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溪畫懷著忐忑和期待,登上了山頂。
撲面而來的風,吹動著他的長髮,舞動著他的衣袍,映入眼帘的風景,此生難忘。
那是一輪滿月,照著一棵古松,松下立著一個人,青絲長發,皎皎白紗。
那是仙人,也是心上人。
他停下腳步,風聲依舊,四野寂靜。
溪畫抬手,緩緩摘下了面具,眉眼如畫,一張俊朗的臉龐展露在這不黑的夜色里。
雲詩緩緩轉過身來,柔和的目光望向溪畫。
溪畫亦怔怔的看向雲詩。
月下驚鴻影,疑似畫中仙。
四目相對間,目光交錯,情如春風四起,轉眼便泛濫了江南。
她問:「來了。」
他答:「嗯,來了。」
「..............」
山下。
院中,五人落座桌前,點燭火一盞,倒酒滿觴,舉杯共飲。
笑盛滿了眼眶。
淺淺酒窩,淡淡月光。
十載相逢一杯酒,故人才見便開眉。
「霜兒姐姐,你不許耍賴,快喝。」
「老二,養魚呢?」
「嗚嗚,什麼是養魚啊,先生。」
「嗯,就是..........」
這一夜,山上山下皆重逢,滿山皆笑,比山花更燦爛。
夜更深,情更深。
山上的男子拉著山上姑娘的手,深情款款,說:
「願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姑娘歪著腦袋,眯著眼,笑意盈盈。
「先生教你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還不知道你,哼哼,你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師傅。」
「嗯?」
「我愛你。」
「嗯,聽不到.....」
「我說,我—愛—你!!」
「那麼大聲幹嘛,很了不起啊。」
「……」
山下,酒過三旬,喝的酣暢淋漓。
小白清衍無憂清衍坐一邊,自相殘殺。
玩的是一種很新穎的遊戲,林霜兒未曾見過,只聽不時出現新的詞彙,飛機,順子,炸彈......
似乎打的很激烈。
另一邊,許輕舟望著明月,時時而飲,眉宇間儘是淡淡的憂慮與濃愁。
林霜兒餘光總是有意無意的盯著這個先生看。
時隔二十載,再見先生,曾經的先生似乎已然不再是現在的先生。
有些陌生。
或者一開始就本不熟悉。
她只知道,忘憂先生,好像也有了憂愁了。
似乎並不開心。
而她也跟著不開心了起來,悶悶不樂。
「先生,少喝一點。」
許輕舟笑笑,問:
「知道這酒是誰釀的嗎?」
林霜兒搖頭,「不知道。」
許輕舟微眯著眼,凝視著眼前的姑娘,慢聲問:
「還記得老闆娘嗎?」
提及舊人,林霜兒自是未曾多想,便脫口而出。
「王冬兒,當然記得。」
「她釀的。」
林霜兒眼中浮現一抹新奇。
「沒想到,她還會釀酒?我只記得她燒了一手好菜。」
許輕舟莞爾一笑。
「多才多藝唄。」
不知道為何,林霜兒這一刻,竟是從許輕舟的眼中,解讀出一絲愧疚,而這絲愧疚因誰而起,她心知肚明。
小聲問道:「那她還好嗎?」
許輕舟晃著手中的酒杯,看著那酒里裝滿的月,牽強笑道:
「都挺好的。」
話音一頓,補充了一句。
「如果沒遇到我,應該會更好吧。」
林霜兒一愣,不解的問道:
「先生何出此言?」
許輕舟嘴角上揚,凝望林霜兒,感慨道:
「本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
「哎,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說完,一飲杯中酒,站起身來,朝著院外而去。
「你自己待一會,我去吹吹風去。」
林霜兒壓著輕眉,望著那道背影,思緒飄遠。
先生說的,她懂。
先生為何如此說,她亦懂。
「所以,先生是在告訴我, 讓我不要成為下一個王冬兒嗎?」
「可是.........」
「害!」
情不知從何而起,一往情深。
她又能如何?又該如何?
許輕舟出了小院,來到了山崖前,走到了那棵槐樹下,慢慢坐了下來,吹著山風,格外清醒。
低聲自語。
」希望你能明白吧,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王冬兒。」
他是一個理性的人,也是一個感性的人。
他見過了太多的女子,也為太多的女子解過憂,小的,少的,老的……他早就記不清了。
雖是男兒身,但是他太了解女人了。
久而久之,便是看上一眼,他就知道那姑娘在想些什麼。
大底都八九不離十。
林霜兒看自己的眼神變了,已然不再如當初天霜城一般了。
他很清楚,姑娘的心思,同樣也害怕,姑娘有這樣的心思。
他不是她,無法去左右她怎麼想的,但是他應該告訴她,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便莫要在牽掛。
當然,他總不能擺在明面上說不是,人家畢竟是一個女孩子。
故此便以這樣的方式,旁敲側擊。
許輕舟相信,以林霜兒的聰慧,她一定能明白的。
有些凡爾賽的講,有時候,太過優秀,又何嘗不是一種煩惱呢。
側躺在樹下,望著明月,靈河,千山夜色。
想到山上正在發生的事,許輕舟會心一笑,在看月時,亦見一張笑臉平鋪星海中,正在衝著他笑。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琉璃瓶,舉在身前,借著月光,可見那隻蟬正安靜的躺在琉璃瓶里。
薄薄的蟬翼泛著淺淺的光澤。
望著這隻蟬,他又想起了那年那山那姑娘。
那姑娘眉眼如畫,笑意盈盈。
在少年的詩里描摹了一個又一個浪漫的盛夏,於是所有惆悵的文字都鋪滿了鮮花。
緊緊握住那隻蟬時,許輕舟試圖握住的是那段過往,淡淡相思,拂過心頭。
對著風,輕聲語。
「我一直很好。」
院中,林霜兒同樣望著許輕舟愣愣發神,以至於無憂何時來到她的身側,她亦未察覺。
「霜兒姐姐,在看什麼呢?」
林霜兒回神,有些心虛,訕訕道:「沒...沒看什麼。」
無憂心照不宣,壞壞一笑。
「真的嗎?」
林霜兒微微低眉,答非所問。
「先生好像不一樣了。」
無憂不解反問:「哪裡不一樣啦?」
林霜兒徐徐道:「沒有以前那麼愛笑了。」
小白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二人身後,摸著下巴,望著許輕舟,帶著些擔憂的神色,主動接話。
「確實,我也發現了,自從離開了江南,他總這樣,老是盯著那玻璃瓶看,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清衍難得不糊塗,紅著臉說道:
「那是看玻璃瓶嗎?那是睹物思人,啥也不是。」
小白扭頭,勾著薄唇。
「哦豁,老二,你喝了點酒,就敢跟姐這麼說話了?」
清衍瞬間清醒,閉口不語。
無憂雙手撐在石桌上,捧著小臉蛋,嘆息一聲,幽怨道:
「害,二哥說的沒錯,師傅,一定是在想心吟姐姐了。」
林霜兒的內心猛然刺痛了一下,柔聲問:
「無憂,你能和我講講,先生和那姑娘的故事嗎?」
無憂怔了怔,猶豫了一會,還是說道:「這故事很長的?」
林霜兒搖頭,柔聲道:「沒事,慢慢講,我想聽。」
她想知道,想知道先生的故事,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能住進這位先生的心底,她比之她,如何?
無憂偏著腦袋,徐徐道:
「好吧,那就講一講吧。」
「記得那是一個夏天,山上來了一姑娘,她送給了先生一隻蟬,而先生還給了她一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