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位玩家藏在城鎮中心一處廢棄的院落,他們晚上回來,白天的時候則散布在各個寺廟尋找線索以及等待新玩家的到來。
俞小傑第一天到來時,原遊戲場中的八十五位玩家就已經發現了他,但礙於不知其品性,不敢擅自接近,所以暗中觀察不少時日。
菊里花鈴則是在街道上跟蹤另外兩個玩家時被他們發現,對方也是暫時暗中觀察,進而發現她和俞小傑認識,並順利發現高晏的存在。
高晏第一天出現在『游菩薩』晉級場,裝扮很像個本地人,恰好是在擁擠熱鬧的大街,之後又直接住在陳青山的宅邸,因此行蹤根本沒有被發現。
直到他跟俞小傑、菊里花鈴會合才被發現,本來八十五位玩家想先一步找到他們三人,因為他們早就聯繫上另外兩名跟高晏他們同批次的玩家,接下來就是他們三人。
不過菊里花鈴搶先一步發現他們的大本營,直接闖進其駐紮的院落見了面,先互相透個底,之後再決定是否同行。
高晏的決定是去接觸一下他們,或許能得到很多目前還不知道的線索。
藏在鬧市街的破敗的院落,正好就在女姑廟的後面,就一牆之隔。
俞小傑見到這一幕當即咧嘴:「真有緣分,不愧是地方神明特別多的遊戲場。不愛恐怖的排場,就講究個緣分。」
女姑廟的旁邊有座閣樓,廟裡看守、灑掃和解簽的道姑都住在閣樓里。碰巧的是閣樓後面還有個小門,小門正對著破敗院落的正大門。
女姑廟裡解簽的道姑走出來,把符水灑到大路正中間,抬頭見到俞小傑等人還若無其事跟他們打招呼:「還來解簽嗎?這回算你們便宜點,贈送一些小道消息怎麼樣?」
俞小傑低聲說道:「……特貪財,我賺的錢全花出去了。後來找她再打探消息,把我老底都掏光。要不是只待個六天,我非拆了她招牌。一個招搖撞騙的女道姑,還當自己是正經的坤道?」
高晏瞟了女道姑一眼,沒回話就轉身敲門。
菊里花鈴用袖子擋住臉,隨在高晏身後,連個眼神也沒給女道姑。倒是俞小傑笑了下,隨意搭訕兩句打發了她。
女道姑關門進閣樓,而院落的大門也吱呀一聲打開來,裡面出現個稚嫩的少年。少年先看一眼高晏和俞小傑,接著認出菊里花鈴,於是說道:「進來吧。」
三人走了進去,少年將門關上。
巷道恢復平時的安靜,下一刻,閣樓的大門稍微開了一條縫,原本以為已經離開的女道姑其實就躲在門後面,一隻眼睛透過門縫盯著對面的大門,眼裡沒有半分屬於人類的感情和波動。
半晌後,門緩緩關上,女道姑的眼睛隱沒在門縫裡。
另一廂,少年自我介紹,他叫趙回音,中級玩家,半年前進入遊戲場,第十七批玩家,重複過十五個輪迴,眼下是第十六個。
「四年前,重複輪迴被啟動,玩家困在遊戲場中,沒有人成功離開。每次遊戲場一共七個玩家進來,一共二十批,一百四十個玩家,剩下八十五個。你們是最新的一批,如果出不去,幸運的活下來那就是九十個玩家。」
「要麼成功通關離開,要麼留下來逐漸失去記憶並在重複輪迴中被同化為遊戲場的NPC。」
趙回音在前頭帶路,一邊走一邊介紹遊戲場的情況。
「現在是白天,宅院裡沒有太多人,全都出去探尋線索,現在就剩我跟王哥。王哥是第一批玩家,唯一存活下來的玩家。」
高晏忽然開口問:「他那一批玩家裡,死了五個人?」
趙回音停下腳步,猛地回頭瞪著高晏:「你知道還有個玩家通關了?」
高晏:「我不僅知道有個玩家通關了,我還知道就是他造成遊戲場的重複輪迴。」
趙回音臉色一變,打量著高晏:「看來你知道了很多。」他點頭,看不出滿意還是嘲諷的說道:「有個聰明的玩家出現是件好事,可惜不一定能找到通關方法。」
言罷,他就沉默的領著三人前行。
