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一晃,化作一團黑霧消失不見,入了遠方茫茫處,而後荒原起大風,盪彎一切。
荒原茫茫處,一尊滔天虛影沐浴金光,現於人世間。
許輕舟飲盡壇中酒,仰望蒼穹,眸寒如冰,一絲戾氣閃過,冷聲道:
「今日,吾入局中,天懼吾否?」
晴空萬里,突然風雲大作,雲捲雲舒,遙遠的天穹深處,似傳來一聲怒吼。
宛若炸雷,自心底深處轟鳴。
罪州地下。
無盡深淵之中,於螢火微光處,一隻龐然巨物甦醒,睜眼一剎那,藍色極光似兩片星河流淌,一眼萬年…
罪州門前。
通天之門抖了抖,紅光閃耀天際。
遮天桃樹晃了晃,散落緋紅千萬。
浩然天地震了震,靈江之水滔滔而起。
這片天下。
凡有聖者,無不於此刻猛然心悸,眼中恍恍惚惚,脊背之處,不知何因,涌過一抹涼風,徹骨冰寒。
恐懼莫名而生。
卻不知是何緣由。
靈龍咆哮躁動不安,仙捂著胸口凝神聚眸。
三教祖師,兩尊妖帝,一頭黑牛皆神情駭然,不惜折壽推演天命。
蘇弒之吞雲吐霧,神情凝重。
李太白仰望桃樹,木訥失神。
青燈姑娘死死盯著蒼穹,吞咽一口唾沫,攥緊衣角,小心翼翼,低喃。
「到底是誰,竟惹來了天吼~」
罪州。
神土之外的荒原里,突來的風和滾動的雲,將數十萬敗退的妖獸們驚在了原地。
見天地間一尊神明現世,臨凡人間,他們眼中的神色從黯淡到震驚,隨之狂熱。
只聽獸群中,有人喊了一聲。
「主。」
「是主。」
「神顯靈了~」
百丈神影沐著金光,睥睨天地,雖只是簡單的障眼法,一道幻像投影罷了。
可對於此間生靈來講,這便是神顯化人間。
同樣的場景,他們一年前,在夢裡見過,而今日,卻照進了現實,幾乎只是一剎那。
數十萬妖獸整齊跪倒在地,虔誠跪拜。
夢魘裝神弄鬼,按照許輕舟的指示,找了一個由頭撕毀了一紙神諭。
「吾今現身,唯有一事,爾等細聽。」
「自今日起,神諭之約,便不作數,爾等族群詛咒消除。」
「爾等部族,日後當好生於這片土地休養生息,切勿不可在過荒原半步。」
「聽清楚否?」
其聲傾注神威,似滾滾天雷,就在耳邊炸開,嗡嗡轟鳴,振聾發聵。
神語響徹,帶來新的指示。
寥寥數語,講了三件事。
第一件,消除詛咒。
第二件,撕毀神諭。
第三件,不可再過荒原。
妖獸們是懵的,一個個呆愣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前有一少年,在鎮妖城下揮劍,摧枯拉朽,喝出一字退。
它們便跑的屁滾尿流。
今日臨近青山,神主顯化天地,消除詛咒,撕毀神諭,傳達新的指示。
短短一月。
它們見了兩尊神,一尊讓它們絕望,一尊又帶來了希望。
極度的悲和極度的喜,於此時此刻碰撞。
巨大的落差,讓它們一時失了神來,懵懵懂懂,恍恍惚惚。
故神聲落,四野依舊無聲,靜若寒蟬。
夢魘見此,便再喝一聲。
「可聽清楚否?」
驚得數十萬妖獸心神一顫,紛紛回神,瘋狂跪拜,高呼主名。
「叩謝我主恩澤!」
「我主慈悲,我主慈悲!!」
「跪謝神主!!!」
其聲如浪,滔滔而起,滾滾迴蕩,嘈雜不堪。
夢魘收了神通,化作一縷黑霧,回了山峰之巔,指著遠處那一群群感激涕零,涕淚眾橫的妖獸們,邀功道:
「怎麼樣,我乾的還行吧?」
許輕舟沒有說話,站起身來,轉過身去,入了神土深處。
夢魘只是露個臉,活還得自己來干,將那些所謂的生命源晶徹底鎮壓。
將界靈留下的法則打破,重新定義。
這可是一個大工程,任重道遠。
少年書生,御風遠行,將那數萬妖獸留在身後。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帶著這個好消息,回到故土,將所見所聞名揚神土。
至此之後,妖獸一族每一個生靈都會知道。
神撕毀了曾經的契約,抹除了它們的詛咒,定下了新的規則。
獸不可過荒原。
它們同樣會告訴子孫後代,荒原的那頭,有一尊神,那是禁地,不可擅入。
新的時代篇章,自今日徐徐拉開帷幕,籠罩在神土上的霧霾,漸漸稀薄,直到雲開霧散。
也許很久很久以後。
將不會在有人記得,記得那一堆堆骨山,也不會在記得,那一次次遠征北境。
後來。
許輕舟一夜之間,將這片天下,數萬塊生命源晶封印,其上刻意留下夢魔氣息,以誤導天機。
當一切做完之後。
生命源晶失去了力量,與妖獸一族之間的聯繫徹底被斬斷。
它先是沒了光澤,最後化作了一塊尋常的石頭。
平平無奇,再也無法點亮黑暗。
那一夜,整個妖族部落黯淡了下來。
卻又在生命源晶熄滅之後,燃起了一盞盞燭火,從稀稀疏疏,那汪洋一片。
許輕舟聽到了一聲接一聲的嬰啼,響徹夜空。
「哇哇哇!!」
「哇哇哇!!」
「活的,是活的,是活的,哈哈哈!」
魔咒在這一刻被打破,這個九月,迎來了新生。
聽著嘹亮的嬰啼,看著燃起的火光,見了匆匆忙忙,高聲吶喊的妖獸們,許輕舟嘴角上傾,擠出一抹笑容。
虛弱的起身,背負長風,自深夜中,孤獨遠行。
夢魘顯化,圍在周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許輕舟,你是怎麼做到的,告訴我,誰教你的,你怎麼會荒古時期的封印術?」
「告訴我,快告訴我。」
「你太狠了,太狠了,界靈定下的規矩,你用一夜就給破了,你身後一定有高人。」
「我是不是猜對了?」
「你的靠山是誰,告訴我……求你了。」
夢魘話音不絕,近乎癲狂痴迷,今日許輕舟指尖寥寥數筆,弄下這番成就,險些沒有驚掉它的下巴。
它不能理解,它無法接受。
它渴望,渴望弄清楚,許輕舟到底是誰。
然有些脫力的書生,卻懶得與其掰扯,始終不言不語,被問煩了就揮了揮衣袖。
夢魘便就被盪了個乾乾淨淨。
擰著眉頭,輕嘖一句。
「聒噪!」
若非留著它還有用,真想將其捏死算了,也能落下個清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