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鹽口氣前所未有的嚴厲，「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見陸鹽生氣了，赫淮眼睫垂了一下，之後又撩開，很堅定地說，「我知道。」
陸鹽臉色更冷了，「他們只會留下三個孩子，你是覺得自己命長，還是覺得自己是那三個的其中一個？」
這次帶回來的十幾個孩子中，最終能活著加入巴塞羅星盜的只有三個。
科萊昂想通過這種極限訓練，激發出他們的求生潛能，從而挑選出最優秀的。
「如果我能厲害一點……」赫淮的嗓子像是在水裡泡過似的，帶一種很濃的水汽，「你的耳朵就不會受傷。」
陸鹽愣了，他沒把自己右耳暫時失聰的事情告訴赫淮，赫淮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赫淮輕聲說，「我記得你的話，你說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要忍著的，然後活下去。我會為了活下去，成為三個裡面的其中一個。」
他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陸鹽。
陸鹽滾了滾喉嚨，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如果他是一個alpha，其實他會跟赫淮做一樣的選擇，寧可站著死，也不在這裡做個受欺負的窩囊廢。
大概因為他是s級omega，好勇鬥狠是寫在他基因里的。
也正因為他是s級omega，陸鹽才不敢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旦讓科萊昂知道，那他的下場只有一個——被賣掉。
只要經過系統訓練，陸鹽的能力未必比alpha差。
他能抵得過一個alpha，但他的珍稀程度卻是十個alpha都抵不了的。賣了他能拿到幾百萬星幣，有這幾百萬星幣可以僱傭多少個alpha？
所以科萊昂不會留下他，他一定會把他賣個高價。
陸鹽不能被賣，他不能跟赫淮分開，因為他還要送赫淮回家。
這一刻陸鹽無比希望，他是alpha，他去參加那個集訓。
赫淮那雙手適合彈鋼琴，烤蛋糕，做手工，陸鹽想像不到他拿槍的樣子，也不想他拿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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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淮已經去找過科萊昂，哪怕陸鹽心裡不願意，赫淮參加這次的集訓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赫淮離家快一個月了，這期間他的頭髮一直沒理過，細軟的發梢蓋過了眉眼，陸鹽拿著從廚房順的料理刀，給赫淮理髮。
年少的alpha老實坐在雜物上，陸鹽神色淡淡地挑起他一縷頭髮，然後用料理刀割下來。
之前陸鹽騙科萊昂說，他倆來自垃圾星，還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
當時赫淮穿著一身皺巴巴的衣服，頭髮被曬得沒有光澤，還擋住了他的眼睛，科萊昂沒看出什麼異常。
現在赫淮要加入集訓，陸鹽擔心別人看出他不是垃圾星的人，所以想給他改造一下外形。
陸鹽故意把赫淮的頭髮割成狗啃式，但反而讓他的五官顯得更立體了。
陸鹽皺眉看著眉眼精緻的赫淮，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一臉嬌氣相，心頭忍不住煩躁。
沉著臉看了赫淮一會兒，陸鹽拿料理刀將赫淮的眉毛刮，眉毛一刮，面相立刻寡淡了起來。
饒是陸鹽心情不好，都被他這副模樣逗樂了。
見陸鹽笑了，赫淮張了一下嘴，摸上自己光禿禿的眉毛，輕聲問，「很醜嗎？」
在陸鹽面前，他多少有點偶像包袱，不想被自己的omega看到丑的那面。
陸鹽收斂笑容，板著臉說，「仰頭，你睫毛也得颳了。」
赫淮看不出陸鹽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表情訥訥的，「睫毛……也不能留嗎？」
「不想刮就算了。」陸鹽口氣冷淡，作勢要走，卻被赫淮抓住了手。
「你別生氣。」赫淮狠下心，仰起頭睫毛顫顫地說，「那就颳了吧。」
赫淮等了一會兒，見陸鹽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納悶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對方臉上的笑意。
赫淮本來就很白，沒有眉毛之後，膚色更是白得嚇人，看起來古里古怪的，又丑又有點小可愛。
意識到陸鹽在逗他，而且還有可能在笑他沒有眉毛的樣子，赫淮用手捂住了陸鹽的眼睛。
「你別笑了。」赫淮靠近陸鹽，將臉放在他肩上蹭了蹭，小小地撒了個嬌，「我又不是真的丑。」
