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初似是沒有聽到,依舊盯著杯中茶,發呆,未曾回應。
「姑娘?」許輕舟的聲音稍大了一些。
方太初驀然回首,抬頭與書生對視,自懵懂中慌亂,於慌亂中鎮定,答一句。
「好茶。」
剛說完便就察覺不對,明明自己都沒喝,臉頰一紅,雙目一凝,鄭重的補充了一句。
「聞著就很香!」
許輕舟愣住了,就這麼盯著那姑娘,端著的杯子被僵直在了半空。
方太初小小的喝了一口茶,除了有些燙,沒嘗出味道來,緩緩抬起頭。
心虛的看了許輕舟一眼,見許輕舟盯著自己看,眼神有些恍惚,弱弱的問道:
「這麼看著我幹什麼?確....確實挺好喝的。」
許輕舟無語,嘴角抽抽,放下杯子,搖頭笑道:「可我沒問你茶好不好喝。」
「啊!那你.......」
許輕舟捏了捏眼角,淡淡道:「我是問你覺得那書如何?」
方太初低頭,咬了咬唇,只覺得很尷尬,且很久沒這麼尷尬過了。
但是還是強裝鎮定,看了那書一眼,反問道:「許老闆是說那道德經?」
「沒錯。」
方太初神色變得肅穆了些,認真道:「我覺得很好。」
許輕舟似信非信的問道:「哦......好在何處?」
方太初輕輕擰眉,分析道:「我只是看了個皮毛,其中玄妙不好言說,不過這書里有很多道理,能讓人大徹大悟的道理,觀之豁然開朗,如撥雲見日,我似井底之蛙,見天地廣闊..........」
聽著方太初的讀後感,許輕舟指尖輕敲桌面,面露欣慰之態,時而點頭,時而微笑。
「當然,這只是我的淺薄之見,做不得數。」
「不會,說的很好,看來姑娘有認真看。」許輕舟毫不吝嗇的誇讚
方太初謙遜道:「謬讚,讓您見笑了。」
許輕舟擺了擺手,「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說起來,這書與你道家也有些關係。」
方太初小口喝茶,睫毛一掃,「嗯.....是嗎?」
許輕舟聳了聳肩,笑道:「當然,寫這本書的人,別人也管他叫道祖。」
方太初有些不淡定了,驚呼一句。
「道祖?」
自家的老祖就是道祖,但是他可以肯定,此道祖非彼道祖,因為自己的老祖宗絕對沒寫過這樣一本書,否則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許輕舟肯定道:「對,就是道祖,不過不是你家那個道祖,哈哈哈。」
方太初喉嚨滾了滾,追問道:「可知其名諱?」
許輕舟點頭,「當然。」
方太初期待,「叫何?」
許輕舟吐出二字。
「老子。」
方太初一怔,眉梢一縮,神色怪異的盯著許輕舟,複雜交替。
「嗯?」
心裡直呼,你就是另一個道祖?你寫的?而且老子二字好是粗鄙。
感受著姑娘別樣的目光,許輕舟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連忙笑道:
「姑娘別誤會,我說的老子,不是指我,而是這人叫老子。」
方太初也懵了一下,眉梢舒緩,雖是一場誤會,卻還是似信非信的看了許輕舟一眼,嘀咕道:「怎麼還有人叫這名字呢?好奇怪。」
許輕舟聳了聳肩,一副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
不過人家確實也不了老子,而叫李耳……
方太初並未繼續糾結,看許輕舟的樣子,不像在騙自己,小口喝茶,一口接一口,直到喝了大半,方才放下杯子。
話回正題。
「對了,剛剛許老闆說,你這裡不賣茶,那賣的到底是什麼?」
面對方太初的再次詢問,許輕舟沒有轉移話題,更未推辭,而是說出了與塗空兒相談時說的話語。
「忘憂茶樓,既是不賣茶,那便是忘憂了。」
「忘憂?」
對於方太初來講,這是一個比較新鮮的詞彙,不過卻經常聽忘憂軍的人提及。
就連眼前的書生,他們也管他叫忘憂先生,只是其中真正的寓意,上四州與八荒是不知道的。
許輕舟亦放下手中杯,雙掌撐著長桌,點頭笑道:
「是的,我可替姑娘消憂解愁,姑娘信否?」
方太初只覺得新奇,又覺得有趣,便道:「怎麼個消憂解愁法?」
「姑娘要不要試試?」
方太初沒有多想,答應道:「可以。」
許輕舟輕聲一笑,慢慢道:「好,不過,既然是交易,姑娘也得給許某一些本錢。」
「你講?」方太初表明態度,很是豪爽。
為了不造成當初塗空兒的誤會,許輕舟便將自己的規則和條件一五一十,明明白白的娓娓道來,說了個清清楚楚。
聽聞可以解憂,可還心中一願,方太初在信與不信中反覆徘徊。
又聽聞解憂條件,竟是讓自己帶著整個道門,於此間聽命於他百年,姑娘就開始信了三分。
也明白了,青丘一族為何一反常態,加入了忘憂。
而與書生對視的那一刻,姑娘便就信了七分,至於為何仍有三分不信。,
一分不解。
一分不通。
一分懵懂。
不解書生這般做有何好處,想不通書生要他們聽命於他有何用意。
總之懵懵懂懂,看不清楚。
神秘莫測,莫過於此。
許輕舟講完條件,也不催促,而是安靜的坐著,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姑娘。
方太初糾結許久,一番天人交戰,還是選擇了詢問,將自己的不解之處問了出來。
「許老闆說,只要我答應,便許我仙竹一葉,庇佑我道門。」
「是的。」許輕舟再次確認。
方太初擰眉道:「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麼做?既既庇護了妖,也要庇護道門,這.....本身就不合理?」
面對質疑,許輕舟始終表現的很隨意,風輕雲淡的講了一句話。
「不為什麼,你不覺得活著很好嗎?打打殺殺多無趣。」
「我們來此,尋的不就是長生路,所以我想讓大家都活著出去。」
方太初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恍惚的看著那少年,眼裡的神色愈發複雜。
那句活著不好嗎,給她問懵了。
是啊,活著不好嗎?打打殺殺真的好嗎?
可誰不想活,誰又想打呢,只是生而為靈,身不由己罷了。
但是那句他想讓大家都活著,卻是讓她莫名的肅然起敬,看似說的隨意,輕描淡寫,可是書生的眼神告訴了她,這不是一句玩笑。
讓她不由想起了方才在那本書里看到的一句話來......
低垂著眉,雙目深沉,小聲輕念,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