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蛻變
田媽媽主動擔起了掃地拖地的責任，收拾利索之後才拉上了捲簾門，讓Linda CC小店關了張。
天空中稀稀拉拉地只有幾顆星星，獵戶座腰帶正中的那三顆星，距離天際的正南方已經越來越近，快要過年了，這會是田媽媽和田沫沫在南城以外的地方過得第一個新年。田媽媽有些感慨，她縮了縮脖子，磚紅色的圍巾包裹了她大半個腦袋，但她還是覺得冷。人生頭一次，覺得在異地生活是那麼不容易。
開弓沒有回頭箭，田媽媽自打賣掉了在南城市的房子，就再也不可能回得去了，當然，她也不會再願意回到那個讓她永遠傷心的地方。哪怕在外地生活得再不容易，也要昂著頭樂觀地向前走，決不能像曾經那個懦弱的、敏感的她，孤獨地生活在一個小小的落後的圈子裡，連夢想的力量都沒有。她已經獲得新生了，不再是那個人了。為了女兒，她要有更好的未來。
可是，萬事開頭難，田媽媽相信自己是努力的，是用盡全力的，可是錯誤卻告訴她，她在這個社會裡很有可能連二十出頭的小孩子都不如。
「該怎麼辦？」田媽媽一邊騎電動車，一邊恐慌地想著自己犯過的錯誤。
儘管程強已經儘可能地維護了她的尊嚴，可是田媽媽依舊很清楚，是孩子們照顧自己的感受，很多事情才沒有明說，那是別人的同情，是別人在可憐自己。如果自己依舊渾然不知，並且不自我反省，就辜負了別人的好意，也錯失了進步的良機。
一輛開著遠光燈迎面行駛過來的轎車，忽地出現在田媽媽的面前，田媽媽的雙眼被晃得一花，手一抖，差點摔倒在路中央。
「靠！不長眼是吧？傻X！」轎車司機放慢了車速，特意搖下車窗，不顧外面的寒冷空氣，對著田媽媽罵了幾句，繼而搖上窗戶揚長而去。
田媽媽愣住了。
「傻X」這種詞，被一個年輕人用在一位中年女性的身上，那簡直是莫大的侮辱，況且，明明是司機有錯在先，他卻仗著自己開車速度更快而出言不遜，這就是很多人的嘴臉，如果同樣都在騎電動車卻遇到了類似的情況，借他兩個膽子，他也未必敢張口罵人。
田媽媽心裡很不痛快，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交際的圈子很小，周圍的人都是住了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鄰居或者在一起假面假言的同事，誰也不會做這種不給人面子的毫無素質的事情，而現在不同了，南江市很大，大到田媽媽看不清這裡究竟有多大，更不知道有什麼樣的人會出現在她身邊。她的心裡承受能力還沒有達到什麼辱罵都可以接受的地步。
田媽媽這樣想著，忽然對著司機遠去的方向，嘶啞著喉嚨吼道：「你才是傻X！你這個沒人養的狗雜種！」
初冬的寒風吹來，吹落了樹頂最後一片葉子，吹飛了地面上花花綠綠的垃圾，也吹走了田媽媽用盡全力卻仍顯蒼白的咒罵。
憤怒、羞恥、悔恨、自責……千百萬種負面的情緒一涌而出，盤踞了田媽媽頭腦中滿滿的空位。田媽媽的眼眶終于禁不住淚水的浸潤，有一種比冬日空氣更清涼的東西，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了。
「真的……很想回家啊……」田媽媽這樣想著，重新擰緊了電動車的把手，加快速度，朝那個嶄新的，在南江市租住的小屋而去了。
回到空蕩蕩的房子，田媽媽身心俱疲，手中的背包隨意地丟在一邊，窩在沙發上再也不願意動彈。人生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因為曾經那段失敗的婚姻，她沒有了自我，放棄了事業，全身心地投入了家庭，最後換來的卻是丈夫義無反顧地奔小三而去，是大女兒不堪壓力跳樓自殺，是被人欺負連家鄉也不敢回的背井離鄉。失敗的四十年，失敗的人生。