陸鹽被他這麼軟乎的一蹭，某個念頭又開始蠢蠢欲動，壓也壓不住。
陸鹽推開了赫淮，沉著聲音說，「你到底行不行？如果你沒有把握，我可以代替你參加這次的集訓。」
他可以裝成beta，只要小心點應該是不會被人發現的，陸鹽總覺得讓眼前這個黏糊糊的alpha，參加那麼危險的訓練不太靠譜。
赫淮坐直了身體，神色一凜，不再有剛才的純然軟和，「我行，把睫毛也颳了吧。」
赫淮沒再猶豫，閉上了眼睛，把臉湊到陸鹽面前。
陸鹽看著他擰起了眉，心裡某個地方鬆動了一下，接著又陷入了更大的迷茫。
赫淮的睫毛最後還是沒逃過陸鹽的毒手。
沒了眉毛跟眼睫的赫淮，少了幾分過去的純然，多了幾分古怪跟凌厲。
不過這次陸鹽沒再笑他，坐在床上，看著舷窗外的小行星帶。
這片雖然是小行星密集區，但星艦卻停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區域，既可以擺脫其他行星的引力，又不會被小行星撞擊。
科萊昂給這片區域起了一個很諷刺的名字——伊甸園。
伊甸園是上帝為亞當夏娃創造的樂園，如今卻成為星盜藏身的名字，上帝要是知道了，估計會活活氣死。
赫淮洗完澡回來，見赫淮心情還是不好的樣子，他默不作聲地上了床，坐到了陸鹽旁邊。
舷窗外的小行星帶，突然有一顆流星划過。【註解1】
拖著長長尾巴的星辰像一道燃燒的火焰，在墨色的星空划過美麗的弧線。
緊接著，一顆又一顆美麗的火焰划過，照亮了沉寂億萬年的小行星帶，化成星雨不知道墜落到什麼地方。
陸鹽看著成片的流星雨出神時，搭在膝蓋上的手突然被人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陸鹽瞥了一眼，卻沒像過去那樣把手抽回來。
赫淮像是得到了某種訊號，彎著眼睛握住了陸鹽的手。
這個黏糊的alpha似乎特別會得寸進尺，只要察覺到你有那麼一點點的心軟，他就會立刻纏上。
果然下一瞬赫淮就擠了過來，明明床這麼大，他非要緊挨著陸鹽，跟他肩並肩。
但陸鹽沒推開赫淮，這是跟赫淮認識以來，他最心平氣和的時候，說不清楚為什麼，仿佛是極度彷徨迷茫後的觸底反彈。
外面的流星雨下起來沒完沒完，整個天際都被映得絢麗璀璨。
他們倆肩並著肩，像是互相依偎支撐著彼此，在這個陌生又危險的地方生存下去。
-
六年後
自從赫淮參加特訓，那之後陸鹽白天很少見到他，到了晚上赫淮才會帶著一身傷回來。
這種生活持續了好幾年，直到赫淮十五歲那年，如他當年所言，他成了那三個人中的其中一個。
赫淮正式成為星盜後，他們倆的生活才變好了，沒人再欺負他們，陸鹽也被調去了廚房。
廚房的工作不繁重，每天只工作幾個小時，其餘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晚飯結束後，陸鹽收拾完廚房並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二層的觀景台。
巨大的舷窗外是一片沒有邊際的墨色，星艦的探照燈仿佛宇宙的裂痕，深深地烙在這片恢弘壯麗的星空。
沉寂億萬年的小行星帶，在清冷的光束下纖毫畢現，就連細小的星際塵粒都躲不過強光的窺探。
今天一早赫淮就跟著星盜們坐巴塞羅2號離開了，據說有一筆大生意。
赫淮不是星盜核心人物，不知道這筆大生意的具體消息，科萊昂今早才發布了命令，赫淮連早飯都沒吃就離開了，直到現在也沒回來。
每次赫淮出任務，陸鹽的心情很煩躁。
他既然不想赫淮經歷惡戰，又想科萊昂這幫子星盜被聯盟政府逮捕。
科萊昂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他劫星艦的時候從來不會留活口，不管星艦里有多少人都會直接殺了。
所以陸鹽告訴過赫淮很多次，讓他不要出風頭，最低程度的保命就好。
雖然在星盜窩裡待了六年，但他們倆不是星盜，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裡，不能跟這幫人攪和的太深。
在觀景台等了一個多小時，陸鹽才看見在探照燈里若隱若現的星艦。
銀色的龐然大物掀起一股超強氣流，星際塵粒被捲起，形成可怖的沙塵暴，觀景台的落地窗都蒙了一層灰塵。
漫漫灰塵中，可見度極低，戰艦的轟鳴聲卻越來越近，最後停穩到了巴塞羅號旁邊，兩個星艦放下了梯板。
五分鐘後，一隊人從艙門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科萊昂，他深棕色的頭髮被風吹得凌亂，但面容依舊冷峻沉靜，寬闊的懷裡似乎抱著一個人。
那人身上裹著科萊昂離開時穿的黑色大衣，只露出一截纖細突顯的腳踝，其他地方被裹得嚴嚴實實。
陸鹽站在二樓，看著科萊昂跟他懷裡的人，很快陸鹽的視線就被隊伍最末的alpha吸引了。
那人也穿著黑色的作戰服，但優越修長的身形讓他顯得鶴立雞群。
眉像是刀裁出來，被白熾光渡了層霜一樣冷光，唇卻極艷，看見等他的陸鹽，微微上挑時，有種濃彩重抹般的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