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孤墳五十萬。

  仙竹秘境,清風長續。

  那抹白衣仍在城頭,身前曠野,草長鶯飛,遠處仙竹,遮天蔽日。

  可一切卻早已物是人非。

  人妖已去,空無一物。

  許輕舟舉起酒罈欲飲,可卻半晌不落半滴,回神一晃,方知又空了一壇。

  側目。

  城頭一角,已然灑落六七,書生的眼底,帶著些許惆悵。

  「還不來嗎?」

  腦海中。

  系統的念頭主動響起,提醒著書生,此間時日無多,在不走就來不及了。

  書生苦澀笑笑,將空壇放至身旁,目光延伸到了前方,說道:

  「也許你們和我一樣,也不喜歡磨磨唧唧的對吧。」

  「那就...不辭而別吧。」

  書生站起了身,輕輕一躍,便就下了城頭,於風中前行,少年並沒有奔著那仙竹而去。

  而是來到了那座城的南邊。

  這裡。

  曾經滿目竹林,儘是竹蔭,不過此時卻只是青草綠,小花新。

  不過。

  卻也正是因為仙竹沒了,才有了眼前這一幕一望無垠的壯闊風景。

  那是一群土堆。

  綿延在這片曠野里,演繹出一種別樣的壯麗。

  書生來到一土堆群前,止步,負手而立,望向前方。

  此時的土堆上。

  因方才那陣風吹過,長滿了青草,更有些許,開著鮮花。

  許輕舟身前的這一堆亦不例外。

  生機勃勃。

  只是那立著的木牌,還是被風給吹倒了。

  或者說。

  它原本就是倒在地上的,只是沒人發現罷了。

  書生慢慢的俯下身,半蹲在地上,撿起那躺在地上的木牌。

  木牌飽經風霜,早已布滿了滄海桑田,儘是斑駁。

  其上刻下的字。

  也被濺起的新泥遮掩了大半。

  一向極愛乾淨的先生,今日卻是一改常態,直接用手一點點擦掉了那上面的塵土。

  其上字體。

  若隱若現,隱約間寫的是。

  [忘憂軍·黃州軍·第三軍團·第四營百夫長,張平。]

  書生將墓碑重新插在了那土堆前,伸手自上向下撫摸著木牌,眼底的神色。

  有些低沉。

  眼前土堆五十萬餘,葬下的都是一群回去不去的人,也是於那年永夜開始。

  戰死的所有忘憂軍的將士們。

  書生都將他們葬到了這裡,立了一塊碑。

  許輕舟想。

  既然不能落葉歸根,那就是入土為安好了。

  即便。

  這對於死去的人毫無意義,可至少能讓活著的書生稍許安心。

  他們死了。

  總歸自己該為他們做點什麼的。

  可想來想去,除了將他們葬下,似乎也做不了別的。

  五十萬座新墳,五十萬個兵,談不上壯懷激烈,卻也絕不是輕描淡寫。

  他們死了。

  永遠的留在了這片土地,比起他們,遠去的那些人,雖然不舍,雖然不甘,可終究活著。

  他們是幸運的。

  這五十萬座墳,葬著人,也葬著妖,有許輕舟認識的,也有他不認識的,甚至沒有見過面的。

  就比如眼前的張平。

  他便印象深刻,且是相識的老友。

  當年。

  姑娘上山,贈了他一場盛夏,他便下了山,還了姑娘一個天下。

  路途中。

  便遇到了張平和周虛。

  後來機緣巧合,二人效忠於自己,十餘載,也算是盡心盡力,為了那王朝太平。

  傾盡全力。

  後來功成名就時,二人卻於湖畔辭別,入了上州。

  後又於幻夢山外相逢。

  一晃五百年矣。

  張平。

  正如他的名字一樣,在忘憂軍中,平平無奇。

  只記得他叫張平,是個耿直的大漢。

  沒太多心眼。

  在幾百年的歲月里,大多時間都跟著自己,後開破了八境。

  也隨自己入了仙竹秘境。

  於第一次永夜中,衝鋒最前。

  戰死。

  被周虛葬於此地。

  後來書生來看過他,卻也只是看過一次而已。

  這是第二次。

  不過,也是告別,亦是永別。

  許輕舟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

  「讓你們娶妻生子,你們不聽,現在好了,也沒留下個後來,害......」

  回憶過往。

  自凡州起就相識的老友本就不多,張平算一個,可惜死了。

  還有一人。

  蒼月家的老祖,聽聞也死了,早在自己來黃州前就死了,也算是一樁意難平吧。

  書生站起身來,面向數十萬新墳,神色低沉,一抖長袖,欠身一拜。

  隨後轉身離去,至此一言不發。

  這本就是一場無聲的辭別。

  那五十萬土堆不會說話,自也聽不到書生說話。

  索性。

  就不如不說,拜一拜,就當告別了。

  曠野的風輕輕吹過,拂動著書生的發,書生的衣,漸行漸遠。

  滿山土堆上的草和花也在風中輕輕的晃啊晃。

  若是自天幕下看去,似是逝去的魂在向那先生揮手。

  送別那抹白衣,送別著那位先生。

  若是此事有聲。

  相信那先生慢行的聲音,一定也會震耳欲聾吧。

  五十萬人妖,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

  不幸的是。

  他們留在了這裡。

  幸運的是。

  先生還記得他們,沒有忘,即便他們已經死去。

  風一直吹,草一直晃,濕熱的水汽,凝結在了墓碑上,花草中,化作水滴。

  輕輕滑落。

  無聲的離別。

  恰如此時,無故動情,如長風肆意.....

  恨無聲,花有盡,會相逢,可是人生長在,別離中。

  離人無語日無聲。

  清風有勁人有情。

  許輕舟辭別孤墳五十萬餘,來到了那浩浩仙竹之下。

  於樹下窺仙竹,恰如仰頭見青蔥一片。

  很壯觀。

  書生心神震撼,心想離去後,定提筆,寫下此竹之雄,書下真靈之威。

  凝視其頂,伸手輕拍仙竹。

  如觸一方清泉,有些冰涼,略感清爽。

  輕拍數下。

  仙竹巍然不動,長空風依舊,竹冠嘩嘩響。

  許輕舟知道,是時候了。

  正準備取出仙竹之牌,取筍離去。

  卻見仙竹之巔搖曳微驚,一晃便見一黑一白兩道浮光掠過長空。

  筆直下墜。

  耳畔響起一聲輕喊。

  「咕嚕!」

  書生的手掌悄然離開竹牌,眉頭之上,喜不自勝,笑意浮現臉龐。

  一瞬。

  似山花綻放。

  不過卻也只是如曇花一現,書生便就將其盡數藏起,恢復如初,一如往常。

  看著黑白落地。

  而後直立行走,朝著書生走來,白者擠眉弄眼,黑者面容驀然。

  書生笑道: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不來了呢?」

  小小白竹靈一番筆劃。

  「咕嚕,咕嚕嚕....(秘境開,仙竹現,我們不能離開竹蔭半步,我們一直在等你,也以為你不來了。)」

  書生摸著下巴,似信非信,打趣道:

  「是這樣嗎?」

  黑竹靈一雙爪子環抱胸前,酷酷道:「嚕咕——」

  書生眯眼笑道:

  「好吧!」

  「那讓兩位久等了。」

  「咕嚕——」

  「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