田媽媽從茶几下面拿起一面小鏡子，那是田沫沫住在這裡的時候隨意丟在下面的，現在倒是順了田媽媽的手，她隨手拿起這面小鏡子，對著鏡子仔細觀察自己，鏡中的女人，臉上是歲月的滄桑和生活的印刻，她已不再年輕，長期的事業和婚姻壓力，讓她成為了早衰的女人，皺紋在她的眼角舒展，斑點也悄然爬上了她的面頰，這個女人算不得漂亮，但卻又有傳統女性所擁有的那種溫柔和善良。這是典型的中國家庭婦女，但曾經在銀行的工作又讓她有知識女性所擁有的氣質和堅毅。
對！是堅毅！
多年麻木的生活，讓一個女人失去了很多的東西，最最重要的就是很多女人一輩子也不會感悟到的，那就是對自己的了解。正是因為反思，才會有了解，有了了解才知道自己的優勢和劣勢，了解了優劣才能取長補短，獲得自愛和被愛的資格！而能支撐這一切的，正是一種叫做堅毅的人格！
田媽媽明白了，一個人若是想要成長，從什麼時候，都不算晚。
當晚，田媽媽特意睡了個早覺，犒勞一下自己疲憊的肌膚。
第二天一早，田媽媽臨出門之前，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所謂打扮也無非是仔細抹了抹臉，梳了梳頭髮，她沒有化妝品，唯一的一瓶保養品是用了一整年還沒有用完的那瓶大寶SOD蜜（大寶確實好用，支持國貨哈~但是大寶畢竟不是萬能霜，女生還是要注意保養和打扮哦！），她對自己曾經的隨意和邋遢感到了羞愧，缺錢是缺錢，但還沒有到連幾瓶化妝品都買不起的地步。衣服都是穿了很多年的舊款式，雖然還算是整潔素淨，但是跟時尚什麼的就完全沒有關係了，品質也不怎麼好，都是地攤上和小店裡的便宜貨，沒有一件能拿得出手，至於那些圍巾帽子，也是小老太太們才會光顧的款式，土得連渣都掉光了。
以前覺得無所謂的東西，忽然一夜之間就被田媽媽深深地嫌棄了，她不願意再做一個忍辱負重的中年婦女，她要蛻變！
而蛻變的第一步，自然就是——買！買！買！！
田媽媽一面騎著電動車，一面在心裡暗自盤算，先去學校後門的Linda CC小店報個到，下午就讓寶貝女兒帶自己去逛街，買衣服、買化妝品、買包包、買頭飾。
「咦？徐阿姨今天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容光煥發呢！」張章一個人坐在店裡玩手機，看到田媽媽第一眼就開始誇讚。
「哈哈……是嗎？我也覺得今天精神不錯！」田媽媽說話的時候，氣質和以前大不相同，她的眼睛裡閃著光，嘴角上揚，有說不出的自信和灑脫。
張章簡直看呆了，田媽媽的變化竟然全然發生在一夜之間，張章甚至懷疑田媽媽是被其他生物附了體，性情大變。
「徐阿姨……你不會是談戀愛了吧？」張章脫口而出。
張章沒心沒肺地說完這句話，就意識到跟長輩說這種話很失禮，他連忙紅著臉擺手，說道：「徐阿姨，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啊！」
田媽媽笑了笑，說道：「傻孩子，阿姨怎麼會怪你！」
話雖如此，田媽媽心裡卻忍不住嘆了口氣，單身太久，努力掙錢養家，拉扯女兒長大，已經很久沒有想過自己的幸福到底在哪裡，沒有想過一個完整的家會是什麼樣子了。現在田沫沫已經是個大孩子了，田媽媽不用再擔心再婚會給她帶來心理上的傷害，也許是時候去考慮自己接下來的人生了。
「媽媽，你果然這麼早就到店裡了！還沒吃早飯吧？」Linda CC小店通常每天上午九點多才開門，這個時間第一堂課已經結束了，正是第一第二堂課中間的休息時間，很多同學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出來吃早飯，後一堂沒課的同學也許會在這個時間到後門閒逛。田沫沫今天只有第一堂有課，下午的課是選修的「影視鑑賞」，這種課的出勤率通常都比較低，老師放放電影，同學討論討論，一堂課也就過去了，期末交上一篇還算像樣的鑑賞文章，不低於五千字，一般都可以及格。
「吃過了。」田媽媽微微一笑，盡顯成熟風韻。
