眼影，皮膚卻白得有些病態的哥特蘿莉微微歪頭，看著身旁那個組織新成員問到。
「只是做一個試驗罷了，不過看樣子是失敗了。」
一頭銀髮的劉亮臉上並沒有任何可惜的樣子，反而饒有興致的在想著什麼。
方哲並不知道，他心裡一直惦記著的劉亮，此時正在不遠處的大樓內一直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