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嬰靈

  數了數,一共兩百三十六具保存完好仍未腐爛的屍體。

  陰地是個絕佳的養屍地,埋葬在陰地的屍體不會腐爛,時日一長就會被養成蔭屍。

  同時,陰地困住鬼魂不得轉世投胎,所以屍身沒有被破壞的鎮民鬼魂便又鑽回軀殼中,等著來日修成殭屍,繼續為禍人間。

  屆時,初級場就會升為中級場甚至是高級場。

  宿江舉手:「還有男主人,晏哥,你忘了數。」

  高晏回頭,看到終於產生害怕情緒的男主人,輕飄飄說道:「差點忘了,那麼一共是兩百三十七具屍體。」

  男主人的頭顱和身體一樣開始僵硬,艹,這玩家到底想幹什麼?

  「知道怎麼做串串嗎?」

  不僅知道還吃過,老實說味道很不錯,但是把遊戲場屍體串起來還是頭一遭。

  高晏:「這兒竹竿還挺多,估計就是方便驅趕烏鴉群才準備的吧。」

  草坪旁邊有個角落正堆放許多根長長的竹竿,竹竿上還沾著乾涸的黑色污血,高晏讓其他玩家將屍體分別綁在竹竿上,一個又一個的,遠點兒看還真像串串。

  短髮女:「竹竿不夠。」

  高晏:「那就分批來,先把其他的屍體綁起來扔到客廳里,再去將地下室的拉胡天神神像請出來往它們面前擺,鎮壓住,讓它們乖一點就好。」

  園丁玩家頗為熱情,指揮著隊友揮灑汗水,仿佛這是他們精力無限的青春,反正幹得是熱火朝天,特別興奮。

  金髮男和瘦個兒在幫忙製造屍體串串的同時,不由好奇之前瞧見的女孩,那名五歲大的孩子,高晏和褚碎璧兩人親生的孩子。

  在搬動屍體的時候,金髮男用蹩腳的中文問高晏:「你的孩子呢?」

  高晏正跟宿江說話:「什麼?等會兒我們去搬拉胡天神神像就可以——你剛才說什麼孩子?」

  金髮男比劃著名:「那個女孩子,五歲大小。」

  高晏恍然大悟,知道他指的是阿蘇羅,於是說道:「她不是我的孩子。」

  金髮男表示理解:「我們都懂,明白你的犧牲,不過你把她藏在哪裡?我們保證不會說出去,讓她出來吧。」

  「?」高晏挑眉,聽不懂金髮男說的話,但看他連中文都不太會說便估測是用錯詞了。

  於是他解釋道:「她確實不是我的孩子,不過她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金髮男聳肩,好吧,安全就好,反正那個秘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沒必要擺到檯面上來說。

