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靜謐的大床上,女人濃密好看的睫毛微微的顫了顫,緩緩睜開了雙眼,一雙漂亮的眸子裡有著片刻的茫然。

  沈溪眨了眨眼,望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龐,短暫的疑惑之後,昨夜的記憶迅速回籠,隨著記憶一起襲來的還有身體的酸痛。

  這人,真是無論哪一世到了床上就……

  沈溪因為生氣而有些猙獰的臉色在看見男人帶著笑意的睡顏時,忽的就愣住了。前後兩世,一千多個日夜的同床共枕,這還是第一次,男人在他面前露出這副神情。

  沈溪情不自禁的開始回憶上一世兩人的第一次。那一夜的很多記憶沈溪都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雲消雨歇之後,男人以為她熟睡了,在她耳邊低喃的那句對不起。那厚重悲傷的情緒透過耳朵落在了她的心低,讓她一整夜都不能安眠。

  你在對不起睡?是我?還是你暗戀的姑娘?

  上一世的沈溪帶著這個疑問,第二日清晨獨自從睡夢中醒來,裹著雪白的床單,赤身裸體的坐在床上發呆。身體的疲憊抵不過心頭的失落,那一刻的失落太重,以至於沈溪再沒了期盼的願望。

  在沈溪沉浸在上一世回憶里的時候,比沈溪早一步醒來又繼續裝睡的蘇杭,見沈溪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悄悄的睜開了一隻眼睛,小心的查看情況。

  這一看他再也裝不下去了,恐懼和慌張襲上心頭,沈溪在傷心,她在傷心。

  蘇杭心頭劇震,他抱著沈溪慌張的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對不起?沈溪回過神,她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情緒一時抽離不出來,不自覺的問道:「對不起什麼?」

  「我……我……」蘇杭咬著牙,認命的說道,「我昨晚其實沒有喝醉,我是裝的,我……都是我不好。」

  「你裝的?」這時已經回過神來的沈溪,精準的抓住了話里的重點。

  「嗯。」男人乖乖點頭,「對不起。」

  所以昨晚男人根本沒有喝醉,居然是借酒裝瘋,想到這裡的沈溪怒不可泄,就著男人摟住她的胳膊狠狠的就咬了一口。

  蘇杭小聲的哼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剛繃緊就又被蘇杭給放鬆了下來。等沈溪鬆口,看著那都已經冒出血絲來的牙印,蘇杭忽的抿嘴笑了。

  「你很得意?」見到男人的笑容,沈溪怒氣值持續飆高。

  「不是得意,是高興。」蘇杭搖頭否認道。

  高興!沈溪頓時更生氣了,換個地方繼續咬。

  「這隻胳膊也可以咬。」蘇杭怕沈溪咬的不過癮,把另一隻手也送了過來。

  沈溪覺得自己現在特別像一隻被人逗弄的貓,張牙舞爪的折騰著,主人一臉不痛不癢的任她鬧。

  「只要你別傷心。」男人繼續說道,「你做什麼都可以。」

  傷心?沈溪一愣,是因為剛才想起之前了嗎?

  「你生氣了,可以罵我,打我,咬我,都沒有關係,但是你別傷心。」剛剛一睜眼,蘇杭見到沈溪悲傷的神色,心仿佛被人插了一刀般。

  「如果……」沈溪試探性的問道,「如果我剛才醒過來,對著你傷心的流眼淚,你會怎麼辦?」

  「我會恨我自己。」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男人回答道,「會以為自己強迫了你。」

  「然後呢?」沈溪再問。

  「然後……」蘇杭不喜歡這個假設,他有些抗拒回答。

  沈溪望著男人滿臉的抗拒,其實心頭已經知道答案了,因為上一世男人已經做過一遍了。

  「傻瓜,傻瓜。」沈溪忍不住罵道。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這樣了。」蘇杭再次道歉道。

