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故人。
仙去了第二個地方,劍州,來到了那座劍氣長城,見了第二個人……
劍氣長城。
就建在了那靈江河岸,長城外有一片百里灘涂,經過百年休戰。
褐色的土地上,鶯飛草長,灌木拔地而起。
青翠欲滴。
不過不為人知的是,在這片鬱鬱蔥蔥下,十萬年來葬下的生靈,甚至可以填滿整個靈江。
這是一片亂葬崗,卻也是當世最肥沃的土壤。
可惜。
仙很清楚,這一切不過只是曇花一現罷了,屬於這片青蔥的春日即將逝去。
接下來。
便就是無盡的凜冬。
劍氣長城往南不到百里的地方,有一片群山,群山之中,有一方竹林。
沒有名字。
只知道此地山水極佳。
遠望可見數道溪流自高山爭相落下,疑似銀河墜落九天。
仙來時。
暮色將起,星辰初現時,已是寒冬至,風有些清冷,竹林卻不曾落葉。
來到竹林中。
沒有蟲鳴,亦無蛙聲。
靜夜裡卻聽到琴聲,似在竹林深處流淌,乃至溪邊月色,竹林小屋,皆是琴音。
山川草木,星辰清風皆莊嚴,亦隨之婉轉多情。
一支琴曲,一場清風,似在此時轉換時空,偷改流年。
便是仙的內心。
也安靜了許多。
山中聽聲,有高人住,仙尋的便是這高人。
高人在溪畔竹舍外,借著星光撫長琴。
彈的是寂靜悠遠,奏的是空谷流年。
而仙聽到的卻是一個少年,年少時蟾宮折桂,一登龍門,從此步步生蓮花。
卻於晚年蹉跎飄零,而後一生浪蕩。
歲月。
不過是花開花落,換來浮生一夢。
仙來時。
曲依舊。
仙不擾。
曲不停。
待曲落,姑娘輕拍手掌,贊道:
「好一曲浮生大夢。」
奏曲的老人家慢慢起身,恭敬一拜,風輕雲淡道:
「前輩繆贊。」
仙慢步向前,行至此人身前,問:「你可還記得我?」
老人家不卑不亢,平靜答曰:
「自不敢忘。」
仙踱步小院,巡視四周,竹屋三兩,小院一方,籬笆圍牆,山野人家。
桌椅板凳樣樣俱全。
行至長桌前,伸手撫琴弦,終究不過是一尋常人間的古箏,卻是彈出了讓仙都神遊物外的天籟之音。
仙抬眉,看了一眼老人家,笑道:「不請我喝杯茶嗎?」
老人家笑笑,似那清風明月,說道:
「前輩若是不嫌老朽這的茶太普通,想喝多少,便喝多少。」
仙傾著嘴角,打趣道:
「好不好喝,普不普通,總得喝了才知道不是嗎?」
「前輩說的在理,那請前輩隨我移步屋中。」
仙擺了擺手,捋著褲擺翩然坐下,「不了,就在這吧。」
老人家見仙落座,自不強求,亦於仙前,屈膝落座,對著遠處溪潭道了一聲。
「徒兒,有客來,奉茶。」
些許。
夜色水光中,便傳來了一聲回應,語氣有些深沉。
「知道了。」
老人家慈眉善目對著仙輕輕點頭,歉意道:「前輩稍待。」
「不急。」仙說。
隨後看了一眼湖光山色,說道:「世人都以為你死了,沒想到你躲到了這裡,倒也清淨。」
老人家訕訕笑笑。
「往日如雲煙,不提也罷,不過前輩似乎知道我的事?」
仙輕輕擰眉,坦然道:「來時,特意打聽了一下。」
老人家若有所思的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倒是有勞前輩掛念,不甚惶恐。」
仙輕叩桌面,咚咚聲迴蕩。
「可有人來看過你?」
老人家捻著顎下白須,半眯著眼道:
「時有桃源客,來訪竹林人。」
仙微微一怔,狐疑道:「哦..這麼說,其實知道你活著的人,不少?」
老人家眼中閃過一絲寂寥,卻依舊笑答:
「不知前輩問的,是以前那個少年,還是現在這把老骨頭。」
仙挑眉問:「有區別?」
老人家慢聲道:「少年已逝,老頭風燭殘年,不過好在還有一口氣在,又認識了些新人。」
仙明白了過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
「是的。」老人家答。
相對無言。
靜坐明月星辰下。
些許時候。
竹屋裡傳來動靜,便見一赤腳大漢,穿著潦草隨意,端著泡好的茶走了出來。
不多時就來到了二人身側,說道:「老頭,泡好了。」
老人家點頭示意。
仙卻是饒有興致的盯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雖是初見,卻又似曾相識。
中年男子感受著來自姑娘的別樣目光,墨眉暗擰,卻也知眼前人不凡。
對其點了點頭。
並為其蓄滿一杯茶,溫聲道:「前輩,用茶。」
「謝謝。」仙笑應,伸手將杯中茶往自己身前攬了攬,眯著眼,莫名的問了一句。
「你現在還在釣魚嗎?」
老人家一怔。
中年男子一愣。
看向仙,有些恍惚,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仙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沒再去看眼前二人,只是隨口說道:
「不然呢?」
老人家也用餘光看向中年男子,眼中笑意更濃。
中年男子撓了撓那頭有些雜亂的頭髮,很不禮貌的盯著眼前的姑娘一番打量,終是想不起來,詫異道:
「前輩認識我?」
仙小口喝了一口茶,仔細品了品,又輕輕落杯,點頭道:「嗯...聽一個故人提過。」
「嗯?」
仙抬眸與其對視,笑盈盈道:「他說,你是一個瘋子,黃州第一瘋。」
聽聞喝茶的老人家一陣咳嗽。
「咳咳咳!」
中年男子亦是面色一僵,很尷尬,不過自己的故人不多,黃州可占九成。
這位前輩,應該是從黃州來,那便不足為奇。
吞咽一口唾沫,試探問道:
「不知道前輩是聽哪位故人講的?」
仙似笑非笑道:
「他啊,他叫許輕舟。」
聽聞許輕舟三字,中年男子瞳孔一縮,虎軀一震,多麼熟悉的名字。
多麼熟悉的人。
就連那一直風輕雲淡的老人家,都不由神色一緊,眼底的光芒陰晴變化。
李青山問:「他還好嗎?」
仙答:「當然。」
李青山咧嘴笑道:「那就好,不過那小子,也不會有事。」
仙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卻是話鋒一轉,突然又問道:
「對了,南海秘境,你怎麼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