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求訂閱)
衍聖公神情冷峻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他治家威嚴,見到家僕如此冒失,十分丟人,心下不免反感。
何況如今這麼多族老在,他想著事後必定是要以效尤才行。
家僕知曉自己冒失,必然惡了衍聖公,但此事干係太大,他仍是顫顫巍巍將手中文章奉上。
衍聖公神色泰然地接過文章。
他養氣功夫何等了得,什麼大事,都不放在他眼裡。
他倒要瞧瞧,這文章能關係什麼大事,天還能塌了不成?
衍聖公視線輕描淡寫地落在文章上。
文章開篇的題目,他就有些繃不住了,面色微紅,氣血忍不住上涌。
「跳樑小丑,譁眾取寵。」衍聖公按壓住心中的怒火。
他繼續往下看去。
每看一段,心跳便加速一分,
不知不覺間,臉色越來越紅,看到最後一段,更是麵皮脹紅髮紫,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無恥,無恥之尤!
「污衊,都是污衊!」
衍聖公腦海里,文章的字字句句,宛如刮骨鋼刀一樣——
他猛地捂住心口。
家僕低下頭,跪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
其他族老見狀,忙過來要瞧究竟,衍聖公連忙將文章收起來,貼在胸口,對眼前跪下且瑟瑟發抖的家僕道:「這文章哪來的?」
「送報的人是本府的驛丞,說是加急送來的,他還說此文是南直隸的大明報,如今在應天府、
江寧府已經傳了幾千份。」家僕抬起頭,顫聲道。
「啊-———」衍聖公眼前一黑,再也壓抑不住胸中一口熱血,對著地面一噴。
「衍聖公。」族老們忙過來扶。
個個神色關切,又禁不住好奇,文章的內容是什麼。
可衍聖公死死抓住文章,不肯鬆手。
而有的族老,屬於上代嫡脈分出的小宗,見衍聖公怒急攻心,心想:「莫不是衍聖公幹了什麼有違倫常的事,事發了?」
他心下不由多了一份熱切,對著家僕惡狠狠道:「說,這文章到底寫了什麼。」
家僕忙低下頭,不敢抬起來。
這族老自然越發覺得事情有問題,他焦急道:「你要是不說,誤了大事,當以家法伺候。」
「夠了!」衍聖公到底養氣功夫不俗,硬生生壓抑住體內沸騰的氣血,吼了一聲。
那族老見狀,連忙關切道:「衍聖公,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
衍聖公環視周圍的族老一眼,眼見這些老貨,神色各異,心下忍不住長嘆一聲,然後緩緩開口:「你們看吧。」
他將緊緊抓住的文章鬆開。
既然應天府、江寧府都傳遍了,京城也肯定知曉,不日怕是天下士林都知曉了,還瞞什麼。
他剛才只是第一時間沒法接受現實。
眾族老見衍聖公將文章交出來,紛紛好奇,湊過去看。
原本他們多是以為文章是針對衍聖公府自家的爛事,有點看熱鬧的心思。畢竟孔家和張家,都是當今世間,實打實的千年大世家,官方認證,
傳承久了,自然爛事不少,內里腐朽之極,可想而知。
大家都姓孔嘛,大宗倒霉,小宗就有機會了。
當今陛下不就是小宗入大宗?
可是.
沒想到!
他們本以為是看熱鬧,結果是自家房子都跟著一起著火了。
「不當人子!」最開始起心思的族老,正是衍聖公的親叔父,如今的孔家二老太爺。
他面色脹紅,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
他也是最先打聽出江寧徐氏污點的人,可是他還沒用這招,徐公明就先下手為強了,不講武德!
關鍵是作為上代宗主的嫡親兄弟,孔二老太爺自然知曉先祖有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爛事,只是沒想到,徐青居然也知曉,而且似乎比他們所知,還要有脈絡。
徐青當然是瞎編,這一點毋庸置疑。
問題是,這傢伙瞎編得過於脈絡清晰。
孔家這次要是辯解不清楚,豈不是要挖祖墳,滴血認親不成?