  「蘇杭,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沈溪望著男人忽然要求道。

  「什麼事。」蘇杭毫不猶豫的點頭。

  「以後無論是我生氣了,傷心了,還是不想理你了。都要記得來哄我,哄到我原諒你為止。」不要自以為是的獨自走開。

  蘇杭的眼睛忽的一亮,再一次狠狠的點著頭。

  有了你這句話,這輩子我都不會讓自己離開你。

  有了前世記憶的鮮明對比,沈溪對於昨晚的事情就不想再矯情了。雖然對方是有預謀的,但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半推半就呢,這一世比上一世好了太多,我們就都對對方好一些吧。

  「你起來,我要去洗澡。」沈溪推了推男人。

  「哦,好。」蘇杭聽話的下了床,走到隔壁衣帽間從衣櫃裡,翻出一件睡袍換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出了臥室的門,回一樓洗澡去了。

  沈溪看著男人換上的睡袍,一下就明白過來,衣櫃裡那幾件衣服是男人是故意留在這邊的,根本就不是收拾的時候忘記了拿走,心機男!

  這邊,蘇杭踩著腳步輕快的下了樓,正巧就碰見了從廚房端著粥鍋往外走的張嫂,張嫂先是一愣,而後抬頭看了看二樓的方向,最終滿臉笑容的說了句:「恭喜先生。」

  「咳!」蘇杭不自在的加快了回屋的步伐,不過嘴角的笑意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顯然對那句恭喜他意外的很滿意。

  蘇杭洗了澡換好衣服出來,張嫂又非常會看時機的問了一句:「先生,一會您上班了,要不要我幫您把衣服都收拾好放回主臥去。」

  「咳……」蘇杭用眼角撇了撇二樓說道,「這個得看太太的。」

  這個回字用的非常好。

  「明白了,那一會兒我問太太。」張嫂偷笑道。

  「嗯。」蘇杭裝模作樣的點點頭,心裡再次覺得張嫂這樣的人才,工資漲幅是可以再大一些的。

  而另一邊,也已經洗好澡的沈溪隨手拉開了床頭柜上的抽屜,看著抽屜里那個白色的藥瓶,猶豫了一下,沈溪還是伸手拿了出來。

  這瓶避孕藥是跟著沈溪的行李一起進的別墅,那個時候的沈溪沒想過和蘇杭做假夫妻,但是也沒想過那麼快為蘇杭生孩子,所以避孕藥很早就準備好了,即使後來蘇杭其實一直都有好好做防護措施,沈溪還是會吃。

  那這一次呢?昨夜發生的突然,蘇杭並沒有做防護措施。沈溪望著白色的藥瓶,嘴唇緊緊的抿著,臉上是猶豫不決的神情。

  「小溪,可以吃……」

  蘇杭進來的有些突然,沈溪嚇了一跳,藥瓶失手掉在地上,骨碌碌的滾到了男人腳邊。蘇杭彎下腰,身體在撿起藥瓶的瞬間頓了一下,也僅僅只是一下,他就恢復了正常。蘇杭拿著藥瓶走到床邊,蹲在沈溪身前,一隻手把藥瓶小心的放在床頭柜上,一隻手握住沈溪的手掌,低聲自責道:「都是我不好,這些事情我應該提前想到的。」

  「什麼?」沈溪被蘇杭忽然的出現嚇了一跳,又怕男人因為避孕藥的事情多想,心頭忍不住有些慌亂。

  「這些藥以後你別吃了,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以後我會做好措施的。」蘇杭輕聲說道。

