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秋也更深了。
南海岸邊的山谷,可能是因為那濃霧的原因,並沒有得到來自海洋和靈河的饋贈。
早已變得奼紫嫣紅。
時聽風起,自見葉舞。
天涼好個秋,空氣開始變得乾燥,就如岸上的人一樣,在漫長的等待中,開始變得煩躁。
一個月過去了。
海上的霧更薄了些,時常仰望,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到南海的天空上有一團黑呼呼的大傢伙。
很大很大。
仔細一看,自能辨別出,那便是天島的輪廓,聽仙說,快了,就差一陣風了。
幾天的時間。
忘憂軍在逝去的日子裡,在小白的整治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下三州的修士們也漸漸的融入到了這個大集體中,和黃州的修士們打成了一片。
時常可見,與志同道合者豪飲,坐談。
聽聞,周長壽還勾搭上了一個天州的姑娘,並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深夜,進行了深入交流。
具體細節,不方便講。
不過倒是也正常,十幾萬人的隊伍,有幾個情投意合的也是合理的。
再說了,你情我願的事自是無人說什麼。
但是秩序始終是穩定的。
雖然修士們來自四州,來自不同的宗門,可是將他們連接在一起的是許輕舟。
至少彼此間,因為出於對許輕舟的信任,忘憂軍內部少了很多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一切祥和安逸。
與不遠處的妖族,人族自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和諧的多。
也正是因為此,自始至終,無人敢來招惹他們。
雖然這支隊伍人數不算多,也沒有聖人坐鎮,可是不可否認,忘憂軍依舊是此間的核心焦點。
實在是這群人的情緒太穩定了了,和諧的不像話。
這不免讓其餘的人與妖表示不能理解,修真的世界裡,什麼時候能以真心換真心了呢?
可是他們偏偏就是這樣的。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對於這支隊伍,他們是敬畏的,也同樣是恐懼的。
沒人願意去惹這樣一支隊伍。
畢竟到時候都進了仙竹秘境,很多事情真說不清。
若是一對一的單挑未必會慫。
可是就怕對方群毆。
他們可不認為,面對衝突自己也可以拉出十多萬人來共同禦敵。
這事就連三教此行的領軍人物,十戒,方太初與舒子衿,也是做不到短時間拉來十力萬人的。
自然而然也就沒人會主動招惹他們了,將忘憂軍擱置一邊,權當看不見。
當然他們也很慶幸,這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隊伍,至今為止並沒有對他們釋放戰意。
可是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住他們心中的羨慕之情,羨慕他們可以成為這樣一支隊伍中的一員。
三日後。
清晨。
大日一如既往從東邊的方向升起,泯滅黑暗的那一刻,暖洋洋的陽光便順手灑了下來。
驅散了那一夜的寒。
世界醒來。
人也醒來了。
一天,尋常的日子裡,卻是突然起了一陣風,當風吹起來的那一刻,註定了今日將不再尋常。
風從哪裡來?自從海中來。
一開始沒有人當一回事,海邊有風,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直到漸漸的。
那風越來,越大。
也越吹,越急!!
搖曳著無數雲舟的戰旗高高揚起,五顏六色鋪滿了半個天際線。
人們紛紛回神,或停下手中的動作,或是睜開了眼。
百無聊賴的伸出手來,試圖觸碰這道風。
當尋著風的方向看去時,他們第一次見到了海浪。
白花花的海浪。
「風,風,是風!」一修士站在一艘雲舟上,扯著嗓子高喊。
風起。
霧散。
南海開,天島現,可入秘境。
這事此間早已無有人不知。
「呼呼!」
「呼呼呼!!」
風自海中來,驚起滿山黃葉,揚起旌旗獵獵,不止於此,海面之上,霧起霧落,隨風東西去,南北行,南海的模樣漸漸清晰。
就像是你追求已久的姑娘,在這一刻,終於為你脫掉了衣裳,彼此間坦然相待。
此時此刻。
人也好,妖也罷,強者也好,弱者也罷,紛紛丟掉滿身疲憊,捨棄一腔煩躁。
眼中泛起了光,臉上也有了光。
喧鬧鼎沸聲響起,掩過風,勝過風。
「南海終於開了。」
「八個月了,整整八個月了,可讓老夫等到了。」
「風來!」
「呵——來了。」
長空碧野間,山呼之聲如那海嘯之勢,震天動地,這些活了數百年,乃至數千年的修士,正在用萬靈最原始的方式,表達著此時此刻的情緒。
高聲吶喊。
四尊隨行的聖人,和暗處的三位妖王也在那不為人知的角落現身,凝望著眼前的一幕。
這一切是那麼的熟悉。
他們絕非第一次見,回想曾經,他們自百萬人中脫穎而出,踩著萬萬屍骸登頂聖人之峰。
眼中神色是複雜的。
既有等到這一刻的喜悅,也有往事的蹉跎,亦有那凌駕一切之上的成就。
當然,更多的是夢魘。
那個籠罩了他們近乎上萬年的噩夢。
血腥且殘忍。
眼神低沉,嘴角下壓,神色凝重,思緒深沉,於此間的修士們而言,他們看到的是他們嚮往已久的南海,就像那誘人的姑娘。
充滿期待,充滿渴望。
代表美好。
可是聖人看到的卻是屍山血海,那座漸漸清晰的天島,就像是一頭沉睡的上古猛獸,在這一刻甦醒。
正張著血盆大口,欲要吞噬此間一切。
他們經歷過,所以他們清楚,他們也並不高興,反而感到畏懼,源自於內心的恐懼悄無聲息的蔓延。
耳畔的嘈雜,於他們而言,更像是末日的狂歡,只是最後的燦爛,僅剩不多的瘋狂。
可是他們也很清楚。
他們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這些後輩們也沒得選,就如同他們當初一樣。
長生路本身就是殘酷的,奪天機,奪造化,大道之路,與天爭,與地爭,與萬靈搶。
世界是公平的,能量是守恆的。
有人得到,就需要有人失去。
你若入聖得長生法,便需要讓自己的手。
沾滿無數的鮮血,從別人的身上奪過他的命來。
亘古不變。
這是成聖的第一步,與萬物爭,自還有第二步,與地爭靈破聖境,第三步才是與天爭道,渡雷劫。
三者缺一不可。
敗便是死。
世人見聖者一人,何其風光,卻不見那聖者之下磊磊白骨,血海屍山。
這就是修仙之道。
便是一個爭字。
便如此時此刻,只聽曠野喝彩,卻不聞聖人低語。
「又一個循環。」
「南海,要吃人了。」
「盡情的歡呼吧,進去了怕就沒機會了。」
「但願吾兒,能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