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清風巧弄鈴,丁玲,丁玲,丁玲——
蒼月慕舟的世界原本萬籟俱寂,卻在這一刻有了聲音。
她猛然仰頭,看頭頂風鈴搖曳,眼珠凝時。
若是震撼有聲,便當是此時,滔天轟鳴。
她抬起手,撫摸著風。
這一次,她不僅摸到了風,也聽到了風。
側目看著風裡的先生,她張開了口,喉嚨蠕動間,發出了一串模糊不清的聲音。
倔強堅強的小姑娘,紅了眼,酸了鼻,豆大的眼珠滾落了下來。
「啊啊啊啊!!」
許輕舟滿目柔情,問:
「可曾聽到?」
蒼月慕舟咬著唇,重重點頭——
蒼月心吟猛然起身,瞬間酒醒,小跑來,抓住了蒼月慕舟的雙手,不可思議的詢問。
「慕舟,你能聽見了?」
蒼月慕舟偏著腦袋,眼眶裝滿了淚,淚里藏滿了笑。
是的,她能聽到了。
只是剎那,蒼月心吟亦紅了眼。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小白,無憂,清衍滿臉的驚愕,卻同樣為這個先生撿來的小丫頭感到高興。
「老許,你真的,神了。」
「師傅,你怎麼做到的啊。」
「先生,牛。」
許輕舟只是淡然一笑,謙謙若月,翩翩似風。
「天機不可泄露。」
..........
枕上有書尊有酒,身外事,更何求。
那年秋風起,許輕舟離開了京都,隻身一人去了餘杭,連清衍都沒帶。
自此:
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事不相關。
雖未卸下國師之職,卻也不在過問國師之事,落下個清閒。
一日湖上行,一日湖上坐。
一日湖上住,一日湖上眠。
快活,也風流。
冬日來時,那一年已經迎來了第九個年頭,而與蒼月心吟也相識了十年整。
十年啊,匆匆而已。
那一年,蒼月的總人口,突破了6萬萬。
「還差兩億,靜等,靜等。」
「還有十年,穩了,穩了!」
又一年春,逝去的一年裡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依舊平淡,且平靜。
蒼月人口無限接近七億。
許輕舟喜也不喜。
那年夏天時候,無憂破境了元嬰。
至此,小小的隊伍里,唯有許輕舟一人,金丹而已。
在凡州滿級的三娃,無所事事,不與許輕舟住。
一人去了書院,教書育人。
一人去了武院,吹噓兵法。
還有一人,去了忘憂坊的後廚,不亦樂乎。
那年夏時,蒼月心吟來見先生,是那荷花最艷時來的。
二人相約游湖,酒一壇,茶一盞,醒也安然,醉也安然。
雨過天晴駕小舟,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柔和的溪風裡,蒼月心吟凝望先生。
「先生,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個你,一點都沒變。」
許輕舟笑眯眯道:「陛下也一樣。」
蒼月心吟輕聲嘆。
「我已經快四十了,老了。」
說話間,低下了頭,摸了摸自己的半邊臉,肌膚早已不再光滑。
即便偶有服用丹藥,可是歲月於姑娘來講,從來都是最狠的刀,它總是會無情的毀掉每一張好看的臉蛋。
時間不語,卻最最傷人。
即便是許輕舟這樣的修行者,也總會有老去的一天不是。
更何況是蒼月心吟呢。
雖然蒼月心吟總是笑嘻嘻,看著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可是她大多的時候,是蒼月君珩。
是天子的命,何嘗不是那操心的命呢。
操勞了大半輩子,若非沒有許輕舟為其調養,怕是早已操勞成疾了吧。
看著姑娘頭頂青絲幾許,眼中濃愁滿滿,許輕舟出言安慰。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陛下身雖老,靈魂很年輕,不老,不老,不老。」
「噗,先生啊先生,你總是這樣,很會討女人歡心啊。」
「我從不迎合,除非喜歡。」
炙熱的目光,看得姑娘心神蕩漾,在這湖中,在這風裡,欣喜肆意綻放。
仿佛歲月倒流,時間停滯,她還是當初那個她,登上小青峰的那個漂亮姑娘。
握著一隻蟬,落落且大方。
二人相視一笑,談天,說地,把酒言歡。
是知己,勝過知己。
那個夏天,蒼月心吟只住了半個月,便離開了餘杭。
前往了京都。
國家昌盛,民多了近乎一倍,國事自是繁忙。
先生已經偷懶,她就不能在偷懶了。
臨走時,蒼月心吟祈求的看著許輕舟鄭重道:
「先生哪天若是要走,一定要與我講,萬萬不可不辭而別。」
是的,她大概已經猜到了,許輕舟要走,許輕舟也會走。
許輕舟沒有否認,也沒有解釋,而是認真的應了下來。
「到時候,我回京都,看陛下。」
「好,我等先生。」
二人心照不宣,達成了默契。
回到京都的蒼月心吟,從那日以後,時常到城頭眺望餘杭的方向。
她希望早一點見到先生,也希望晚一點見到先生。
稍稍見風起,相思便八百里加急。
希望風停,也待風起。
同年夏末。
周虛破開了元嬰境,成為了凡州近千年來,第二個破境元嬰的強者。
也是那一日,他辭掉了錦衣衛的虛職,離開了京都,來到了餘杭。
找到了許輕舟。
跟他一起的還有張平那楞小子。
「周虛見過先生,給先生請安。」
「張平拜見先生。」
許輕舟合上書本,笑道:
「坐吧。」
「我們站著就行。」
許輕舟也沒在客套,直言問:「想好了?真要走了?」
周虛張平微微錯愕,又紛紛點頭,他們雖然未曾說過,自己要走,可先生卻是已經知道了一般。
先生本就是先生,知道本就不奇怪不是。
「想好了,我和張平想順著靈溪向上,出去闖一闖。」
「此行,便是來和先生告別的。」
按理二人本該比自己年長,反倒是許輕舟更像是老人家,端著長輩的姿態,叮囑起了二人。
「世界這麼大,是該出去看看的,修行一途,自當向上,向前,永不停息。」
「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吧,去新的世界,闖出個名堂來。」
二人鄭重道:
「先生放心,我二人定不會給先生丟人的。」
許輕舟擺手,隨手扔出一個儲物袋。
後者穩穩接住。
「拿著。」
「先生這是?」
許輕舟笑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周虛神識一掃,頓時神色一緊,惶恐推辭。
「先生,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