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舟慢慢的吸了一口氣,視線從寧鋒的身上挪開,又一次望向了院中,夕陽西下,兒童繞場中。♖👤 ❻9𝔰нǗx.𝐂Ⓞм ♔😾
一縷炊煙清湯粥,歡笑在眼中,清澈在風中。
莫名問了一句。
「這些孩子,你收養的?」
寧鋒也同樣看向了院中,目光柔和了下來,提及孩童,曾經的殺手,滿目溫柔。
「是的。」
「幾個?」
寧鋒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22個。」
餘光看了一眼寧鋒,許輕舟繼續問:「為何會想著收養這些孩子?」
寧鋒遲疑了片刻,為什麼?
先生既然問了,他便不得不說。
想了想慢慢道:
「這些孩子和我一樣,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可能是不想他們成為像我一樣的人吧。」
說著他嘴角下壓,帶著一抹苦澀,自嘲道:
「說來也好笑,當初的我視金錢如糞土,現在才知道,原來錢財也是好東西啊。」
「可是卻又發現,做一個好人,掙錢真的很難,所以他們跟著我,過的並不好,但好在也能吃飽。」
話鋒又一轉,目光隨之落在了先生的身上,真誠道:
「先生不是說過,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嗎?」
「先生有先生想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正如先生所言,我到了江南,遇見了我想遇到的人,現在的我就想看著他們慢慢長大。」
「只是能力有限,也只能照顧這麼多了。」
許輕舟眼中泛起欣慰,他很清楚,寧鋒為何這麼做,他說的那些都只是表面的,其實真正的事實不過是一個殺手幡然醒悟後的自我救贖罷了。
這本就是一件好事,寧鋒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且是善事。
於自己而言,當初的行善,變得很有意義。
「22個,挺好的了,你很不錯,我當初沒看錯你。」
「先生說笑了,寧鋒自己什麼樣,自己清楚。」
許輕舟站了起來,收起笑意,變得嚴肅了些,看著寧鋒,一字一句道:
「身殘當志堅,寧兄何故妄自菲薄。」
寧鋒也跟著倉促起身,卻是神色恍惚。
許輕舟話音繼續,「這京城我信得過的人不多,你寧鋒算一個。」
寧鋒眼中彷徨更加濃烈,不明所以的望著先生。
「先生——」
許輕舟轉過身去,望著門外最後一縷天光與夜幕相爭,慢聲在道:
「右手握不了劍,那便用左手去握。」
「我信你寧鋒,便是無手,亦可頂天立地,也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能洗淨一生罪念的機會。」
「你好好想想,若是願意,明日一早,來府中尋我。」
「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說完頭也不回,許輕舟大步出了門。
寧鋒駐足原地,久久不曾回神,許輕舟的話音卻依舊縈繞耳邊。
他就這麼呆呆的看著,看著許輕舟告別了一眾孩童,留下許多美食,看看他揚長而去,白衣消散在風中,看著那最後的夕陽被黑幕吞噬,又見星光點點,燭火燃。
風是輕的,他的內心是複雜的,而先生始終是神秘的。
他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留下的是他一生都無法釋懷的期待,帶走的卻是他滿身的迷茫和彷徨。
之前是,現在也是。
.......
夜幕。
寧鋒獨自坐在門口,望著天上皎月,暗自發愁,想著先生走時說的話。
先生一語中的,戳中了他的心窩,他不否認,他收養這些孩子,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贖罪。
也只有看著這些孩子的時候,他心中的罪惡感方才會緩和一些。
殺了一輩子的人,停下來的時候,總能感覺到,無時無刻都有無盡的怨靈折磨著自己。
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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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幫先生,可是他卻又害怕,他清楚,先生乾的是大事,而他太普通,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
可是現在,他連握劍的手都沒了,又談何殺人呢?
一無是處。
他又能幫先生什麼呢?
他恨,恨自己的普通,他怕,怕自己的無能。
非但幫不了先生,還會給先生惹來大麻煩。
這裡可是京都啊,廟堂上的爾虞我詐他見過太多了。
平靜下的暗流涌動,那是血雨腥風。
稍不留神便是個死,他只是一枚殘棋,是否會讓先生滿盤皆輸呢?
所有他猶豫了,遲疑了————
故此夜難眠,也難捱——
不知何時,他的身後傳來了些許動靜,稀稀疏疏,不大一會,一個孩童從被窩中鑽了起來,坐到了他的身側,天真的問:
「寧叔叔,白天那個好看的叔叔,是你的朋友嗎?」
寧鋒收回紛亂的思緒,溫柔的看著眼前的男孩,回道:
「不是,他是我的老師。」
小孩繼續追問:「老師,那他是幹什麼的啊?」
寧鋒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月光下的雙眸里,盛滿了崇拜。
「先生啊,他在干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不知何時,身後又稀稀疏疏的傳來了很多動靜,一個接一個的孩子,醒了過來,不約而同的來到了門口處。
圍在了他身旁。
好奇的看著他,眼中是期待,似乎他們對於那先生的事都很好奇。
「寧叔叔,有多大啊?有這麼大嗎?」
「有。」
「那有我這麼大嗎?」
「有」
「那是不是比京都都大?」
看著一群好奇的小傢伙,寧鋒指著天上星河,笑道:
「比這天,還要大。」
孩童們仰望星空,視線拉遠,眼中浮現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崇拜,那裡面裝的,是嚮往。
這時群童中,一個男童在黑夜中取出一個東西,遞到了寧鋒眼前。
「寧叔叔,這個給你。」
寧鋒恍惚。
「這是?」
一孩童搶答。
「這是我我們給你削的。」
一孩童附和。
「白天你和那先生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寧叔叔,握起它吧,去幫幫那先生,做和天一樣的大事。」
又一孩童起身,驕傲道:
「寧叔叔在我們眼中,就是最厲害的,一直都是,你肯定能行的,我們也相信你。」
孩子們七嘴八舌,眼中的清澈在這寒夜中,是那麼炙熱。
凝視著那柄小小的竹劍,寧鋒眼底五味雜陳。
耳畔似是又響起了白日間,許輕舟的那句話語。
「右手握不了,那便用左手。」
他抬起了左手放於眼前,視線凝視許久。
在孩子們的期待中,他最終還是接過了那柄竹劍。
握起竹劍的那一刻,他的內心猛的一緊,一種別樣的感覺席捲全身。
六年了,整整六年,他再一次握住了劍。
可是他卻又很清楚,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握劍,用的是右手,握的是殺人劍。
很重,卻很輕鬆。
現在握劍,用的是左手,握住的是竹劍。
很輕,卻很沉重。
這不僅僅是竹劍,也是希望,是託付,是期待,也是守護。
他的手背漸漸顯現筋骨,竹劍慢慢高舉,目光徐徐掃視群童,眼神變得堅定,目光變得犀利,鄭重道:
「好,聽你們的。」
「就用這柄劍,替先生開一片天。」
其聲悠悠,滔滔迴蕩,群童嬉笑,拍手叫好。
這一刻,握住劍的寧鋒,不再是那殺伐果決的寧鋒,也不再是那寒酸落魄的寧鋒。
而是在黑夜中,閃閃發光的寧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