  「你不想要孩子嗎?」沈溪沒忍住問道。

  「我只想要你。」蘇杭緊緊的握住沈溪的手,語氣認真道,「只要你。」

  沈溪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覺得兩人相握的手掌上,那對閃閃發亮的婚戒非常漂亮。

  「張嫂煮好早飯了,我們去吃早餐吧。」蘇杭牽起沈溪的手,把人帶下了樓。

  早餐的時候,張嫂全程姨母笑的圍著兩人張羅,笑的沈溪都不好意思了,忍不住說道:「張嫂,你去忙吧,早餐我們自己來就好了。」

  「誒,好嘞。」張嫂笑呵呵的應著,只是剛轉個身她忽的想起一事來,「太太,有個事我得請示一下您。」

  「什麼事?」沈溪納悶道。

  「就是,一會兒我把先生的衣服拿上樓的時候,放在您隔壁那個衣櫃裡你看行嗎?」張嫂笑呵呵的問道。

  沈溪一愣,轉頭看了一眼蘇杭,男人在死命低頭喝粥。

  「太太?」得不到答覆的張嫂很執著。

  「那……就放那吧。」沈溪只好尷尬的回道。

  蘇杭嘴角一咧,嘴裡的粥差點沒包住。

  「好的。」張嫂再接再厲的又問道,「衣帽間的鞋櫃就一個,太太,我把您夏天的鞋子收一部分,騰些地方給先生可以嗎。」

  「張嫂您看這辦吧。」沈溪覺得再被問下去,自己就要坐不住了。

  「那我都看著辦了?」張嫂「很不客氣」的說道。

  「對,您都看著辦吧。」沈溪都怕了張嫂的笑了。

  張嫂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餐桌,沈溪看著對面,低著頭悶笑的男人,氣不過一腳就踹了過去。

  「不是我讓張嫂這麼做的。」蘇杭無辜的說道,雖然他本人很滿意張嫂這樣一個善解人意,又非常有方法的員工。

  「那你去讓張嫂別搬。」沈溪氣道。

  蘇杭沉思了兩秒,默默的把剛才被踹了的腿重新伸到了沈溪身前。

  「你幹嘛?」沈溪無語道。

  「你接著踹吧。」就是殘廢了,我也不會去找張嫂的。

  沈溪一下就氣笑了。

  張嫂的動作很快,中午的時候就收拾的差不多了,沈溪一回到房間就感覺到了不一樣,房間似乎擁擠了許多。

  大床上多了一床被子,一個枕頭,顏色意外的和諧。

  床頭柜上多了一本關於金融的書籍,另一邊放著自己看了一半的散文。

  衛生間裡多了一隻牙刷,一條毛巾,一件浴袍,還有幾件簡單的男士護膚品。

  衣帽間裡,隔壁空置的衣櫃,被黑白灰的西裝襯衫填滿,對了還有幾件淺色的毛衣和自己衣櫃裡的毛衣樣式很相似。

  抽屜里是清一色的領帶還有襪子。

  五顏六色的鞋架里多了一排黑漆漆的男士皮鞋。

  沈溪覺得這幅場景有些熟悉又有些不一樣,幾乎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布置,為什麼感覺卻完全不一同呢。

  「太太,您覺得還可以嗎?有沒有哪裡要改的?」張嫂抱著剛剛從乾洗店送過來的羊絨大衣走進衣帽間問沈溪。

  「挺好的,就這樣吧。」沈溪笑著回道。

  張嫂把手裡的大衣掛進衣櫃裡,一邊整理一邊感嘆道:「這別墅啊,可算都正常了。」

  「什麼?」沈溪疑惑了一下。

  「呃……沒什麼?」張嫂轉移話題道,「對了,太太,您要不要去閣樓里挑些照片出來擺上。」

  「照片?」

  「您和先生的結婚照啊。」張嫂提醒道。

  沈溪愣了一下,她和蘇杭的結婚照她一共只見過兩次,一次是結婚時婚宴上擺放的,還有一次就是蘇杭的葬禮,那張放在他骨灰盒裡的照片。

  沈溪推開閣樓的門,陽光從矮小的窗戶里投射進來,落在她掀開遮塵布的手上。

  嘩的一聲,沈溪掀開遮塵步,無數的灰塵被攪動的翻騰起來,在陽光下慌張的逃竄著。

  而沈溪的目光落在那一張張自己強顏歡笑的照片上,第一次,一張一張的,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

  而後她發現了一件事情。

  似乎每一次她轉頭看向別處的時候,男人都在看她,眼神柔和。

  沈溪忽然有一個假設,如果上一世她有認真看過照片的話,是不是結局也會不一樣?

  這是第一次,第一次沈溪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上一世的悲劇,不只是蘇杭一個人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