真要是到了挖祖墳滴血認親這一步,他們這一代孔家人,就成了千秋萬代的笑柄。
「衍聖公,徐青此子斷不可留,當學先祖誅少正卯舊事!」孔二老太爺心下一橫,建議道。
衍聖公麵皮一黑。夫子誅少正卯的事,其實不見於經傳,譬如論語和左傳中,皆無記載。
問題是,有大儒為了給自己排除異己,肉身消滅政敵提供合法性的支持,硬是加了這一段,以化傳訛,現在大家都覺得有這樣的事。
但此事其實和夫子「不教而誅」的仁愛思想是相悖的。
衍聖公自認儒門正統,古經傳人,豈能認這種來歷不明的謠傳?
若是平常時候,他肯定要借題發揮訓斥二叔一頓。
然而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徐青文章的可怕威脅,竟下意識覺得孔二老太爺說得對。
徐青此子,斷不能留。
污衊他們家族血統也就算了,公道自在人心。說他們世修降表,這·—」
衍聖公都不知道怎麼反駁。
主要是徐青還引經據典,將他們家那些降表的經典句子以及出處指明出來,但凡有些傳承的士族,都能找到相應的資料,而且皇室肯定是有相應記載的。
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本來不提,大家也過去了。
哪個世家不投降啊。
問題是文章是指著他們北孔鼻子罵的,騎臉輸出,有理有據。
「衍聖公,不可啊。那徐公明,孤身一人,殺入東溟幫的東溟號,全身而退,有中古時江東猛虎之勇,而且江寧府遠隔千里,咱們怎麼誅他?」有族老還是清醒,點明利害。
其他族老也不禁清醒過來。
徐青在傳聞中,武力驚人,文章更是號稱聖賢再世。
這種人物,著實不好對付。
他們不禁議論紛紛。
衍聖公差點一口老血又噴出來。
先前這些老東西利益受損時,個個都把徐青當案板上的肉,覺得想怎麼弄就怎麼弄,現在真要上了,一一個不吱聲。
衍聖公按壓怒火,他現在反而十分清醒,說道:「大家別想著和徐青妥協了,這件事沒法善了他很明白,徐青要是別的污衊也就罷了,哪怕說他早年和姨娘私通的事,都傷不到孔府的根本。
但文章里,提出兩件大事,直擊要害,乃是北孔立足世間的根基,沒法迴避。
第一,如何解釋他們血統傳承的問題?
第二,世修降表的事,如何言君臣綱常?
尤其是後一個問題,極為要命。
他怕這些族老還不明白大局,苦口婆心說了利害。
這些族老才反應過來,此事完全沒有妥協的餘地,要麼徐青倒下,要麼北孔倒下。
而且哪怕他們駁倒了徐青,如果皇帝、首輔庇護,頂多說他是狂士,還能咋滴?
楚狂接輿還當面嘲諷夫子,不也是賢人?
這才是最噁心人的地方。
此時此刻,再拿江寧徐氏的來歷問題做文章,已經沒啥說服力了。
這種大事,應天顧氏肯定不敢冒頭,他們很清楚士紳是什麼德行,畢竟他們自己照照鏡子就清楚了。
且在這種時候,拿出徐青的身世問題,更顯得北孔是狗急跳牆,此地無銀三百兩,所以才強行潑髒水。
人家江寧徐氏都被滅門了,留下一個孤兒,自然是你們想污衊就污衊了。
有族老出主意道:「降表的事,那也是情有可原。別家不也幹了?要我說,事情鬧大點————.」
他意思很清楚,得讓世人知曉,修降表可不止他們孔府幹了,其他人也幹了。
把水攪渾,問題不就解決了?