菊里花鈴嘴唇微不可察的掀動:「高晏,一個小時不見,你跑哪兒得到那麼重要的消息?」
高晏以低不可聞的聲音回應:「重要的是我的猜測正確。」
菊里花鈴:「你說的都對。」
趙回音口中的王哥本名為王行,倒是個頗為野性豪氣的人。見了面,談過話才發現王行為人還算義氣,不過要是沒點正氣,估計就不會管其他玩家。
趙回音在王行耳旁交代了一些事,王行的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不過他抬頭看向高晏三人時,所用的語氣友好且含有尊重。
「你們知道眼下的中級場是玩家人為?」
高晏:「算是知道。」
王行友好握手,率先表示歡迎他們的到來,隨後好奇詢問:「因為重複輪迴的緣故,最早的線索和信息幾乎被抹光,很多玩家甚至不知道遊戲場輪迴這件事,更別提是第一批玩家導致的遊戲場輪迴。沒有前幾批熟知內情的玩家提醒,你們怎麼知道的?」
高晏:「七口棺義莊的老僕,她住在深巷子裡,記憶沒有因輪迴而回檔重複。」
王行斂目沉思片刻,終於記起七口棺義莊的老僕,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她還在?」
高晏:「什麼?」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好像把這個老僕完全忘記了,記憶中好像被抹除掉一樣。你一提,我想了會才想起來。當初我們第一批玩家到她面前詢問過關於義莊和陰公廟的過往,記憶中她的存在挺重要,結果我忘記了。」
王行覺得古怪,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因年月久遠而忘記義莊的老僕,還是被遊戲場影響進而可以忽略掉老僕。
旁邊的趙回音也忽然說道:「我記得半年前到來,調查義莊和陰公廟的時候聽過青山宮的廟祝提到老僕,當時想過去詢問她。只是沒來得及就跟王哥你們接觸,後來就直接忘記了。」
忘記得很古怪,就像是身旁最尋常但就是會忽略掉的存在,仿佛是透明物。
要不是高晏提起來,他們腦海中關於老嫗的形象就是一團模糊的、容易忽略的影像。
王行:「她還提到什麼?」
高晏:「她提到了第一個到她那裡的外鄉人,外鄉人帶來了菩薩,自他之後,城鎮就陷於輪迴中。」
王行有些怔然,喃喃道:「竟然還有人記得?」隨即,他又說道:「怪不得玩家會忽略掉她,因為她沒有在輪迴里,所以被邊緣化了。」
高晏:「具體怎麼回事,還是請你說清楚吧。」
王行嘆口氣,邀請幾人坐下來,整理好思緒便將已經說過不知多少遍的故事重講一遍。
「大概四年前,我們是第一批玩家,『游菩薩』是我們的第一個中級場,本來難度不會很高,至少比不上初級晉級場的難度。但偏偏是這簡單的晉級場困住八十五個玩家,被困最長年限四年,重複最多一百二十個六天輪迴。」
王行停頓片刻:「我就是被困年限最長,重複輪迴最多的玩家。雖然目前沒有瘋,不過心態離崩潰不遠。我有感覺,再過兩三個遊戲場,我會忘記身為玩家的所有事情,被同化為鎮民NPC。」
高晏:「那個唯一通關的玩家動了什麼手腳?」
王行:「他利用時空倒轉的道具,困住了遊戲場的時間輪迴。」
高晏:「目的?」
他不關心可以時空倒轉的道具,反正已經被運用於遊戲場,再找出來估計也沒用。更何況要是能找到或銷毀道具,待了四年的王行不會想不到,更不會做不到。
除非那是條不可行之路,因此高晏第一時間pass掉該通關方案。
王行:「為了信仰力。」
高晏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王行:「信仰力?那個玩家擁有的神明印記需要收集信仰力?他是菩薩!觀音?地藏王?普賢還是文殊?」
