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0章 辭別蒼月行

  可能是情緒到了,又或者只是話趕話,蒼月行竟是主動與許輕舟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有些長,就如同一個蓄滿水的水池,打開了閥門,然後話語便就滔滔不絕。

  好在許輕舟心性平和,又喜聽故事,故此也算是一拍即合。

  在這城頭,聽他慢慢敘述過往。

  故事中,蒼月行自幼年開始習武,修行近乎痴迷。

  其父早亡,因其是當朝太子,故此還是在而立之年承襲了皇位。

  可是當皇帝卻遠比他想像中早麻煩。

  國事繁瑣,甚擾其心,蒼月行為了能繼續追尋武道,便將皇位禪位於胞弟。

  一心修行。

  終在百歲之年,參悟大道,破開五境元嬰。

  在凡州這片土地上,天地法則本就有缺。

  能在百歲破境元嬰者,蒼月心是千年來的第一人。

  他的天賦在這凡州,自當是第一流。

  即便是放眼整個浩然,亦可說是上乘。

  破元嬰之日,他便能感受到屬於天地法則的壓制,在凡州若想在進一步,已無可能。

  遂出關,欲要尋長生而去。

  史書記載,順著靈溪而上,可見一山關,過了那山關,便可入黃州。

  黃州有一大河,是曰靈河,順著靈河在行數十萬里,可見一大江,亦是浩然第一江,靈江。

  在那裡,可見聖人,可得長生道。

  他興致滿滿,自信昂揚,破關而出,意氣飛揚,正欲尋道,一去不返。

  可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巴掌,他出關之日,見蒼月破敗,江南春日起猩風。

  三千里江南地,遍地屍骸,民不聊生,嫣然一副煉獄,吃人的景象。

  那時候的他,已經是元嬰境了,可是那一年的春,於他而言,卻很冷,冷到了骨子裡。

  他無法想像,僅僅數十年的時間罷了,為何蒼月會成了這副模樣。

  蒼月行回到了皇城,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是他的弟弟,蒼月動自繼承皇位之後,昏庸無道,荒淫無度,重用奸佞,坑殺直臣。

  僅僅百年,便揮霍了蒼月上千年的國運。

  他一怒之下,親手殺了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清殺了整個朝堂。

  他自愧先祖,若非是自己一心只想著尋道。

  將皇位所託非人,蒼月何至於淪落成如今這般慘狀。

  他上愧先祖,下愧萬民,自知有罪。

  為贖其罪,他終是放下了修行的執念,重整朝綱,新立君王。

  至此入祖靈,在暗處守護蒼月,這一守便是700年。

  也是從那時候起,蒼月多了一位老祖,而人間少了一位尋覓大道的武痴。

  700多年過去了,他在幕後掌控大局。

  蒼月漸漸恢復元氣,歷代君王雖無名主,卻也無昏君,雖有權臣,卻絕無佞臣。

  即便是君衍一朝,蒼月曹大權在握,可是蒼月曹卻也從未僭越。

  七百年啊,七百年花開花謝,數十代人春去秋來,他固步自封,早已忘了當初的夢想。

  更不敢想。

  他在守著蒼月以贖其罪,不得以放封存了心中的長生夢。

  「七百年了,原本我以為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在等兩百年,天命消亡,自尋先祖而去,可是沒想到,君衍一朝,竟是遇到了先生,讓我看到了蒼月鼎力凡州,無人可擋。」

  他的話音最終落下,很嚴肅的看著許輕舟,眼中竟是泛起了炙熱的光。

  「我看到了你為蒼月築起了一座城,凡州往後數個數百年,此城無人可傾,有沒有我,都一樣了,我想,我的機會來了,我也可以走了。」

  許輕舟聽完了對方的故事,自然也明白了一切。

  簡單來說便是,蒼月行為了修行,將皇位讓給了他弟弟蒼月動。

  然蒼月動昏庸無道,毀了蒼月數千年的根基。

  他將這一切罪責歸於自己所託非人,故此又為了蒼月,放棄了自己痴迷的修行。

  一守守了七百年。

  事實上,史書中確實記載過,關於這一段歷史。

  寥寥數筆帶過,蒼月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衰敗的,哪怕在許輕舟之前,都未曾徹底恢復元氣。

  創業難,敗家易。

  若非沒有蒼月行這尊元嬰坐鎮,威懾天下,恐怕昊天無塵早就打過來了。

  眼前的蒼月行有過,卻也有功。

  他說的,許輕舟都能理解,100歲能入元嬰,他的修行天賦,絕對不差,雖不能和三娃比,可是說他是凡州千年來的第一天驕確實也不為過。

  難得的是為了贖罪,自斷長生路,也算是個人物。

  而今日他來尋許輕舟,一為賠罪,二為道歉,但是在許輕舟看來,他更多應該是來告別的吧。

  許輕舟平靜思緒,問道:「前輩是打算走了嗎?」

  蒼月行點頭,「嗯。」

  「什麼時候?」

  蒼月行仰望蒼天,神色如矩。

  「大道爭鋒,只爭朝夕,老夫一刻也不想等了,今日便走。」

  許輕舟微微一怔,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老夫還有壽元200年,若是200年內,無法破境,就只能遺憾退場了,我不想在等了,也不能在等了。」

  許輕舟道:「豈百年,前輩初心不改,難得可貴,晚輩不知該說什麼,那便祝前輩,得償所願吧。」

  蒼月行重重點頭,視線看向許輕舟,眼中充滿感激。

  「小友,老夫謝謝你,我也叫一聲先生,若非你的出現,造就了如今的蒼月,老夫即便是想,也脫不開身的,若將來老夫得道,必將報答先生。」

  「蒼月有先生,無憂。」

  許輕舟含蓄一笑,雲淡風輕道:

  「我終有一日,也會離開的。」

  蒼月行對此並無意外,淡然道:

  「我知道,先生之志不在蒼月,小小凡州裝不下老夫,更裝不下先生,老夫先行一步,靜待先生到來。」

  許輕舟沒有反駁,而是帶著調侃的意味,眯眼笑道:

  「你走了,我也走了,你就真放心得下蒼月?」

  蒼月行蒼老的面容,滿是慈祥,深邃的眼眸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我說了,先生之功於蒼月,可堪聖人,聖人雖去,餘光仍可照這山河千年,老夫有什麼不放心的。」

  二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不說千年,一代餘暉自可數百年,至於之後的事,那便不再是他們這一代人的事了。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這一代人能做的都做了,也該退場了。」

  說著蒼月行,這位皇族老祖,對著許輕舟作揖一拜。

  「先生,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許輕舟重整衣冠,回禮而拜。

  「前輩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