  「我們理解你,理解萬歲。」

  高晏:「……謝謝。」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微笑感謝就行了。

  玩家們花了一天時間,利用鐵鍬將別墅整個草坪都翻了個底兒才把所有屍體給挖出來,隨後又搬到客廳來儲存著。

  忙到此時,天色已暗,不再適合繼續工作。

  於是大伙兒便停下來,圍坐在一起吃完晚餐,聊了會兒才各自回房休息。

  忙活整天,若不是遊戲場同時提高玩家的體能,估計這會兒都得倒下去。因為太累,所以夜裡連嬰靈的啼哭聲都聽不到,一覺無夢到天亮。

  天一亮,吃完飯繼續昨天沒幹完的活。

  烏鴉群又停在了草坪上,但這次找不到任何的屍體,它們繞著別墅盤旋一圈後才不甘心的飛走。

  烏鴉群一飛走,別墅的門窗便立刻打開,玩家們按照高晏的指示將串滿屍體的竹竿插進草坪。

  一共三十六根長竹竿,每根長竹竿上綁著至少三具屍體,好在屍體雖被陰地滋養得還算完好,但重量還是比常人輕了一半,否則這竹竿也立不起來。

  三十六根竹竿,108具保存完好的屍體,被綁在竹竿上豎了起來,圈滿整個別墅的草坪,這場景簡直蔚為壯觀。

  反正是玩家們這輩子都見識不到的壯景就對了。

  短髮女收回目光,對高晏說道:「你是想讓烏鴉群吃掉這些屍體吧?」

  她記得高晏說過烏鴉群曾經吃過嬰屍腐肉,沾染怨氣,同嬰靈有共情作用,因而對別墅草坪底下的屍體也有著很深的憎恨。

  現下,高晏將草坪底下的屍體都挖出來綁在竹竿上成了串串,於烏鴉群而來就是擺到餐桌上的豐盛美食,還省了它們刨開草坪的步驟。

  但是有一點短髮女不太明白,她詢問道:「剛才烏鴉群也來了,為什麼不把屍體扔出去?」

  「因為它們還沒有醒過來。」

  眾玩家不解其意:「什麼意思?」

  高晏:「……誠邀您於死亡的第六天參加盛宴。男主人以玩家的血肉作為食材,替第六天的宴會做準備。第六天的宴會,存活下來的玩家需要躲避在房間裡以免被他們盯上。這裡的『他們』指的就是草坪底下埋著的屍體,也就是鎮民。鎮民是被邀請的客人,於第六天睜開眼睛,從地底下爬出來,為生人的血肉而狂歡。」

  ……艹!太幾把噁心了,這群鎮民果然是一無是處的垃圾。

  活著的時候禍害無辜的嬰靈,死了,因陰地之故成為類似於行屍的東西,便繼續控制著男主人替他們攫取生人的血肉,等到第六天醒過來就從地底爬出來享受。

  高晏:「他們在第六天醒過來,讓他們眼睜睜看著與嬰靈有共情作用的烏鴉群吃掉身上的肉,不是更有意思嗎?」

  沒有意識的被吃掉,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所以還是要活生生被烏鴉群啄食掉身上的血肉,在無盡的恐懼中償還曾經犯下的罪孽,才是他們最終的歸宿。

  聞言,眾玩家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在高晏輕飄飄甚至稱得上是溫和的語氣中,感到置身於深海的膽寒。

  眼前名為高晏的青年,表情溫和,實則手段狠厲至極,卻莫名讓他們從心底深處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感。

  恐懼和快感同時存在,逐漸就讓快意壓倒了恐懼,他們也開始期待醒過來的鎮民發現自己被捆縛於竹竿上,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被烏鴉群啄食乾淨的畫面。

  男主人的頭顱還有意識,就擺在桌上,正對著能看到草坪的窗戶,他『啊啊』地叫著,覺得眼前這群玩家簡直就是瘋子、神經病!

  他的身體也被串在了外面,而且是在最顯眼的位置,估計到時候會是第一個被吃掉的串串。

  拉胡天神神像已經被搬到客廳處,就擺放在剩下來的屍堆面前,男主人正是懾於神像只敢『啊啊』亂叫。不過在神像面前,男主人還敢開口,那就說明神像的威力已被符文和陰地壓製得所剩無幾。

  屆時,蔭屍全部醒過來,神像不一定壓製得住。

  男主人因此而心有憑仗,還兀自在那兒打著小算盤,以為有機會逆風翻盤。

  說他是垃圾中的弱雞,弱雞中的弱智,半點兒也不誇張,高晏像是會給敵人留一線生機的人嗎?

  不,他不是那種人。

  相反,高晏可能只會選擇用手電筒的光線假裝是一線生機,給敵人希望又當著面兒掐斷,既惡劣又記仇,十分難纏。

  於是高晏當著男主人的面兒,掏出三根佛香祭拜拉胡天神神像。

  那三根佛香還是從觀落陰遊戲場裡面帶出來的,於祭鬼、神、妖邪等物皆有妙用。

  拜完之後,高晏對男主人的頭顱說道:「我說整死你們,你還當我開玩笑不成?」

  男主人訥訥瞪著高晏,徹底被恐嚇得失語。

  三根佛香祭鬼神,神像既在,哪容得了鬼怪妖邪放肆。

  遊戲場的第五天,陰雨在五點鐘的時候就開始下,比前面四天提前兩個鐘頭。

  夜幕降臨,八點鐘的時候,嬰靈的哭泣便繞著別墅若有似無的響起來,不再出現於玩家的夢境,而是在現實中啼哭。

  起先是貓兒似的音量,隨著時間的消逝,啼哭聲越來越尖銳恐怖,圍繞著別墅自四面八方籠罩住,恨不得破開屏障湧進來的嬰靈們,估計就全都在別墅外頭徘徊。

  憤怒、哀傷、痛苦和仇恨,啼哭聲層層疊疊,如掀起來的海浪逐層堆高,其中挾裹著可怕的負能量也在感染著玩家的情緒。

  玩家們不由自主的感到低沉,心理承受能力較差的,竟然已經開始掉眼淚。

  園丁玩家是個光頭男,長相頗為粗獷,放外頭就是大哥形象,此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形象反差實在太大。