衍聖公聽得面門一黑,你們這些老傢伙,平日裡自翊足智多謀,關鍵時候,就只會出主意。
他打斷道:「咱們孔府的根基不是衍聖公這個封號,而是士林的認可。倘若這樣幹了,豈不是平白得罪那些大族,以後誰還會願意給咱們面子,為我們說話?」
他越說越氣,人家大族不要臉啊。
這樣搞,會沒朋友的。
真當別人是你孔家的奴才不成。
其實衍聖公覺得徐青更是不可理喻,他們孔家還沒出手,就來這麼一出,而且這文章絕對是處心積慮已久,還得有高人指點,才能炮製出來。
到底是誰?
衍聖公越想越覺得裡面的水很深。
徐青文章的那些線索,若說沒有大勢力為其提供資料,憑他一個徐氏孤兒,怎麼可能搜集到?
魏國公府?
不會。
他想到魏國公和徐青過節可是很深的,而且孔府和魏國公府不存在利益衝突。
南直隸王家還是陸家?
衍聖公思來想去,也找不到這兩家搞他們的理由。
他最終的懷疑對象落在了首輔和皇帝身上。
「你張太阿做事非要這麼絕嗎?」衍聖公自覺找出「真相」。
他到底有些急智,心知要是正大光明和徐青辯論文章的錯漏,不管贏沒贏,都是輸。
此事不可分辯,也無法分辯。
衍聖公定下神,接續道:「此事出在徐青身上,問題的根源卻不在徐青身上。」
他說出自己的分析,希望這些老傢伙能聽懂,能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智慧,免得平日裡,總是倚老賣老,為他盡出一些主意。
族老們聽明白之後,神色更慌,光是徐青還好說,咋又成了首輔和皇帝要逼死他們。
他們不過是犯了全天下豪紳都會犯的錯,至於嗎?
「所以衍聖公你是打算?」有族老語氣略微哆地問道。
當朝皇帝,突出一個小心眼,真被盯上,著實不好應付。
衍聖公嘆了口氣,說道:「你們回去跟底下人說清楚,也和士林通通氣,皇帝和首輔是要我們孔府配合清丈田地,徐公明的文章,不過是他們要對付咱們故意潑的髒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他面朝京城的方向,摘下冠冕,深深一拜。
眾族老這下子是明白了,還得是衍聖公啊。
不管徐青的文章怎麼扯,反正就是皇帝和首輔潑髒水搞孔府,他們認了還不行嗎。
這風聲一傳出去,天下士紳,自然會兔死狐悲,總不能對此繼續無動於衷吧。
高,實在是高!
眾族老紛紛告辭,準備按照衍聖公的吩附開始行動。
這次一定要將輿情造起來。
徐青的事,自然不能這麼算了,事後一定要想辦法讓徐公明自絕於士林!
但眼下,此事須得稍微往後靠靠。
衍聖公見眾族老出去,隨即找來心腹。
這些老東西,能幹的事,只有這些了。他深知,要解決眼下的麻煩,非常不容易。
鼓動輿情,讓士紳同情不過是第一步。
他叫來心腹,寫了密信,讓他們送到九邊與他相熟的將門手中。
詳細說了首輔挪用太倉銀,訓練水師的事。
這本來是九邊將士的軍,現在卻拿來給水師。
而且水師還借著剿匪,大發橫財。
挑動邊將,只是第二步。
眼下冬天越來越冷,草原金帳南下劫掠是必然的大事,加上遼東局勢也十分不穩。只要引起邊患,朝廷就不得不求穩。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聯絡扶桑島的東夷人。
東山省和扶桑島相去不算遠,孔府和東夷人自然也是有生意往來的。
邊患和海亂一起,朝廷必然焦頭爛額。
而且海寇作亂,對徐青的事業也是嚴重打擊。
他心裡清楚,徐青文章一出,與衍聖公府絕無緩和餘地。
「徐公明此人心機果真深沉。」衍聖公一件件事安排下來,忽然明白了徐青硬衍聖公府的真實用意。
投名狀!