尚未等王行開口,高晏便擰著眉毛繼續說道:「智、悲、行、願,四大菩薩之標怔,城鎮最早結下冤孽因果應該跟陰公廟和地方神明的信仰有關係,所以跟願有關。他是地藏王菩薩!」
大乘佛教四大菩薩,以觀音為上首,其後是地藏王、普賢和文殊菩薩。智、悲、行、願分別代表智慧、慈悲、行踐和願力,分別是大智文殊菩薩、大慈大悲觀音菩薩、大行普賢菩薩以及大願地藏王菩薩。
地藏王菩薩行走於陰陽,度化陰陽兩界黑暗與疾苦,發下宏願度盡世人而成佛,其願宏大無窮盡,是以名為大願菩薩。
城鎮鎮民曾與地方神明或陰公廟結下因果,不知什麼原因死亡,怨氣不散,從而形成一座死城。或許正因此被狗比神明挑選為遊戲場,本來遇到正常的玩家,讓玩家打通關就行。
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能遇到化解他們怨氣的玩家。
可惜很不幸,他們遇到了擁有地藏王菩薩印記的玩家,而該玩家不打算解放整個城鎮的冤魂,反而利用他們牟取信仰力。
小觀音說過,遊戲場有不少玩家跟他的神明印記一樣,而他們的成神之道在於獲取信仰力。
觀音屬於四大菩薩上首,和其他三大菩薩的成神之道相差無幾,既然有人走大慈悲之道,自然有更多人走輕鬆的獲取信仰力的捷徑。
高晏現在遇到的遊戲場裡唯一通關的玩家,正是走捷徑,而走捷徑的方式就是困住整個城鎮以及一百四十個玩家。
王行愕然:「你知道?!」
高晏冷冷說道:「獲取信仰力者,除了佛道還有哪個神明體系需要?佛道以四大菩薩最聞名,隨便篩選一下就猜得出來,只是四大菩薩當初以渡化世人為本願,以救苦救難為目的,如此得以成佛。現在反而有玩家為成菩薩而利用世人,本末倒置,因果顛倒。」
聞言,王行半是疑惑半是驚喜的盯著高晏:「你……也是?」
高晏:「觀音。但我沒有渡化的能力,別太期待。」
簡單一句話堵死王行的期盼,並非高晏不想管,而是攬不下這大攤子。
城鎮鎮民又不像是萬嬰骸坑遊戲場那樣因果了結,可用心經超度,而且過程中沒有阻礙。『游菩薩』中級場光是其因果就摻和不了,於王行等玩家而言是一百二十六個重複輪迴。
於城鎮鎮民而言,這數字得往上翻一倍。
幾百個輪迴都無法磨掉鎮民心中的執念,反而讓他們陷得更深,因果糾纏深到可怕的地步,超度自然不像萬嬰骸坑那麼簡單。
至少超度之前需要解決掉鎮民心中的執念,如果換成四年前或可行,現在就不能了。
王行略失望的嘆氣,但不至於絕望,他也清楚這個中級場牽扯到的因果有多深,單是能通關離開已經很幸運了。
自身難保之時,誰還能在意到那些執念入魔的鎮民?
高晏:「說吧,原原本本說出來,從這個鎮子的最開始,義莊、陰公廟、游神會以及塔骨,最後是那個唯一通關的玩家。」
王行先讓趙回音端來糕點和茶,順道熱情招呼:「事情說起來有一匹布那麼長,先喝茶吃糕點,填飽肚子。」
眾人:「……」仿佛是個座談故事會。
眾人落座,喝了點茶水,吃塊小糕點。
高晏先打破沉默:「有沒有瓜子?」
趙回音一愣,回答:「沒有。」
高晏:「瓜子是講故事時必不可少的元素。」
俞小傑連連點頭表示強烈贊同,趙回音:「?」
王行幽聲長嘆:「沒瓜子,我走遍了整個鎮子,連濕瓜子都沒有。不過有花生,你們要嗎?」
作為一名重複講同個故事幾十遍的玩家,從最開始的凝重絕望到後來的釋然,最後還能就著清茶磕花生,心境的升華不可謂不大。
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瓜子。
瓜子是八卦的靈魂!!