  不過現在沒人嘲笑他,因為其他人也不好受,連看著頗為堅強的短髮女都用手掌捂著臉痛苦地哭道:「我想起死在前幾場的朋友,我們走過三場初級場,結果沒能走過第四場,她死在裡面……」

  其他玩家也在絮絮叨叨,發泄著心中的壓力以及對狗比遊戲的不滿。

  高晏抗壓能力一向比較強,嬰靈們的啼哭最多讓他覺得有點兒不開心,影響不大。

  褚碎璧神色如常,要不是高晏沒打算回房,估計他早就去睡覺了。

  倒是年紀最小,看著也最吃不了苦的宿江,臉上笑嘻嘻的,竟然還能貢獻出肩膀給哭得特別傷心的玩家靠。時不時安慰一兩句,當個逗哏的,脫口而出一兩句笑話提高玩家們的情緒。

  情緒低沉的情況持續兩個小時,玩家們逐漸適應並穩定下來,但也不復此前高昂的情緒,而是各自找了個角落坐下來不說話。

  宿江打了個哈欠,跑到高晏旁邊的沙發上窩下來,「我先睡會兒,有情況再喊我。」

  高晏靠坐在寬大的座椅里,聞言便懶散的應了聲,隨後又見宿江還沒睡不由詢問:「聽到啼哭聲,你不難過?」

  宿江睜開眼,遲緩四五秒才回答:「不難過呀。負面情緒而已嘛,我習慣接收和處理負面情緒了。」停頓片刻,他遲疑著詢問:「晏哥,你難過啦?負面情緒可大可小,有問題就要及時傾訴——」扭頭就沖褚碎璧喊道:「晏哥傷心了,您有空就趁現在趕緊把晏哥抱懷裡安慰!」

  言罷,迅速躺下,三秒入睡,以行動表示他真的沒空,只能讓褚碎璧代勞好好撫慰高晏空寂的內心。

  宿江單薄的背影和倔強的後腦勺,仿佛是在訴說一個為家庭操碎心的兒子的無奈和心酸。

  高晏:「……」倒真是苦了兒子。

  褚碎璧:「抱一抱?」

  高晏:「不了,謝謝。」

  褚碎璧笑了聲,摘下一邊耳機遞給他:「聽聽。」

  高晏猶豫一瞬,接過耳機塞到耳朵,聽到裡頭悠揚的輕音樂,仿佛是聽到春日黃鸝鳴叫,看到露珠自花瓣墜落而晨光於雲端灑落的一幕,心情慢慢舒緩,甚至是有了些困意。

  褚碎璧低聲說道:「睡會兒吧。」

  高晏抬頭看了眼褚碎璧,後者站在他的身旁,因為耳機線的一端在他這兒,所以得傾身彎腰,站久了恐怕就不太舒服,但褚碎璧沒有就此說什麼話。

  座椅是單人座,但頗為寬敞,於是高晏向旁邊挪出個空位來:「坐下來吧。」

  聞言,褚碎璧看向高晏,以他站著的角度瞧不清楚高晏此時的表情,但是看得見微紅的耳朵尖兒。

  褚碎璧滿足的眯著眼睛,坐了下去。

  座椅雖寬敞,但坐下兩個大男人卻還是顯得擁擠,難免出現肩膀挨著肩膀,大腿貼著大腿的情況。

  褚碎璧難得不騷,真暫時從良當個人,便就在高晏耳邊說道:「先休息會兒,到時間我再喊你。」

  高晏眼睛睜不開,乾脆閉上去,聽到褚碎璧的話,輕應了聲便睡著。

  褚碎璧等他睡得深了些就輕輕的將他的腦袋撥到自己肩膀上,靜靜地看著高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地一聲,午夜鐘聲響起,遊戲場第六天到來,玩家在一瞬間緊繃神經,警惕地瞪著客廳被綁成粽子的蔭屍。

  同一時間,嬰靈們和鎮民的屍體開始躁動。

  啼哭聲更為尖銳,猶如千萬根針扎到玻璃上,密集地刺耳的聲音不絕如縷,接著就是地上的屍體開始動彈。

  先是手指僵硬的抽動兩下,隨後就是眼瞼在動,從局部到全身,一具屍體爬起來,兩具、三具……無數具。

  蔭屍爬了起來,意識逐漸回籠,本想一如既往那樣先恐嚇人類玩家,接著開盛大的宴會,享受新鮮的血肉狂歡。

  結果剛想坐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跟昔日的鄰居一起被綁成一串串,而昔日為盤中餐的人類玩家們正端坐一旁,或饒有興致、或冷笑地盯著他們。

  眾蔭屍:??今年換新花樣玩了嗎?