他現在哪裡還不明白,這是徐青向皇帝交的投名狀,唯有如此,徐青才能自絕於士林,令皇帝安心。
問題是,皇帝總有老去的一天。
但一想到徐青崛起的過程,這其實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左右逢源,對於徐青這種草莽崛起的人物是絕不可取的。
他也必須依靠皇帝的支持,才能在南直隸深深紮根下去。若是失去皇帝的信任,徐青的基業便可能如浮萍一樣消散掉。
「徐公明,你聰明歸聰明,但老皇帝這種人,一旦時日無多,可不會留著你禍害子孫的。」衍聖公悟了,他似乎已經看到徐青註定的敗亡命運。
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拼盡全力的事業,也無非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一下子,心裡得到極大的安慰,
自從大明報的文章一出,徐青便閉門謝客,誰也不見。他勤練武功,引動星辰之力,貫通玄武七宿。
似乎寫文章罵北孔的人,不是徐青,而是另有其人。
玄武七宿的打通是十分痛苦的。
徐青默默忍受著這份痛苦。
馮蕪見到他近乎自殘般的修煉,都有些不忍心,想勸他停下,但徐青解釋道:「權謀不過是小道,想要在塵世苦海安身立命,自身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在沒有得到紫府元宗的情況下,短時間內,他的實力要提升,非得打通玄武七宿,修成三陰戮妖刀才行。
如此一來,也有了上龍虎山的底氣。
至於孔府,徐青還有一個驚喜給他們,保准讓北孔焦頭爛額,陷入泥淖中。
在大明報出世之時,羅教教主收到了徐青通過蘇憐卿寫的回信。
打開信件,羅教教主逐字逐句讀下去,神色越來越精彩。
徐青給他的回報很簡單,那就是給他一個機會,在北方鬧大事的機會。
因為北孔兼併田地,吞併人口,在東山省對於佃戶和家奴的壓榨,實際上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由於北孔的神聖性,以及禮法深入人心,孔府治下的佃戶、家奴,很少有反抗的。
北孔是胡人血統的事,一旦爆出來,其實影響最大的地方不是在士林,而是東山省的那些佃戶、家奴中。
一旦北孔的神聖性消失,這些人壓抑已久的仇恨,自然有了爆發點。
但需要引導。
恰恰羅教是最擅長借這種事點火星的。
這次事件里,點火的窗口期其實不多,能把握住的,自然也只有羅教這種專業反賊。
徐青還特意交代羅教教主提前聯繫南孔,一旦北孔出事,南孔是天然的接替衍聖公人選。
若能和新的衍聖公拉上關係,對於羅教事業自然是極有好處的。
哪怕衍聖公一族,本身也是羅教極為仇視的人。
但一時的忍讓和妥協,換來最後的勝利,羅教教主當然不會拒絕。
關鍵在於,只是點個火,又沒多少風險,如果事成,自然也符合了羅教教主搞事的心理需求。
而在這種關鍵時候,一旦北孔的土地里,出現大規模民變,可以將北孔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任何辯解和潑髒水轉移,都無法掩蓋當下正在發生的事實。
這段時間,徐青也在讓蘇憐卿以及通過內廠,搜集北孔那些草菅人命的罪證,實際上,真實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荒唐。
這些罪證甚至都不用刻意搜集,處處都是,觸目驚心。
在搜集這些罪證過程中,徐青心中的殺意越來越盛,他似乎真正懂了玄武七宿的真意。
玄武者,盪魔也!
這一夜,星斗漫天,北方七宿格外明亮。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徐青只感覺到,自星空接引進入神魂的星辰罡煞在自己的神魂里滾來滾去。
隨即玄武七宿的隱脈之中,一個個未曾打通的星官穴位,開始點亮起來。
「天地玄宗,萬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金光咒的總綱,在他識海中迴蕩,仿佛盪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