高晏心裡認同,「這種場合沒有瓜子總覺得說什麼都沒味道。」
王行覺得他遇到了知己,同高晏聊了一會以前的遊戲場以及少量現實生活後,趙回音扛了一袋花生過來,往桌上倒了一大堆,故事正式開講。
「這個鎮子原本叫青山鎮,取自他們信仰的神明青山王。最早是在明清時候,附近本來是好幾個村落形成的地域,信仰地方神靈諸如青山王、女姑、珍珠娘娘等。後來有次瘟疫,附近幾個村落都遭難,再加上離城鎮太遠,官府顧及不到,當地十室九空,唯獨其中一個村落不受瘟疫侵擾,傳出來的原因是青山王庇佑。」
「附近村民聽聞傳言,紛紛搬到青山王庇佑的村落里居住,人口增多,逐漸形成城鎮,於是更名為青山鎮。青山鎮信奉青山王,同時信仰其他地方神明,本來和諧共處,直到民國時期——」
俞小傑給他添茶倒水:「怎麼樣?」
王行喝了口水潤潤喉,對於聽眾渴盼的目光十分受用。
「民國時期,青山鎮規模擴大,但極其信仰神明,加上當時新思潮席捲,他們就顯得跟外界格格不入。時間一久,青山鎮就逐漸封閉起來,外鄉人很少到這裡來。而青山鎮依山傍水,平時自給自足,漸漸就和外界脫離。」
停頓片刻,王行再次說道:「其實青山鎮地勢特殊,三面環山,懷中抱水,形成完全封閉起來的格局。當初可能正因村落封閉,所以瘟疫傳不進來,但村民迷信,所以將不受瘟疫傳染的村落視為青山王保佑。」
高晏:「我也聽過閩都一帶民間傳說中,青山靈安尊王曾保護一村落全民不受瘟疫侵擾,當之無愧的城隍。」
類似於這種傳說挺多,有時候可能是巧合和意外,不過統一替神明蒙上神秘的面紗。
王行頷首:「自給自足的青山鎮過習慣了寧靜無波的日子,偶然一日從環繞青山鎮的大江江面上撈起來一具浮屍。浮屍被水泡得腫脹,看不出面目又找不到認出身份的憑證,當成無名屍埋了又沒辦法立碑。青山鎮信鬼神,更信輪迴一事,所以就由青山宮的廟祝和女姑廟的坤道合計商量修座陰公廟供奉無名浮屍。」
「廟成,時人一開始因好奇好玩去求願,沒有想到願望成真,而還願的代價不大。人心貪婪,可以不勞而獲、有求必應時,圖求就更大。而還願的代價越來越高,高到最後付出人命的代價。」高晏接過王行的話猜測,側頭輕聲問:「對嗎?」
王行久久無語,最後應道:「對。」
高晏:「既然付出人命的代價,應該有所收斂才對。但陰公廟的無名骨骸分明不止一副,裡頭幾十上百……都是無名骨骸?」
王行:「是。」
高晏又問:「都是水中溺死的浮屍?」
王行:「是。」
高晏再問:「人為……還是意外?」
王行呼出口氣:「你真的很聰明——」他話鋒一轉:「確實是人為。因為鎮民貪求太多,僅供奉一具浮屍的陰公廟就不夠使用。而且浮屍一多,鎮民選擇的餘地也多,所以隨著供奉的無名骨骸越多,還願的代價越來越小。鎮民見此,更加信奉陰公廟。到了最後,人站在江面上見有外鄉人溺水,冷眼旁觀,還笑著商量要分成姑娘廟和應公廟。」
俞小傑『臥槽』了一句,菊里花鈴舉袖遮住面孔,低語一句:「作孽的事嘛。」
鎮民以為旁觀落水者不救就與他們本身沒有因果,怎麼可能呢?見死不救的冷漠比直接害人的殘酷更加可怕,更別提他們之後還把浮屍送進陰公廟供養並許願。