  時間一到,高晏就被褚碎璧叫醒,看到蔭屍們:「醒了?」

  「吼——」

  蔭屍不會說話,只會發出野獸似的嚎叫,它們衝著高晏和玩家們憤怒地嚎叫,試圖掙脫身上的繩子。

  高晏打了個響指:「推過來。」

  園丁男和他的隊友們跳起來,嘿嘿笑著將辟邪擋煞的拉胡天神神像推到蔭屍面前——

  怒目兇相,恐怖怪誕,名為天神,實為吞吃眾小鬼的夜叉,真正的惡鬼之王,天狗抱月之神。

  「吼——鵝!!!」

  嚎叫到一半突然被嚇出鵝叫,喉嚨像被只大手狠狠扼住一般,嚇得瑟瑟發抖壓根不敢再亂吼亂叫,趴伏在地板上不敢動彈。

  男主人的頭顱滿臉生無可戀,他已經被恐嚇了一整天,雖說現在已經免疫但也完全失去希望,坦然面對命運。

  別墅里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別墅外頭被綁在竹竿上的蔭屍怒吼以及嬰靈們的啼哭如潮水,包圍住整棟別墅。

  高晏輕笑了聲,打破死寂般的安靜:「我知道你們都有意識,畢竟都吃了那麼多生人血肉……恐懼、憤怒和扭曲的興奮,情感還挺豐富。估計再經兩輪遊戲場,吃夠生人血肉,你們就該成殭屍,不怕嬰靈和神像,不必受因果限制了。」

  蔭屍們確實聽得懂高晏的話,不過他們才剛醒來,並不清楚高晏這群玩家有多神經。

  因此雖匍匐於地,心裡卻在等白天到來,等神像對他們的影響降低,到時就可以直接撕掉玩家們的肢體再吃個乾淨。

  蔭屍的心思,還真瞞不過在場玩家的眼睛。

  高晏:「話說回來,我好像還沒正式自我介紹吧?」點點頭,他自我介紹:「我是新聘請的宴會設計師。」

  然後呢?沒了?

  蔭屍們頗為憤怒,沒有名字說個吊?!它們要記住名字,往後到中級場再報復回來!

  高晏:「我設計的宴會主題是生吃肉串。」

  蔭屍們:什麼鬼宴會主題?

  男主人頭顱:別問,問就是肉串。

  高晏很謙虛:「鑑於我第一次設計宴會主題,所以就請你們先觀看,覺得不錯的話,我們就再繼續。」他抬高音量,對著玩家們說道:「朋友們,開工!」

  話音剛落,宿江第一個跳起來:「我去拉開窗簾!」

  說完就興沖沖跑去『唰』一聲拉開窗簾,同時間,短髮女和她的隊友也拉開其他窗戶的窗簾。

  園丁玩家則打開電燈總開關,輕微響聲過後,十幾發大功率燈泡齊刷刷亮起,將整個別墅以及草坪照得亮如白晝。

  草坪上108具蔭屍的怒吼在瞬間停止,連綿不絕的哀泣啼哭也在一瞬間靜止,空氣變得格外安靜,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

  蔭屍和嬰靈們似乎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一時半會兒全被震撼住,壓根沒反應過來。

  高晏看著時間,喃喃說道:「應該快了。」

  烏鴉群很快就會被腐屍吸引過來。

  短髮女:「不是說陰雨天,老鴉歸巢?而且還有強光照射,它們會來嗎?」

  「一定會來。」高晏說道:「鳥類雖懼強光,厭惡陰雨,但是嬰靈環繞,還見到蔭屍,產生的怨恨足以操控烏鴉群不懼強光和陰雨。」

  氣氛沒有平靜太久,不過兩三分鐘,嬰靈啼哭突然爆發,如山洪海嘯,更為可怕。

  這回的啼哭帶有強烈的攻擊性,導致玩家頭痛欲裂,連帶高晏和宿江都難免被波及。

  正在眾人頭疼之際,一段古怪奇詭的語調於眾人腦海中響起,似吟似誦,似遠古祭祀的樂曲,剎那間便讓玩家們免於嬰靈攻擊的困境。

  那段古怪的語調出自於褚碎璧,除了高晏,沒人察覺到,玩家以為是拉胡天神救了他們。

  迎著高晏的目光,褚碎璧戴上耳機並低聲笑道:「繼續呀,小朋友。別怕,我在你身後。」

  怎麼造作都可以,他就是最強硬的後台,凡事都能兜住。

  高晏心裡湧起怪異的感覺,那是有所依靠的安心,有人撐腰的感動。有人願在他身後,注視著他,放縱他作天作地,然後不講求對錯的護著他。

  這讓從小獨立的高晏動容,心口漸漸軟化,他『嗯』了聲,道聲謝謝,然後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窗外,瞥見熾亮燈光的一角被擋住,立時向前一步。

