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東風綠映濃,江水綠溶溶,流恨落花紅。
這一點閒愁,千年不斷,擾亂春風。
山河圖中一筆,忘憂書現。
又見山川起伏,江海滔滔,書中言姑娘已到人間,年方十八。
許輕舟留下一封信,將忘憂山託付給了無憂。
便啟程匆匆朝著西邊而去。
山川倒退。
雲霧錯落。
從清晨到日幕,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可許輕舟的眼中,熱烈不減分毫。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
書生時時刻刻念著那隻夏蟬。
當時送別,女皇城頭沐著春風,算雲煙,過眼總成空。
今日亦是春起時,他終於有了她的蹤跡,許輕舟早已迫不及待了。
即便此去山河萬里,不知還可歸否?
書生卻不曾彷徨。
離開忘憂山。
路過了劍氣長城,聽聞殺喊一片。
又跨過了黃河,一路向西。
見一片雲霧朦朧處,涉足死氣沉沉之地。
興許是天黑了,太陽落了山。
又或許只是這裡的瘴氣太厚,擋住了陽光。
所以天色昏暗,且越來越暗。
遠看入眼蒼茫,俯首風沙侵蝕。
時見白骨,低沉壓抑,透著詭異。
就如許輕舟的出去之地一般,朦朦朧朧。
這裡。
是一片禁區。
浩然很大,十州八荒四海,疆域廣闊無垠。
可是。
細細算來,能被稱作禁區之地,卻是屈指可數。
將四海排除在外後。
此間便是唯一。
問:何為禁地?
答:世間生靈望而卻步之地,視為人間禁地。
它還有一個舉世皆知的名字。
是曰:放逐之路。
路的盡頭。
便是浩然十州中,最最神秘的罪州入口。
而罪州又叫放逐之地。
故此。
這條通往罪州必經之路,便被世人稱之為放逐之路。
書中記載。
凡人間有大凶大惡之徒,殺之不足以泄憤之人,便會被驅逐到罪州之地。
讓其生不如死,受盡折磨。
予以懲戒。
可翻遍史書三萬卷,對於罪州的記載,卻是聊聊無幾。
世人只知道,那是一個去了就永遠回不來的地方。
聽聞。
那裡封印著整個人間的罪惡。
厲鬼,惡靈,猛獸,等等……
至於真假卻是無從考證。
總之腳下這片土地,自古以來自是無人敢踏足就是了。
便是聖人來了,亦會繞道而行。
曾有聖人戲稱。
說是這裡的空氣中都寫著四個字。
生人勿進。
不過。
行至於此,在許輕舟看來,倒是多少有些危言聳聽了些。
此間確實沒有生靈存在,是一片不毛之地不假。
可是與下四州河西岸的無人之地,其實大差不差。
行於其中,除了心理有一些驚懼,一切如常,並無不妥。
畢竟許輕舟乃十境修士,身上法寶眾多,自是無懼,在加之尋人心切,倒是也沒太多感覺。
在這裡飛了足足半日。
書生終見雲開霧散時,天地間早已喚起一方明月,照人間滿懷清爽。
許輕舟獨自一人,走過了放逐之路。
當踏足新的地界。
映入眼帘的一幕,切是讓見多識廣的書生郎,身型停滯,眉梢暗自垂落。
眼前的世界很陌生。
有些詭異,卻於夜色中透著恢弘與威懾。
既能讓人忍不住驚嘆,感慨此竟,巧奪天工,波瀾壯闊。
卻又能讓人心神震撼,感己之渺小,天地之恢弘。
震撼與畏懼。
兩種情緒的交織,豈止只是一個複雜可言。
許輕舟暗暗吞咽一口唾沫,心中感嘆。
此景。
因是仙工開物,方造就比間的鬼斧神工。
夜色中。
天是澄澈的銀白,月亮很圓,很大,高懸在天際上時,感覺是那般的近。
似是稍微一伸手就能將其摘下一般。
照的人間一片銀白,像是給大地渡了一層輕霜。
可是在這一片銀白中,卻有兩道光蘊格外顯眼。
就像是那臘月寒冬,茫茫風雪中,開出了兩朵臘梅一般。
是那麼的鮮紅且耀眼。
可那卻不是花,而是一扇通天的石門,和一顆遮天的桃樹。
都很大,非常大。
顛覆認知那種。
石門就在天的盡頭處,於一片昏暗中孤獨聳立,高接懸天之雲,何止萬丈。
石門本是黑色的。
可是石門的四周邊框卻升騰著陣陣血色的紅芒。
遠看。
就像是一隻滔天巨獸,睥睨人間,威嚴肅穆,透著無窮無盡的驚恐。
許輕舟遠看此門,腦海中不由自主的閃過三個字。
[鬼門關]
這一邊是人間,那一邊是冥府。
一念生,一念死。
更是不由自主的腦補出那門後的世界,厲鬼,遊魂,灰色的天,褐色的地,十八層煉獄...
等等,無限猜想。
而通天之門的正對面遠處。
正是那棵遮天的桃樹。
此時桃花開,滿樹芬芳意
於夜色下,還泛著瑩瑩粉紅之光。
似那月下一仙樹。
看著可求姻緣那種。
風輕輕一盪,桃花便如那冬日枯枝上的薄雪簌簌落下,飄飄灑灑。
美的不可方物。
若是說那門後是地獄,那這樹下自當是那天上人間的仙境。
一門一樹。
隔著山海對望。
一揚一抑,一生一死,相得益彰。
本是兩件完全不同的東西,卻是同時存在於一輪明月之下,還毫無違和感。
又怎麼可能不讓人嘆為觀止呢。
甚至。
在許輕舟看來,那門和樹,就像是一個少年和姑娘,因為某些原因愛而不得。
只能在這月下彼此遙相而望,枯等萬年。
一個愛得深沉,一個愛得熱烈。
似乎有些感人。
「當真神奇!」
聽聞許輕舟輕嘆,腦海中,系統的聲音突兀響起。
[你可要想好了,過了那扇門,再想回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面對系統的再次提醒,許輕舟卻不以為然,反而收起了些許震驚之態,嘴角微揚,笑道:
「沒那麼容易,那就是還能回來的意思咯?」
系統沒有反駁,只是沉默半晌回應道。
[極難!]
他不想騙許輕舟,如實告知利弊。
許輕舟風輕雲淡道:
「沒事,有志者事竟成,再說了,我答應過她的,一定要找到她的,我不能食言。」
[找到了又如何?萬一又只是匆匆百年呢?]
許輕舟先垂目,長袖下的拳頭輕輕攥緊,後仰望明月,深情的說道:
「縱然浮生如夢,百年如露,我也要兌現我的承諾,找到她……」
[值得嗎?]
值嗎?
許輕舟自是說不清楚的。
這要看怎麼算,反正他覺得值....
微笑道:「我樂意。」
[隨你。]
系統妥協,悻悻作罷。
許輕舟深吸一口氣,眉梢一舒,眼中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腳下風聲再起,輕道一句。
「走了。」
書生乘風,繼續前行,直奔那道通天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