如此天長地久下去,陰公廟怨氣積攢成一團團的黑氣,無數冤魂凝在廟裡橫樑冷眼看鎮民來了又走的貪婪嘴臉。
它們像是最有耐心的優秀獵人那樣慢慢滋養著鎮民的野心和貪婪,令雙方之間的因果牽連深到扭曲的地步。即便是鎮民供奉幾百年的青山王、女姑廟、黑白無常等,全都不能插手陰公廟裡諸冤魂的復仇。
一開始,停放七口棺的義莊裡住著一家七口,他們向陰公廟求到造紙的秘方,利用秘方造出不怕水火的紙。
這些紙供應給鎮上的陳青山製作塔骨,製作出來的塔骨可過火堆而不燃,非常受歡迎。同樣,這種紙運到城外,銷量也很好。
不到兩三年,那一家七口發了大財,買下老莊子附近的房子,意圖將老莊子後面的陰公廟圈起來。
結果就在第三年的正月十五游神會,老莊子一家七口隨鎮民一起拜陰公廟裡已經成為惡煞的陰魂,隨後又去青山宮、女姑廟、娘娘廟等拜過,夜晚回家就被藏於床底下的惡煞殺光。
鎮民以為是這一家七口太過貪婪,不夠小心謹慎,拜青山王的時候不誠心才讓陰公廟裡的東西還願成功。他們不以為然,結果怎麼也搬不走橫死的一家七口。
最後,除了老嫗,沒人理睬這一家七口。
游神會仍在繼續,而彼時人們已經將生活中心遷移到遠離陰公廟的地方。游神會持續到正月二十,青山王暗訪,最後一日塔骨和神像全部過火堆。
而此時,陰魂們的報復正式展開。
先是扮演七隻塔骨神偶各自出意外橫死,有的過火堆時直接葬身火海,當著全鎮民的面被活活燒死,即使潑了幾桶水也澆不滅那可怕的火焰。
熊熊燃燒的火焰,在眾人的面前,將扮演塔骨的人燒成煤炭,然後粉碎成塊。
陰魂們齊齊聚集在火焰堆里,伴隨著哀嚎而扭曲狂歡。
這一幕,眾人看在眼裡。
隨後,扮演矮仔爺、翁仔神的塔骨在蹦跳中忽然摔斷脖子死亡。
游神會的意外接二連三發生,命案接踵而來,或許正從老莊子一家七口被惡煞殺死的那一刻起,報應就已經降臨。
有人意圖逃跑,離開青山鎮,但最終都會回來。
他們逃不出去,跑不了。
他們不曾對落水的外鄉人伸出援手,而今就被困在青山鎮裡,向路過的外鄉人求救,但他們求救的聲音和恐懼的面孔永遠都沒有被外鄉人發現。
救命稻草的外鄉人從他們面前離開,沒有停泊靠岸。
「正月二十,游神會過火堆時,所有神像的繩子齊齊斷裂,墜入烈火。」
「神明,拋棄了鎮民。」
真相併非拋棄,而是神明再無能為力插手鎮民與陰公廟的因果。
所謂有因有果,有借有還,正是如此,而真正的神明亦當公正無私。
「正月二十一,一場特大瘟疫席捲了整個鎮子,無人生還。」王行長舒一口氣,講完一大串過往頗為口渴,灌下一大壺茶之後又接著說道:「這就是青山鎮的過往,也是我們第一批玩家進入中級場查到的,一開始只需要完成塔骨的製作,然後穿上塔骨順利過火堆,進青山宮,由青山王保佑就能順利通關。」
菊里花鈴光潔的下巴搭在兩隻手的手背上,輕聲細語說道:「所以如果沒有那唯一通關的玩家搗鬼,我們只需要找到不會燃燒的紙或竹骨,交給陳青山,由他完成塔骨。我們再穿上塔骨,進入青山宮,拜見青山王就能順利通關。」
正跟他們最開始猜測的通關方式一模一樣,不過任由玩家拜見青山王,原因是什麼?