  金髮男和瘦個兒最靠近窗口,率先見到外頭的變化,不由驚呼:「烏鴉群來了!」

  玩家們挪到窗前,因窗外亮如白晝,所以視物沒有任何障礙,清楚地看到一隻烏鴉落在竹竿頂端。

  下一秒,這隻烏鴉的身後噴湧出無數隻烏鴉,鋪天蓋地竟也把熾亮的燈光遮擋住,草坪重新陷入黑暗。

  不過兩三分鐘,烏鴉群分開,鋪向竹竿上的蔭屍,密密麻麻啄食腐肉。

  細細索索的嚼食讓人不由想到蠕動的蟲群,瞬間噁心得頭皮發麻。

  蔭屍逐漸衰弱下來的吼聲,烏鴉群的進食以及愈發亢奮的嬰靈啼哭,譜就詭譎的樂曲,適用於人間煉獄的樂曲。

  高晏面無表情的看著外面詭譎的一幕,褚碎璧站在他身後,無喜無怒,情緒如平靜的死水,並無起伏。

  倒是短髮女、金髮外國男這些玩家看得既驚恐又覺得刺激興奮,從沒有哪個遊戲場像現在這樣,讓他們產生一種完全掌控全局的暢快感。

  突然,一隻烏鴉撞到玻璃上,嚇了玩家們一跳。

  待冷靜下來才發現外頭的蔭屍竟已經被吃乾淨,而此時天色微亮,不知不覺過去了四五個小時。

  烏鴉群吃光蔭屍卻不覺得飽腹,嬰靈們的怨恨也沒有那麼快就消除,所以它們轉而盯上別墅內的蔭屍。

  玩家們意識到這點,沉默片刻,不約而同轉身看著縮成一團的蔭屍。

  蔭屍們:「……」艹!不玩了!

