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月瀟瀟,寒風瑟瑟鳴。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
許輕舟坐在火爐前,借著炭火之光,賞閱書籍,絲毫沒有要入睡的半點徵兆。
清衍坐在角落,不知何時取出了那比他還高的無鋒重劍,擦了一遍又一遍。
小無憂和小白互相依偎在一塊毯子裡,不時打著哈欠,自是困了,想睡卻又不捨得睡。
目光不時看向那屋門處,似乎是在等著什麼人。
「許輕舟,他是不是不會來了,都這麼久了?」許小白努著嘴問了一句。
許輕舟自顧自的翻閱著書籍,並未回應,假裝聽不到。
許小白無奈翻了個白眼,很是不喜。
小無憂咕嚕著眼珠,困得迷迷糊糊。
「姐姐,我真不行了,我先睡了,一會來了你喊我,好不好。」
「行——」
忽而,許輕舟停下翻書的動作,抬眼瞥了一眼屋外。
「來了。」
小白無憂瞬間精神,本就很大的眼珠,瞪得更大了些,清衍同樣也停下了擦劍的動作,望向的屋外。
他是幾人中最為懵懂的,他只知道幾人在等人,卻不知道幹嘛要等。
出於好奇,所以也陪著熬到了現在。
不多時,屋外腳步止住,門前黑影,擋住了那透過門縫本就不多的月光。
「咚!咚!咚!」
三聲響,話音起。
「先生,睡了嗎?」
許輕舟抿了抿唇,合上手中書,道:「進來吧。」
「枝丫」一聲。
木門被打了開來,呼呼寒風順勢而為,悄然間便進了屋中,眼前碳火因風而舞,卻是燃得更烈了些。
小無憂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不忘了顫了顫。
緊接著,門外便走進了一大漢,仔細一看,正是白日相談的秋山。
秋山掃盡肩頭雪,合門而入,向前三步,止步,恭敬一拜。
「叨擾先生,先生莫怪。」
許輕舟自是也帶上了一抹淺笑,對著其拱手道:
「無妨!」
而一旁的小白卻不合時宜的吐槽一句。
「一點都不打擾,我們都等你一夜了,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秋山面帶些許尬色,眼眸下壓,低聲道:
「讓先生久等了。」
許輕舟劍眉一橫,佯裝怒道:「小白,不可無理。」
秋山來到許輕舟身前,卻並未找來凳子,只是隨意便坐到了那地上,順手取來柴火,往眼前的火坑裡添。
「夜晚風大,寒氣重,火要燒旺些,可別得了風寒。」
許輕舟玩味的盯著他,直言不諱的問道:
「想好了?」
秋山搖頭。
「沒,秋某粗人,愚鈍,很多事情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那你來找我作甚?」
「有些問題,想問問先生。」
許輕舟沒有開口,而是看向三人。
「小白,帶無憂和清衍進房間裡休息吧。」
小白雖然不明白,自己為啥要迴避,不過卻也沒有多想,畢竟一牆之隔,她想聽都能聽到。
許輕舟自然也不是怕這三個孩子聽到,只是三娃在,於秋山而言,總歸會有些不自在不是。
「老二,走了。」
「哦!」
小白牽著無憂,往屋中而去,路過許輕舟時,竟是不忘了在其耳畔低聲叮囑了一句。
「你跟人家好好說,知道沒。」
弄得許輕舟多少有些無語,哭笑不得。
待三娃入了屋中,許輕舟倒了兩杯溫酒,一杯遞給我秋山,一杯自己飲。
「夜來漫天雪,能飲一杯無?」
「先生,請!」
溫酒入喉,寒氣驅三分,許輕舟嘖舌一臉沉醉,隨之放下酒杯,道:
「既然來了,就問吧,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今夜許某知無不言。」
秋山粗糙寬大的手捏著酒杯,火光折射其上,映照出的卻是他眼底的迷茫。
好大一會,方才說道:
「聽老馬說,先生來這雲城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都去過哪些地方?」
「雲城境內,十之有八,都去過。」許輕舟答。
秋山又問:「那先生覺得,雲城如何?」
許輕舟眉梢微壓,視線自是也凝視在了那搖曳的火焰中,雲城的一幕幕再一次閃過眼前。
他的眼裡,也自是悄然間帶上一絲痛苦的神色,慢慢道:
「村落甚荒涼,年年苦寒荒,老翁傭納債,稚子賣輸糧。」
「壁破風聲屋,梁頹月墮床,那知牧民者,不肯報災傷。」
「一半死於苛政,一半死於饑荒,雲城多山景色仙,可我看到的,卻是人間煉獄,豈止一個慘字。」
他的話音低沉,卻又字字誅心。
短短三句話,道出了整個雲城的慘狀,秋山握住那杯盞的手指慢慢用力。
眼中浮現些許戾氣。
許輕舟說的,若是在外人聽來,總歸會覺得過了些,可是秋山清楚,這就是雲城的現狀。
可是他卻無能為力,只能坐看。
他怒,怒這天道不公,惡吏橫行。
他恨,恨自己空有七尺軀,卻一無用處。
「先生白日間說的,秋山都記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先生說讓我自己做主,這些都是真的嗎?」
「什麼都是真的。」許輕舟答非所問。
秋山仰起頭,「先生說的,真的能做到嗎?」
許輕舟平靜道:「做不做得到,你不該問我,應該問你自己,你敢不敢去做,能不能去做。」
「是你求的我,救救這雲城百姓,因為你求我,我可以幫你。」
「但需要你自己去做,你不該問我做不做得到,你該問你,敢不敢?」
面對許輕舟的反問,秋山的眼中帶著剛毅,卻也帶著無奈。
剛毅,是他敢這麼去做,無奈,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種可能性,得到的結果都是失敗。
可是他沒得選,他想救救雲城,所以他來到了這裡。
「敢,先生願意幫我,我便都聽先生的。」
「想好了?」
「想好了。」
「絕不後悔?」
秋山遲疑了一下,「絕不後悔。」
許輕舟卻是搖了搖頭。
「你還是沒想好,你知道我讓你去幹嘛嗎?」
秋山沒有此意,脫口而去。
「知道,取而代之,先生是讓我帶著兄弟們造反,打下那雲城。」
許輕舟凝視著他,又問:「那你可知,這般做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