俞小傑:「難道他們還妄想青山王像救助他們祖先那樣,保佑他們不因瘟疫病死?」
王行沉默不語,他和其他玩家也都認為是鎮民想求助青山王,希冀由玩家將他們的願望帶到青山王面前,求得青山王保佑。
「他們渴望活著,所以一直保持著死亡前六天的記憶和生活,本來第六天我們就該進入青山宮然後通關離開。可是——」王行的聲音低了下去,好似在壓抑著某種情緒:「我們那批玩家裡本來活下來六個人,但就在第六天,青山宮門口,那人突然發難,拿出奇怪的道具回溯時光,哄騙鎮民改信菩薩。」
「信了菩薩,菩薩就會渡化世人,即使是地界陰魂也能被接引渡化進而向善。他又說,如果不想重複經歷死亡,那就讓時間永遠停留在游神會的那六天。」
那六天是鎮民經歷著恐怖和威嚇的日子,但是沒有可怕的大瘟疫,還沒有人大規模死亡,他們瘋狂的信仰那個玩家、信仰著菩薩。
他們高喊:「菩薩!菩薩!」
儼然是最狂熱虔誠的信徒,儼然將菩薩當成了唯一的救贖。
正如老嫗所說,他們信仰著青山王、供奉著青山王,卻是菩薩的信徒。
俞小傑:「神明的仁慈——『菩薩!菩薩!』原來就是這意思……不對,這是第一披玩家搞出來的菩薩,所以後面的遊戲場裡,關於『神明的仁慈』其實已經更改?這說明狗比遊戲其實知道?」
高晏看向王行,俞小傑說出了他的所有疑惑。
王行面容苦澀,點頭道:「可怕之處就在於他使用的道具來自於遊戲,被神明所認可。」
高晏:「這算是遊戲規則的不公平吧?」
「不,僅是規則漏洞,不算違背規則。除非你能修複眼下的規則,完全否定那人留下來的道具,這樣一來,狗比遊戲才會觸犯規則。」
高晏若有所思:「這樣啊……」
聽到這話,俞小傑渾身一抖,面色略帶興奮,他總覺得高晏一說這句話,狗比遊戲就要倒霉。
但高晏沒接著這話題下去,而是問道:「那玩家叫什麼?」
「地藏。」
「以菩薩為名?」
「對。」
「膽大。」
「他是密宗弟子,以地藏為尊,被視為地藏王菩薩的轉生。據說出生時有神通,主動進入遊戲場就是為了成為真正的地藏王。」
高晏嗤笑:「他做得到地藏王菩薩渡化陰陽兩界眾鬼與世人的大本願再說大話吧。」
王行拍掌:「說的沒錯!就那種垃圾,利用玩家的性命和陰魂的夙願和不甘心替自己鋪路,他也不怕反噬。」
高晏:「他就是利用這種方式騙取信仰力?」
王行:「應該是。」
高晏蹙眉深思,那名為地藏的密宗玩家距今已過去四年。四年時間,憑藉其收取信仰力的不擇手段,估計早就到高級場了。
這一路走下來,不知道禍害了多少遊戲場和玩家。
搖搖頭,高晏心裡有些不屑於那名密宗玩家的做法,過於陰毒。
而且結下的因果估計很大,越到後面,於修行而言越沒有好處。
高晏:「老莊子裡的老嫗還有記憶,本來不應該存在的菩薩卻在這六天時間裡存在於青山鎮……重複輪迴好像也不是毫無破綻。」
作者有話要說:開了個三萬字不V的短篇《孽債》,有興趣就去看吧,注意看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