  「既然沒有結束,那就得遵循遊戲場的規則,繼續玩下去啦。」短髮女雙眼放光的說道。

  其餘玩家表示十分認可。

  他們打開大門,將蔭屍們拖起來扔出去,烏鴉群很給面子,沒有直接衝進客廳,而是在草坪上排著隊等待扔出來的蔭屍。

  天光大亮之時,玩家們累得差點癱倒在地。

  草坪上累累白骨,頗為刺目。

  陰雨沒有如同前面五天那樣在天亮之時就停,而是連綿不絕的下著。

  烏鴉的鴉羽沾了雨水,已經飛不起來,於是紛紛停在別墅的屋頂、圍牆上,森冷地注視著剩下來的玩家。

  園丁玩家:「臥槽,它們盯著我們幹嘛?不會食髓入味轉過來盯上我們了吧?」

  短髮女遲疑:「應該不是,烏鴉食腐。」

  話雖如此,她還是看向高晏。

  高晏:「它們在等地下室的乾屍。」

  烏鴉群跟嬰靈共情。

  眾人恍然大悟。

  高晏:「把地下室的乾屍都運到小木屋那兒吧。」

  眾人照做,收拾一番後便將裝著乾屍的箱子抱起,離開別墅,朝著小木屋而去。

  高晏和褚碎璧最後才離開,此時桌上還有男主人的頭顱,他沒有被扔出去。

  男主人的頭顱喊住高晏:「我呢?把我也扔出去。」

  高晏譏諷地笑了聲:「就算把你扔出去,烏鴉也不會吃的。你就繼續待在這個空曠的遊戲場,以一顆頭顱……永遠滯留在這裡。」

  男主人的頭顱不知道他口中『空曠的遊戲場』是什麼意思,但就是莫名感到驚慌,他的身體沒了,思維卻還存在。

  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還不如被吃掉算了。

  男主人的頭顱抱著這種想法,祈求高晏將他扔到草坪上,但高晏毫不理會地離開。

  烏鴉群注視著玩家們去往小木屋的背影,靜靜地佇立原地,如堅守的石像。

  褚碎璧穿過草坪,跨出大門,走出**米遠,回頭看了眼烏鴉群,隨手做出個彈珠子的動作,便有一星陽火自指尖彈飛出去,落在一隻黑得不透光的烏鴉身上。

  火焰無聲無息的燃起,雨澆不滅,風也吹不熄,如燎原烈火將烏鴉群並草坪上的白骨盡數焚燒乾淨,卻沒有傷害到一株草、一片瓦。

  陽火燃燒起來的時候,烏鴉群沒有一隻躲避開,依舊靜佇原地注視著小木屋的方向。

  陰地,本就是沒有活物的,死物也不該存在。

  「兩清了。」

  茉莉花串的報酬。

  一行人來到小木屋,沒有烏鴉蹲守,他們暢通無阻,推開大門,裡頭便是數以千計的陰牌,震撼人心。

  玩家們將箱子擺在小木屋裡,然後站在門口等待,細雨如絲,微風拂過,空氣中竟意外有股清香飄來。

  高晏聞到這股清香,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是褚碎璧用陽火焚燒穢物,穢物燃盡時的味道。

  心念一動,高晏下意識朝別墅的方向看去,當然什麼也看不到,不過多少猜得到。

  叮鈴鈴——

  小木屋內,陰牌無風自動,因碰撞而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好似欣喜的嬉笑聲。下一瞬,玩家們就真的聽到木屋裡傳來孩童天真的嬉笑聲。

  沒有陰鬱、怨恨、哀傷,這是玩家們自進入遊戲場後,第一次感覺到嬰靈們由心而發的歡喜。

  恐怕也是嬰靈們百年來的第二次的歡喜,第一次的歡喜自是擁有了為它們塑造陰牌的朋友。

  玩家們感慨萬千,向高晏和褚碎璧他們道謝:「我們通關那麼多遊樂場,這是第一次沒有狼狽逃竄、死傷慘重的,反過來還把鬼怪都整死,也算是替死去的隊友報仇。」

  這事兒拿出去吹,肯定能吹十年。

  頭一次見到能把整個遊戲場裡頭迫害玩家的鬼怪都給整死的,簡直是天秀般的操作。

  褚碎璧輕笑:「那是你們沒見過他把遊戲場boss策反辭職,撂挑子不幹了。」

  眾玩家:「!!!」

  瘦個兒猛擊手掌:「我看過這帖子,在論壇里,有人發帖說是某個玩家把遊戲場boss給超度了,對方辭職不干,整個遊戲場都給崩了!臥槽!我他媽以為這是樓主晉江小說看多瞎幾把扯淡!臥槽——這是真的?!那個玩家是你?!」

  短髮女驚嘆:「我也看過那個帖子,帖子一發出來,底下嘲樓主嘲出兩千多樓。」

  她沒好意思說自己貢獻了三十層樓。

  不知情的玩家被科普過後,如何震驚暫不可表,但此刻也都相信了。

  畢竟任何一個玩家估計是干不出挖出屍體串成串兒,引烏鴉群來吃乾淨這種事。

  高晏岔開話題:「你們要走了嗎?」

  園丁玩家:「您呢?」

  本來要走的,但現在想沾點仙氣,希望下個遊戲場能碰到大佬一路躺贏。

  高晏:「晚點兒。」

  他看向木屋,聽著裡頭嬰靈們的嬉笑聲,微微眯起眼睛——

  說好的要狠狠坑一把狗比遊戲的,就眼下這種程度怎麼拿得出手呢?

  配不上狗比遊戲的逼格呀。

  玩家們不解高晏還要留在遊戲場的意圖,但聰明的沒有過問。

  褚碎璧摩挲了下指腹,倒是一下子就猜出高晏想幹什麼,心情頗為愉快的想著,果然還得再努力,才能給小朋友撐腰。

  他美滋滋的想著,作天作地的高晏真可愛。

  「先超度。」高晏咧開嘴,笑容溫和,略微燦爛了些:「把嬰靈都給超度了,順道看能不能淨化這塊陰地。」

  換句話說,還是要再毀一次遊戲場就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高晏:你坑我一次,我毀你整個遊戲場。

  褚狗:老婆幹啥都可愛,繼續努力工作,給老婆撐腰。

  狗比遊戲:CNM!

  簡單點來說就是這麼個故事,褚狗在遊戲裡升級,搶道具、搶經驗還要搶錢,轉頭就捧過去給高晏,讓高晏打狗比遊戲。

  所以,全場最慘代表是狗比遊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