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江渡的夢。

  「將軍令!」

  「打掃戰場!」

  「收兵回營!!」

  夕陽醉了晚霞,晚風也沉溺在了原野中。

  春日的天幕下,勝利的聲音此起彼伏。

  斬妖軍的士兵們借著夕陽最後的餘暉,打掃著戰場,撿著裝備。

  收集屍體,照顧傷員,一片繁忙——

  不過。

  從城頭看去,即便晚霞千里,買醉風煙,可是入眼的卻還是蕭瑟和悲涼。

  一種別樣的寒。

  時刻刺激著心房,於胸腔中迴響。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戰爭。

  又何來的勝利可言呢?

  許輕舟自城牆垛後走了出來,將手中長弓放在城牆之上,雙手撐著染血的城頭,凝望遠方。

  迎面的風不止清涼,還帶著一些寒意,吹過臉頰時,似小刀拉過一般。

  空氣里。

  瀰漫著淡淡的血腥,遠遠的看著那姑娘騎著高頭大馬,在士兵們的簇擁下凱旋而歸。

  許輕舟的嘴角又一次不自然的上揚。

  可是眼中卻是悲喜交加,順帶還夾雜著些許心疼。

  揚起的唇。

  是因為見到了那個一見到就會笑的人。

  眼中的悲。

  是那屍骸遍野,是褐色的曠野,是萬騎出千騎歸的蒼茫。

  眼中的喜。

  是姑娘無事,安然無恙,至少贏了,有驚無險。

  至於心疼。

  自也是因為姑娘。

  她是雲川帝國的大將軍不假,可是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年方十八的小姑娘。

  今日之血戰。

  自己是見到了。

  可是自己沒來之前呢,她又經歷了怎麼樣的廝殺。

  許輕舟不得而知,不過當時想想。

  卻也足以讓書生心悸。

  男人。

  總歸是見不得自己喜歡的姑娘吃苦的。

  哪怕那個喜歡的人如今轉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此時此刻的書生望城外。

  當真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

  書生莫名悲傷春秋。

  變戲法一般的取出了一個酒葫蘆,倚靠在城頭,便就喝了起來。

  一口一口。

  就著風,也就著夕陽最後的餘暉。

  「哎,那個兄弟,別喝了,快來幫幫忙,把屍體抬下去。」

  許輕舟將酒葫蘆掛回腰間,熱情的回應道:

  「好,這就來。」

  城下。

  江渡策馬歸來,餘光看了一眼遠處城頭。

  見了一個人,正在喝酒。

  不知為何。

  那一瞬間,腦海里猛的一陣刺痛。

  閃過了一道模糊不清的畫面。

  一個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畫面。

  暗暗咬牙,甩了甩腦袋,當緩過來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就是抬頭看了回去。

  可染血的城牆,和昏黃的天,那裡什麼都沒有。

  眉間擰出一個川字,眸中忽明忽暗。

  一旁的貼身侍衛察覺江渡的異常,連忙詢問。

  「小主,是哪裡不舒服嗎?」

  江渡輕輕搖了搖頭,卻是不答反問道:

  「你剛可看到城頭上有一個士兵在喝酒?」

  那人怔了怔,本能仰頭順著江渡的視線看去,下意識的搖頭。

  「沒注意。」

  隨後又看向四周的兵士問:「你們呢?」

  眾兵士亦如是,不知。

  江渡苦笑一聲,小聲嘀咕道:「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將軍今日可能是太累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江渡沒有推辭,點頭應下,輕拽馬韁,入了城中,臨入城時,依舊不忘了用餘光看了遠處城牆一眼。

  情緒始終很低沉。

  可明明勝利了,該高興才對。

  她想興許是自己真的累了,累的都出現幻覺了。

  可。

  匆匆一眼,卻又那麼的真實,至少與以往夢境中不同,那模糊的畫面,變得更清晰了。

  那道人影似乎離自己也更近了。

  一直以來。

  江渡自己打記事起,總會做一個同樣的夢。

  夢裡。

  她記得她爬上了一座山,看到了一棵樹,樹下有一張桌子,桌子上煮著茶,四周有幾個椅子。

  正位的椅子上一直坐著一個人,始終背對著自己。

  白衫。

  長發。

  可是每次,當她想要靠近一些的時候,或者他嘗試呼喚對方時,就會起一陣風,然後眼前的一切都會被風吹的乾乾淨淨。

  每當此時。

  夢依舊會繼續。

  她又出現在一座城頭,那城很大。

  那座城比她見過的城都要美,城外柳綠花紅,城中高閣樓闕。

  長街縱橫交錯,溪河穿城而過……

  那是她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繁華。

  她看到了很多人,擠在城頭,堆滿城外,人山人海。

  他們的手裡揮舞著紅色的旗幟,滿山遍野。

  耳畔嘈雜響徹的是一首歌。

  茫茫人海的中央。

  她又看到了那樹下的人,他依舊穿著白衣,留著長發,騎著白馬,正朝著遠山而去,漸行漸遠……

  她凝視著。

  這個時候,那白衣人總算轉過身來。

  可就在她要看清他模樣的時候,夢境終止。

  她獨自醒來。

  每一次,她的眼角,都會掛著晶瑩,心莫名的刺痛。

  很難過,也很失落。

  一次又一次。

  自打記事起,這個夢總會時常在夜晚上演,那個身影也會如約出現在她的夢裡。

  可是她始終不曾看清他的模樣。

  她仔細回想細節,卻也只記得,上山的時候,聽到了蟬鳴。

  站在城頭的時候,聽到了歌聲。

  蟬聲是漫天遍野都有的。

  可是唱的是什麼,她終究沒有聽清,只是大概記得一些參差不齊的旋律。

  兩個場景。

  兩種不同的心情,前者她的心情是愉快的,後者她的心是刺痛的。

  前者。

  她想她應該是去見一個人,只有自己。

  後者。

  她想那滿城的人應該是在送一個人,包括自己。

  可是。

  那個人到底是誰,她卻就是看不清,也記不起來。只覺得他應該很重要。

  這一切雖然只是夢。

  但是。

  江渡的內心深處,卻總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自己。

  等著他。

  是的。

  她自記事起,就知道,自己似乎一直在等一個人。

  一個出現在她夢裡無數次,卻又始終記不起,看清模樣的人。

  他穿著白衣,留著長發。

  十八年了。

  夢越來越頻繁,內心的悸動也越發強烈。

  特別是春風稍起的季節,那個夢總會頻頻出現。

  就在剛剛那一剎那,匆匆一瞥。

  見了城頭一個人影,她的腦海里,突然就閃過了一道畫面。

  雖然很短暫。

  可她卻記得很清楚。

  畫面中。

  她在看一幅畫,她很確定,那畫裡畫的就是那個白衣人。

  畫是朦朧不清的。

  就像遠遠瞥見了城頭的那一刻,因為太遠,亦看不清。

  卻不知道為何。

  她的內心怦然而動,於朦朧中似乎清晰了一些。

  那種感覺是那麼強烈,失落也同樣強烈。

  江渡暗垂眉目,於心中低喃。

  「真的....只是夢嗎?」

  就如剛剛那一刻一樣,只是瞬間的錯覺。

  輕輕捏了捏眉心,江渡進了城中,也回到了帳中。

  而後。

  夕陽落下。

  暮色升起。

  明月,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