田沫沫也是一愣，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不敢置信地長大眼睛看著田媽媽，然後又後退了幾步，出了Linda CC小店，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才重新走回小店，驚訝地對田媽媽說道：「媽媽，你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我還以為走錯了門呢。」
田媽媽「呵呵」笑了兩聲，說道：「傻丫頭，今天你們怎麼都那麼愛開玩笑？就算走錯了門，老媽還能認錯了嗎？」
尹峰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手裡提著幾包早餐，看見田媽媽也是一愣，不過並沒有太明顯得表現，直接放下東西，笑笑對田媽媽說道：「媽，快吃飯吧！」
田媽媽也是一笑，說道：「你看，還是我兒子正經，不跟我這個當媽的亂開玩笑。」
「嘿嘿……」尹峰揉了揉頭髮，傻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尹峰哥哥，你看媽媽今天有沒有什麼變化啊？」田沫沫問道。
尹峰不好意思地打量了一下田媽媽，說道：「好像精神挺好的。」
田媽媽笑了起來，對田沫沫說道：「沫沫啊，下午有課嗎？陪媽媽去逛街好嗎？」
田沫沫眼睛軲轆一轉，心說下午的課老師一般是不會點名的，乾脆溜吧，想好之後，田沫沫就用力點了點頭，說道：「下午沒課！我陪你去逛街！」
「小沫沫，下午不是有影視鑑賞課嗎？」墨晴朵和程強同田沫沫在一個班裡，當然上午也是沒有第二堂課的，他們兩個剛剛走進小店，就聽到田沫沫說下午沒課要去逛街，程強很不仗義地當場拆穿。
張章坐在田媽媽身後，越過她的身影拼命對程強兩人使眼色，程強福至心靈，立刻改口說道：「哎呀，我忘記了，下午的影視鑑賞課老師生孩子請假了！」
這個藉口在同學們看來是很可笑的，就算真的有老師回家生孩子去了，學校也不可能荒廢了一門課，一定是會找別的老師來代課的。不過田媽媽對於校園的事情並不清楚，輕易就相信了程強信口胡謅的藉口。
「沒課正好啊，晴朵和強強要不要跟阿姨一起去逛街呀？阿姨請你們吃飯！」田媽媽慈祥地說道。
墨晴朵也是眼光流轉，心說那堂課不上也罷，為了田媽媽偶爾逃一節不重要的課也是值得，她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阿姨，不過請客吃飯就不用了。」
「我去我去！我要吃飯！」張章在眾人身後不起眼的角落裡嚎叫了起來，還舉著一隻手，生怕別人把他忽略掉了。
「你還是少吃點吧！再吃就找不到女朋友啦！」對日漸發福的張章，田沫沫第一時間就進行了約束。
「晴朵姐~~」張章發起嗲的樣子，著實是有點甜膩，眾人禁不住做乾嘔狀。
「好好……」田媽媽笑道。
「哦耶！」張章歡呼道，話還沒有收住，就被程強的冷言冷語打斷了。
「你去吃飯，誰來看店？」
張章登時住了口，趴在桌子上，像一條哀怨的小狗狗，眼睛轉來轉去看眾人在他面前秀恩愛秀幸福。
「張章……」一個甜甜的聲音從小店門口傳了過來。
一個秀髮又長又直，自然披散在肩膀上，身著大紅色長款呢子外套，頭上戴著兔耳帽的可愛小女生正站在Linda CC小店的門口，好奇地向店裡張望，臉上還帶著甜甜的微笑。
程強不覺間都看呆了，立刻抽身沖了過去，對小女生說道：「美女需要什麼東西？需要推薦不？」
墨晴朵三步兩步就走了過來，揪著程強的耳朵就往店裡扯，一邊扯一邊氣鼓鼓地說道：「大城牆，你是不是聾了？聽不到人家美女需要張章嗎？」
程強陪著笑被墨晴朵老老實實拉了回去，張章一個箭步沖了過來，對小女生說道：「琪琪，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啊？」
(本章完)