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三年,亦是春。
許輕舟又一次回到了京都,九城大開,車水馬龍。
許輕舟騎著毛驢,拎著酒,慢慢悠悠進了城。
華清宮內。
蒼月慕舟一身勁裝進了大殿,拱手拜見,用有些彆扭的嗓音道:
「陛下,先生回來了。」
本在批閱奏章的蒼月心吟手中一顫,半筆下去,黑墨染了奏摺大半。
緩緩抬起頭,確認的問道:
「先生回來了?」
「嗯,剛進的城。」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蒼月心吟自說自話,眉稍低垂間,眼底盛滿了濃愁,情緒低落。
蒼月慕舟怔了怔,她不解,聖上時常看著餘杭的方向發呆,也會看著先生的畫像愣神,自是想念先生的。
可為何聽聞先生回來,卻反倒是不開心呢?
試探的問了一句。
「陛下,先生回來了,你好像不高興?」
蒼月心吟微微搖頭,嘴角帶著一抹常人無法洞悉的酸楚。
先生是回來了不假,可是先生也要走了啊。
她想念先生,期待著見到他,可是她恰恰也怕見到先生。
這次回來,並非重逢,而是告別罷了。
她並未解釋,放下手中筆,柔聲道:
「幕舟。」
「在。」
「先生喜歡喝酒,你跑一趟酒坊,把所有的好酒,都買了吧。」
蒼月慕舟欲言又止,她雖不是蒼月心吟,可是她不傻,自然聽得出陛下話中的深意。
「知道了,陛下,我這就去。」
待蒼月慕舟走後,蒼月心吟匆匆起身,小跑到了走到了銅鏡前
看著這張以布上歲月流年的臉龐,暗暗失神。
威風依舊,可是年華已逝。
「老了。」
她伸手撫摸著這塊先生送的銅鏡。又想起了先生昔日的教誨。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
(以人為鏡,可以得明失。)
「如果,我是說如果,先生教的時候,我不學,先生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京都城外,蒼山以東,江河畔,一尋常老者正在垂釣。
身側的樹根上,還躺著一個大漢,正用斗笠蓋著臉,似是呼呼大睡。
忽而樹林沙沙作響,一個男子疾馳從竹林中而來,穩穩落地,慢步來到了老者身側。
蹲下了身,不忘了看了一眼裝魚的竹簍。
老者始終怡然自得,穩坐釣魚台,卻是問了一句。
「回來了?」
「嗯,還沒釣到嗎?」
「不急,不急,天色尚早。」老者笑眯眯道。
中年男子突然說了一句。
「我今天去城裡買東西,看到他好像回來了。」
老者一直紋絲不動的竹竿抖了一下,神色微挑。
就連那一直躺在旁邊睡覺的大漢,耳廓也不經意的蠕動了數下。
他是誰?三人心知肚明。
老者嘆息一聲,將竹竿插在身側,站起了身來。
中年男子不解,問:「不釣了?」
老者搖了搖頭,「沒心情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朝著不遠處的草屋而去。
一邊走一邊自語。
「功成身退,你也要如此嗎?」
只留下男子一臉茫然,下意識的看向了身側的裝睡男子,問道:
「麟,這是怎麼了?」
「我睡著了,別問我。」
說著不忘了翻個身,背對著男子,繼續裝睡。
男子挑眉,取過竹竿,端坐竹凳,親自上陣。
「沒勁。」
京都城內。
國師回皇城的消息,也如同春風一樣,眨眼間傳遍了一百三十坊。
聞者皆喜,百姓皆歡。
四年了,國師外出遊歷,從未歸來,這是第一次重回京都。
原本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個改變了蒼月的國師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走了,誰能想到今日竟是回來了呢。
那些昔日被他提拔的官員也好,經商的商賈也罷,亦或者門生們自發而來,欲要求見先生。
簡小書:「快,給本相拿朝服來,我要去面見國師。」
南宮言:「來人啊,讓李管家,備禮,隨我去一趟國師府。」
「來了,備馬....」
稍且正午,國師府前的大道上,馬車停的到處都是,戰馬嘶鳴不時掠過人潮而來。
短短的半日時間裡,人便就圍了一圈又一圈。
皆為國師而來。
卻又無一例外,被拒之門外。
「中書省簡老到。」
「戶部尚書到。」
「禮部尚書周山到。」
「御林軍大統領,司馬將軍到......」
從一聲聲侍從的通報聲中,可以看出,來的那都是京都的大人物,六部尚書,中書省閣老,各統軍將軍近乎都來了。
比之往常的朝會,來得還要齊些。
「看,是簡老,簡大人來了。」
「都讓一讓,讓一讓。」
「下官拜見簡老。」
「我等拜見簡老!!」
簡小書對著眾生拱手相拜。
「諸位大人,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彼此寒暄之後,簡小書遂問。
「諸位,怎麼都不進去呢?」
提及此事,文官也好,武將也罷,又或者士子,商人無不低眉嘆息。
「那侍衛說,先生不讓進。」
「簡大人,要不你去試試?」
簡小書自不推辭,京都的人都知道,簡小書能有今日之成就,乃是許輕舟一手提拔。
其中關係絕非一般。
朝中大多揣測,簡小書和先生,定是有著不為人知的淵源,否則當年新律推行,操刀的為何偏偏是剛參加完高考的他呢?
愣是殺出了一個閣老來,地位之高,文官巔峰。
他們不能進,簡小書應該是可以進的。
人潮自覺讓出了一條大道,簡小書自順著大道來到了國師府門前,對著那守門的侍衛作輯,很是客氣的說道:
「勞煩通報一下,就說簡小書來看先生了。」
甲士惶恐,低頭拜見。
「回簡老的話,國師說了,誰來了,都不見。。」
簡小書挑眉,試探性問:「我也不行嗎?」
「是的,簡老。」
簡小書沒有堅持,而是走下了石階。
眾臣見連閣老了碰了壁,心裡平衡了許多。
卻也心急如焚,連閣老都不見,他們更沒戲了。
「閣老,怎麼辦?」
「等著吧,在等等。」
即便侍衛明確告知,國師今日誰也不見,他們卻是未有一人離去,而是默契的選擇,靜靜等待。
彼此之間,小聲交談,多有提及國師的話題。
「國師突然回京,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啊?」
「這話說的,這是國師府,國師回來不是很正常,能不能別老是往壞處想。」
「總感覺哪裡不對,國師這次回來,不是要走了吧。」
「何以見得??」
「你們想啊......」
簡小書擰著眉梢,聽著四周議論聲,內心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當然和他一樣想法的人,不止一個。
所以他們就更得見先生了,若是不見,怕就真沒機會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